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185章

坤寧宮中依舊靜悄悄地,宮女們已經開始清掃,晨光熹微的夏日,這時候正是一日里最舒服的時候。

隋願看著緊閉的殿門,「娘娘出來過嗎?」

趙嬤嬤滿臉擔憂,「一直沒出來,從昨天開始,也沒用飯,這樣耗著最傷神了。」

「我先進去看看。」隋願又和趙嬤嬤商量,「勞煩您去做些小點心,萬一裴姐姐有胃口,肯定是想吃您做的東西。」

趙嬤嬤抹著淚,「好好好,我這就去。」

隋願輕輕推門進了殿,外間的窗是開著的,一推門,便有些穿堂風,帶著桂花的香氣,清神醒腦。

她朝裡間走去,不比外間的繁花似錦,裡間算得上素淡,隱隱約約入目的都是清淡的色調,裴寧一向不是愛享受的。

床帳依舊緊閉,沒有一點動靜,霞影紗糊的窗子已經有了些光亮,帶著不刺眼的柔光。

隋願想了想,還是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她腦中一直在想上輩子的事兒,可她對裴寧和周瑾這對夫妻的了解寥寥無幾,裴寧上輩子也只是那高台上獨坐、滿臉溫和笑意的皇后。

帝后之間,上輩子應該更是冷淡,周瑾納美無數,全數用以鞏固朝堂,丹璧還有個女兒……

隋願對裴寧的傷心感同身受,正是因此,她才後悔自己不該隨意靠近裴寧,如果一開始沒有期待,哪有什麼傷心失望?

明明這輩子周瑾後宮只剩裴寧了,可許清清又突然蹦出來,打破了這場安寧。

「是阿願嗎?」帳子里忽然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你來了。」

隋願渾身一凜,收束心神,佯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裴姐姐今日有些懶,怎麼這會兒還睡著?咱們早就說好了,今天得去娘娘廟呢。」

裴寧嗅著隋願身上的迷迭香,一開始緊繃的身子忽然一松,整個人止不住的疲憊,其實她真的怕隋願一來就問自己和周瑾的事兒。

「好,那我現在就起來洗漱。」

隋願笑著,聲音裡帶著欣喜:「哎,那我去叫宮女們進來,你可要快點,不然我得先去了,成大人今天也會去娘娘廟,我得看看他那張臉。」

裴寧聽著她逗趣的聲音,終於笑了起來,慶幸自己至少還有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

「好,這就起來。」

隋願拍了拍手,宮女們魚貫而入,手中都端著漆盤。

床帳被撩起,果不其然,裴寧的眼睛腫的很厲害,大概昨夜哭得狠了。

裴寧自然知道這瞞不了人,乾脆也不遮掩,將心裡的事兒放下,朝隋願道:「你今天來的好早,難得見你早起。」

隋願溫聲道:「是有些想見你了。」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裴寧趁著空檔進了湢室擦洗一番,昨夜精神緊張渾身都汗涔涔的,黏膩的不舒服。

隋願等在殿中,趙嬤嬤很快就來了,身後跟了兩個宮女,一個手上提著食盒,一個端著瓷白燉盅。

她輕輕點頭,又朝湢室指了指。

趙嬤嬤瞭然,讓宮女將東西放下,「夫人,這是一盅銀耳蓮子湯,您這麼早來,肯定也空著肚子,等會兒您幫我勸勸娘娘,也喝上兩口。」

她又叫過另一個宮女,「這個食盒裡是點心,您到時候在馬車裡跟娘娘用一些,其他的您幫我帶給明靜明睿。」

隋願笑盈盈應下,「嬤嬤費心了。」

兩人出發的時候,坤寧宮外候著的小太監立刻轉身走了。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夏日的光總是來得早去得晚。

隋願和裴寧上了一輛馬車,馬車吱嘎吱嘎地動了起來。

「阿願,我真的吃不下。」裴寧看著燉盅

搖頭,「許清清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隋願點點頭,「那個許清清為什麼還活著?」

她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過分了,許清清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活著肯定比死了要令人欣喜,可是她不認識什麼許清清,只認識裴寧。

