第八章 秋獵
皇家秋獵,女眷隨行,像雲璟瑄根本沒有功夫的,去了也就是看個熱鬧,吃個新鮮的野味。從前她只是國公府的庶女,這樣的場合,就是她的嫡出姐姐才有資格。
可是如今她貴為郡主,是皇上寵愛的郡主,是叱吒京城的郡主。
雲璟瑄隱約有不祥的預感。
長公主稱病,沒有隨行,雖然這樣的場合確實沒什麼意思,可是長公主表姐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在她父皇身邊的機會。
即便她恨,她總是要做出父慈女孝的樣子。
而且她一直做得很好。
重要的是,她的身體一向很好,就算偶有小恙,也絕不會不能隨行。
更重要的是,臨行前,雲璟瑄與雲齊入宮看她,雲齊仔細觀察,她根本就沒病,至少不是她說的那種上吐下瀉,渾身虛弱的病。
還有就是,那個一直被他父皇和兄弟嫌棄的翊王,他從前根本不願參加這種活動,人家禮部也就是象徵性安排他,他從來都是找借口拒絕。
可是這次他沒有,他居然接受了,準備同行。
雲齊本來是沒有資格隨行的,雲璟瑄也不想他隨行,雲齊患有哮症,不宜劇烈運動,去圍場不太好,況且皇上如此勤政,秋獵絕不超過一個月。
可是種種疑點,讓雲齊不放心,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雲齊強烈要求同行,並保證絕不會上場狩獵。
結果——結果當然是毓珹郡主去求皇上,皇上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雲璟瑄覺得,狩獵是他們男人的事,雲齊覺得,他反正也不能上場,他來這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護雲璟瑄。
於是每日清晨,大部隊出動之後,就連嬪妃,王妃都會跟著自家男人去見證他們的狩獵場上的英姿。
就連那個病嬌的康王殿下都出去了。雖然雲璟瑄覺得很顯然康王不願意,是他的養母為了揚眉吐氣逼他去的。
可見,天家富貴,也不全是好的。
雲璟瑄就是沒什麼興趣,至於理由,很好辦嘛,稱病,說自己水土不服就行。至於雲齊,不會有人關注他。
那天,皇上射了一頭鹿,寧王射了一隻羊,兩隻兔子,昭王射了兩隻大雁一隻兔子,翊王,什麼也沒有。
就連康王都射了一隻兔子。
皇上高興得不得了,可能他覺得,康王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就不錯了。
翊王有沒有反正也沒人關心,可能皇上覺得,只要他不死在獵場就可以了。
雲璟瑄甚至覺得翊王就是知道這樣,都懶得打獵。
晚膳非常豐盛,很合雲璟瑄的胃口,因為皇上特意讓人在每種肉單獨做了一份,給她多加了很多辣子。
皇上雖然利用她,讓她去對付沈家,可是,皇上心裡認了她這個女兒,對她還是很好的。
他會知道她喜歡什麼東西,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喜歡吃什麼口味。
唯一不舒服就是,席間,昭王和寧王輪番向雲璟瑄推薦自己打來的獵物做成的食物。
昭王說:「聽說璟瑄喜歡吃兔肉,這個紅燒兔肉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說完他還要給她夾菜,然後他就夾了菜,雲璟瑄還要站起來謝謝他。
寧王還在那裡幫腔:「四弟可是一直看不上兔子,今兒可是為了郡主才特意打了兔子——」
真的,寧王殿下,您改行去說媒吧。
皇帝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看雲璟瑄反正是一概拒絕,也沒說什麼。
日子就這樣平靜了幾天,雲璟瑄和雲齊就是白天在營帳默默等著晚膳。
雲璟瑄反正喜歡睡到日高起。