裴寧搖頭,手裡拿著熱雞蛋敷眼睛:「我沒有去了解過,只是知道她被顧之恆帶回來了,我一開始也很生氣,但慢慢的,我也就放下了。」

「顧之恆那個混蛋。」隋願又氣呼呼的,咬牙切齒,「這件事他居然不告訴我。」

裴寧苦笑,拍拍她的手。

「幸虧他沒說,阿願,說真的,我以前總是偷偷羨慕你,你和顧之恆似乎活成了我心目中那種恩愛夫妻的樣子,我有一段時間甚至惶恐被你知道我和周瑾的情況,怕你會笑話……」

隋願連忙搖頭:「裴姐姐,我怎麼會笑話你呢。」

「我知道你不會。」裴寧靠著車廂壁,聲調飄忽,「可我心裡有疙瘩,我害怕別人同情我,害怕被人知道了,我的臉面徹底被踩在了塵埃里……」

她幽幽的道:「……阿願,這種事,即便是摯友我也會覺得難堪。」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尋常女人罷了,那些規矩和責任,讓她被逼無奈的做了個溫婉柔順的后宅女人,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見隋願想說話,笑著制止了她,「事到臨頭,我反而不在意了,我甚至懶得去知道那個許清清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也不在意周瑾對她是否還有情。」

裴寧看著隋願,眼裡閃著淚光,但臉上是釋然,「我有父母,有孩子,有你,有義館,還有百姓,其實我自己就可以活的很快樂,我為什麼還要自苦呢?」

隋願被她說的愣愣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裴寧又繼續道:「可能你不會相信,但我現在跟你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

裴寧第一次疲憊地將頭靠在隋願肩上,往日都是她來撫慰隋願,可今天隋願坐在這,她覺得也能依靠,兩個女人的心似乎都能被對方讀懂。

「所以,阿願,你也不用勸我看開或是別在意臭男人的廢話,對我來說,你能過來陪我,我就很感激很高興了。」

隋願聽著裴寧的話,心裡翻江倒海般洶湧,心疼與回憶交織,為了自己也為了裴寧,眼裡的淚一點一點地落下來。

這不就是她上輩子最想有人來安慰她的話么?

只可惜,上輩子到最後,她無父無母,連知心朋友都沒有,裴寧比自己活的明白,也比自己有魄力。

隋願哭著抱緊裴寧,口中哽咽:「裴姐姐,我懂你,你放心,我陪著你,我一定陪著你……」

她心裡一陣難受,若是當初她有這些,也未必會有那樣的結局。

娘娘廟這邊,成閔已經在等了,他有些忐忑,昨日皇上突然召他進宮,居然是想讓他尚公主。

他自然是不肯的,卻也忐忑,自己心裡的那點隱秘的心思,難道是被瞧出來了?

很快他就鬆了口氣,皇上只是問問,並沒有強逼,也沒有斥責他,大概是沒有看出來……

成閔正想的入神,一輛馬車停在側門,兩個帶著幕笠的女人下了馬車。

他一眼就瞧出那個穿著半新素淡青衫的是裴寧,寧安侯夫人一向愛美,總是穿著好看的新衣,樣式和顏色也常換常新。

「見過娘娘,見過夫人。」

隋願知道裴寧嗓子不舒服,便主動開口,「成大人今日來的早,咱們進去吧,看看最近百姓有何願。」

……

周瑾從坤寧宮回來后,就一夜未睡,眼底一片青灰色,下巴還有傷,看起來很是疲憊凄涼。

顧之恆在隋願走後,也

早早進宮,看到周瑾這個模樣,心裡一清二楚。

他其實早就想讓那個許清清露出來了,但也不敢和隋願說,只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

這不處理好,肯定就是個大麻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戳出來,周瑾的行為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過分,對皇后太不公平。

「皇上,您這是一晚上沒睡?」

周瑾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說的,朕現在覺得很好,你讓王韜起個摺子。」

顧之恆連連搖頭:「皇上,您之前還說這會引得百官動蕩,恐怕會動搖大周根基,根本不必要……」

「少廢話。」周瑾冷聲道:「你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那個齊衛跟你的阿願有些關係吧?不然你這麼介意?」

顧之恆不防自己的小心思被周瑾發現了,也不尷尬。

他笑道:「不過齊家確實有些過頭了,御史的摺子也有不少彈劾,齊家上下妾室通房真是太多了,而且寵妾滅妻這種事在以前是要杖刑的,後來慢慢的從上到下就立身不正,這刑罰也就是個擺設。」