可是這一天她感覺天剛亮一點,外面就吵得很。有很多人的叫喊聲,兵器的交接聲。
雲璟瑄一凝神,頓時坐起來,語嫣和雲齊已經衝進來。
平時她喜歡清靜,尤其是睡覺不喜歡打擾,住的營帳應該是最偏的。
語嫣大呼:「皇陵守衛嘩變,已經攻上山了——」說著她就要拉著雲璟瑄走。
雲璟瑄看了一眼雲齊,雲齊並沒有語嫣那麼驚慌,而是一副事情終於發生了的無奈。
「哦。」
哦?語嫣瞪大了眼睛。雲璟瑄的性子她肯定是了解的,內心從來很少有波瀾,但是這麼大的事,她怎麼能這麼平靜。
雲璟瑄說:「叛軍肯定到不了我們這裡的,外面的聲音是皇家禁軍,他們肯定已經在清場。」
雲齊嘆氣。
語嫣還沒回過神來。果然聽到一個守衛隔著帳子稟報道:「郡主殿下,雲二公子受驚了,叛軍已經清理,請兩位隨屬下去御帳。」
雲璟瑄回道:「好,待本宮梳洗,再去見駕。」
語嫣服侍雲璟瑄梳洗,本來打算換上雲璟瑄平時喜歡穿的那件粉藍色的衣裙,雲璟瑄突然打斷,說:「去把那件白色的拿來。」
那件白色的,渾身白,只有一點小碎花點綴。
她平時根本就不愛穿,平時穿沒什麼,今天這樣的場合——
雲璟瑄堅持:「今天恐怕有人要倒霉了,就當是為他哀悼一下。」
雲齊覺得,她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不錯了。
從雲璟瑄這裡去御帳的這條路沒什麼太亂的地方,想來本身也沒有攻過來,御帳周圍那裡三層外三層的架勢——並沒有嚇到雲璟瑄和雲齊。
啊,不過,她只是一個尚未出嫁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女孩,見到這個場面應該驚慌失措一點。
對,於是雲璟瑄直接往雲齊懷裡一靠,露出驚恐的表情,一副要被嚇哭了的表情,直往雲齊懷裡縮。
真是夠了,誰不知道毓珹郡主何等威風,被雍王府追殺都無所畏懼,裝成這樣的柔弱女子,誰會信?
她就是故意的。
其實還是有人信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那麼了解她。
皇上有人那麼多妃子安慰,那些皇子們自然有空抓住這個憐香惜玉的機會。
寧王又開始發揮他說媒拉縴的本事,只見他推了推他的王妃賀氏,王妃一臉不情願,嫌棄地看了雲璟瑄一眼,還是賠上笑臉湊過來軟聲安慰雲璟瑄幾句,然後裝作知心姐姐一樣把她從雲齊懷裡拉過來,昭王理所當然的湊過來噓寒問暖。
雲璟瑄繼續裝柔弱。
發生了什麼?好多死人?皇上沒事吧?
亂成一團,皇上也沒心情理她,恐怕叫她來都是哪個王爺安排的。
雲璟瑄坐下,雲齊站在她身後,昭王被她打發了,她開始冷笑;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皇陵守軍不過是些蝦兵蟹將,又怎麼會是禁軍和右衛營的對手。」
雲齊思忖道:「禁軍的確百里挑一,可是這次行圍沒帶多少禁軍——」
雲璟瑄冷哼道:「所以有人不是送上來了嗎?」
雲齊還沒來得及問。
長公主一身戎裝進來了。
只見她單膝跪地,稟告:「父皇,叛軍已經全部剿滅,餘下的已經投降。」
皇上艱難地突出吐出一個字:「好。」
長公主低頭道:「兒臣擅調禁軍,請父皇恕罪——」
這個時候皇上要是怪罪她,那就是有病。
但要說皇上心裡沒有半分疑心,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那個平時腦子就不太靈光的晴妃在那煽風點火:「長公主消息真是靈通,幸虧長公主及時趕到,皇上和咱們姐妹才能安然無恙呢。」
奇怪——
賀賢妃才是最恨長公主的那個人,三年前若不是長公主來那麼一出,自己的幼女就不會被迫嫁去北越,如今北越新君初立,雖說會奉養淑寧公主,可是丈夫死了,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日子又能多好過?
雖然說賀賢妃在皇上面前要表現的賢惠,但不代表她真的賢惠,雲璟瑄小時候可是親眼看過她怎麼整治那些被皇上寵幸過的宮女和低階嬪妃的。
而只要皇上不在場,她看長公主的眼神就像可以殺人一樣。
可是這個時候她居然說:「毓寧想必是收到了越兒的傳信,這還要多虧昊兒右衛營下有能日行百里的人,毓寧有勇有謀,皇上應當嘉獎她才是——」
皇上意味深長地看了賀賢妃一眼。
皇上又不蠢,他當然能知道賀賢妃對毓寧長公主不過是裝出來的賢惠,那樣的事情發生了,正常人都會是這種反應。
但畢竟賀賢妃願意表現出賢惠的樣子,而且她並沒有對毓寧做什麼。
可是要說他們關係好成替她說話,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還是,皇上是不信的。
不過賀賢妃這話說的巧妙。
聽上去好像是在誇讚昭王能幹。
皇上上前把長公主扶起來,先說:「何罪之有,賢妃說得對,朕要好好嘉獎你——」
「兒臣不需要獎賞,只要父皇平安——」
這時右衛營副統領賀言進來了,他說:「回稟皇上,叛軍之首抓住了。」
皇上怒道:「帶進來!」
戰俘嘛,一般只有兩種,滿身血污兩眼不甘心的,還有渾身乾淨兩眼不甘心的。
後者只出現於皇家貴戚身上。
皇陵守衛的統領這種官,當然是滿身血污,滿眼不甘心。
那全身的鐵鏈,讓我數數,得有五六條吧。
反正雲璟瑄是想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可惜沒成功,因為畢竟他是一顆即將要被犧牲的棋子。
戰俘一般都不會自己張口說話。
見他一言不發,皇上當然是讓人把他拖出去用刑。
結果,當然是他不會招了。
他再進來的時候是男是女都分不太清楚了。
雲璟瑄會覺得他可憐么?不,更多的是悲涼。
他此生的意義就只是淪為權力鬥爭的工具嗎?
他果然是個棋子。
因為長公主開始引導他了:「你骨頭硬,你的手下骨頭可是軟的很,他們可都說了,你好像有個相好的吧——」
他終於有反應了。
雲璟瑄冷笑,終於知道你們用什麼方法逼迫他犯這種事了。
張開他那精疲力盡的眼睛,他說——不要——
長公主喝道:「那你還不快說!」
他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昭——王。」
什麼?滿座皆驚。昭王聽見瞪大了眼睛,他此時還站在離皇上很近的地方。正想走過來解釋,皇上的近身侍衛拿起刀劍攔住了他。
皇上的近身,自然是明白皇上的意思的。
賀賢妃也被帶開了。
昭王二話不說跪下了。
啊,那沉痛的表情,演的真像。
他說:「兒臣絕對沒有。」
有時候,剋制的傷心難過比大哭大鬧更讓人動容。
長公主的聲音都弱了幾分,但是戲還要演下去啊。
她問:「你有什麼證據?誣陷皇子一樣是死罪——」
他謀反這種誅九族的罪都不怕,可笑。
皇上看上去也並不相信,他心裡明白,昭王一直被自己器重,沒必要冒險謀反,更何況這些烏合之眾也不像。
反而是——
皇陵那個統領堅持說——就是——昭王。
然後他又閉口不言了。
昭王雙拳握緊,像是有極大的痛苦。
他說:「兒臣沒有做過,請父皇明察——」
一旁的賀賢妃驚呼:「皇上明鑒——越兒哪會調兵?」
他不會,他堂兄會啊。可是剿滅叛軍的又是將軍賀威的兒子賀言。
雲璟瑄心中嘖嘖,演的真像。
這時候寧王,翊王,康王都默不作聲。
皇上盯著他們許久,終於做了決定:「把昭王和賢妃帶下去看管好。」
右衛營正統領是寧王,但是副統領好像不止賀言一個,還有一個沈家的沈遇。
沈遇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