顧之恆說著面色倒是正經起來,像是意有所指。

「何況玉京那些世家中,姻親關係錯綜複雜,權勢稍大些,不那麼講究的,家中子息便納妾不斷,更有強納民女的,皇上,這些東西,遲早要梳理的,時日久了,照樣會出問題。」

周瑾疲憊的捏了捏眉心,其實不能這麼早就做這一步的,他心裡早有每一步的計劃,只是……

他想到昨夜傷心的裴寧,他陪伴多年的妻子,聰慧過人,溫柔堅定,與他極為相宜,其實從她第一次失態爭辯開始,自己就已經一步步輸了。

他欣賞她,更抵不過她這般堅定的溫柔與陪伴,只可惜自己一直沒反應過來,傷她若此,實在非他所願。

周瑾不禁幽幽一嘆,苦笑起來。

早已而立,卻忽然莫名其妙有了少年時的炙熱,這可真是,叫人無奈極了。

「那個許清清……」

周瑾忽然頓住,其實他一開始本來是想去見見她的,想看看她是否安好,或是敘敘少年時的事兒,只是一直都在猶豫,如今倒真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他答應了裴寧,要給她一個交代。

顧之恆等了好半天,看周瑾還在發獃,「皇上,許清清該如何?」

周瑾擺擺手,聲音嘶啞,「送回寧安的許家吧,許指揮使年紀大了,若是知道愛女還活著,定會高興。」

「那四皇子……」顧之恆又道:「不,是那個反賊,應該如何處置?」

周瑾面色一冷,「說到底是與我同宗,殺之不妥,圈禁起來吧,不許任何外人探望。」

他另外又吩咐下去,將宮中僅剩的幾個女人都送出了宮,不必要的女人,於他現在而言,連錦上添花都不算。

……

娘娘廟外的小樹是新種下的,未長成的小小枝丫根本遮不住什麼日頭,這使得娘娘廟裡面亮堂極了。

隋願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成閔離去,小夥子一言一行瀟洒風流,自有一股氣韻在身,瞧著真是賞心悅目極了。

「裴姐姐,成閔這麼個人中龍鳳,不知會被誰給得了去。」

裴寧這一天都在娘娘廟處理事情,心思全都被佔據,早就恢復過來了。

她搖搖頭:「你這女人,霸佔著顧之恆這樣的好夫婿,現在還望著外頭的,小心我告訴顧之恆。」

隋願連連擺手,「我就只是看看罷了,誰不看的呢,您可別跟他說。」

裴寧沒跟她閑扯,將東西收拾了一下,「阿願,我想回趟家,我有點想我娘了。」

這麼久以來,她為了周瑾能少些疑心,不連累珏兒,連爹娘都只是遠遠瞧上幾次,

進宮也是跪下請安,說些不咸不淡的場面話,被規矩束縛的死死的。

現在想想,真是不值得。

隋願點點頭,「也好,家裡離得久了,是該回去瞧瞧,裴姐姐,咱們明日還來娘娘廟嗎?」

裴寧點頭,「來啊,為什麼不來,看看百姓的生活,聽聽百姓的願望,這煙火氣真叫人高興。」

兩人重又上了一輛馬車,又談起美男子,也是笑聲一片,都很默契的,誰都沒提回宮的話。

走到半路,就碰到回家的顧之恆,那騎在馬上寬腰窄肩的挺直背影,一眼就認出來了。

裴寧也瞧見了,拍拍她,笑著道:「去吧,不用陪我,我沒事了,今天佔用你一天,顧之恆大概都要怪我了。」

隋願抱抱她,和她說了句悄悄話,隨後一掀車簾,朝顧之恆笑盈盈道:「顧之恆,我也要騎馬。」

顧之恆和馬車同時停下,扶著隋願下馬車。

他笑著和裴寧行禮,又去牽隋願,口中還十分緊張,「小心些,別磕到了。」

裴寧看著隋願帶上幕笠,和顧之恆親親熱熱的上馬,一邊的百姓來往如織,斜陽餘暉和煦,畫面看起來美極了。

……

周瑾正和王韜商量會典律例,忽然有小太監進來稟事。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從娘娘廟出來后,沒有回宮,而是回了裴家。」

王韜一愣,看向周瑾。

周瑾只覺臉皮都在燒,這一句話,以王韜的聰慧,怕是什麼都要猜出來了。

「今日就到此吧,你再想想那道摺子。」

王韜是人精,聞言滿口答應,轉頭就想著要去找顧之恆。

周瑾無奈闔眸,又算著時間,「去把太子叫來,朕有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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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寒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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