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事和故人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天午後，習習微風吹過狼人們的村莊，帶起纖塵，刮動枯枝，平日裏沉重潮濕的空氣難得清爽一回。

「孩子們，今天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村莊里，頭髮花白的沃倫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女孩。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舉起酒杯，潤了潤喉嚨。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和一些朋友在大陸上遊歷。」沃倫的眼中露出些許追憶的神色：「那時我們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剛從東陸回來時，同行的精靈向我們發出邀請，希望我們可以幫忙斬首一個人類。」

「起初我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人類貴族挑釁了他們。」

沃倫緩緩吐出胸腹積累的濁氣，他的語氣平靜，好像這個故事與他完全無關：「我嘛，當然不把一個人類放在眼裏。」

「可是當我們到會合地點的時候，發現那裏不止有我們……精靈王的親兵、北方的貴族同胞、沼澤之主的眷屬、沙漠裏的苦行者、矮人的火槍隊都出現了，甚至還有……人類軍隊。」

老人的眼睛開始失神：「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那麼多種族在災難前握手言和，那麼多仇恨一夜之間消弭殆盡，數百年的敵對彷彿成了笑話！」

「一切居然只因為一個人類法師。」沃倫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偷走了人類王國的密卷，一卷古老的魔法孤本……」

「什麼魔法那麼強大？難道可以召喚軍隊嗎？」面前的黑髮男孩舉起手問道：「其他法師呢？」

沃倫微微一笑，似乎很高興有人發問：「很接近，洛亞。」

「不過我感覺那不是魔法，更像是一種詛咒，施法者幾乎可以無限地創造軍隊——都是一幫死人。」

「軍隊靠近不了他，法師們耗盡魔力只能勉強自保，所以才需要我們去斬首。」

清晰無比的回憶湧上心頭，洛亞眼神凝重，盯着不遠處若隱若現的黑影，深吸一口氣。

村莊外圍的男人們已經加入了戰鬥，因為事出緊急，不少人衣不蔽體，有的連武器都沒拿，只是憑藉狼形的利爪和尖牙戰鬥。

變身狼形后的壯漢們身高膨脹至兩米有餘，他們的牙齒和爪子散發着幽幽的銀光。

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戰鬥，已經有黑影開始倒下。

「我得去幫忙。」洛亞咬咬牙。

無論如何不能被他們殺進來。

洛亞不自知地開始深呼吸，朝着前方疾馳而去。

【感官強化】一瞬間開啟，【超速再生】不斷修復因為發力過猛而撕裂的肌肉。

就是你了。

洛亞瞳孔微縮，死命盯着不遠處正在同安伯纏鬥的黑衣人。

種族：人類（？？）

等級：12

類別：？？

能力：【痛覺喪失】

「看來我沒猜錯，真的是那群怪物……」洛亞苦笑，他抄起途中武器架上的長槍，向黑衣人刺去。

洛亞手臂的肌肉突然變得飽滿有力，像是被壓縮的彈簧不斷蓄能。

「叮！」

長槍宛如炮彈般出手，槍尖卻像是扎到了鐵塊，洛亞甚至可以看到槍桿上不斷蔓延的裂紋。

是穿了鎧甲嗎？

洛亞躍至半空，抓住長槍末端，掄向黑衣人的小腿。

槍桿不堪重負，終於斷裂，黑衣人也被打的一個踉蹌。

「安伯！」少年大喊。

金髮的女孩立刻開始行動，

趁著黑衣人小腿被擊打後身形不穩，滑步至其身側，雙手短刀迅捷而陰狠地直斬敵人的脖頸。

對於慣用短刀的安伯來說，保持人身更適合戰鬥。

下一刻，女孩和男孩頓時呼吸一滯：沒有想像中的血花四濺，沒有手起刀落的終結，反而是刀鋒過處帶起點點火星。

她的攻擊僅僅劃破了敵人的皮膚，安伯只覺得虎口生疼，手中短刀還在微微顫動。

「後退！」

一柄巨斧闖入視線，猩紅的斧刃將黑衣人攔腰斬斷，他的面具掉落在地。

洛亞瞥了一眼，黑衣人的面龐蒼白，毫無血色，他的雙目無神，嘴巴呼哧呼哧地吸氣吐氣。

少年感到一陣惡寒，隨即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沃倫。

狼人首領單手拿起血色巨斧，指著後方。

「拉爾夫在帳篷那裏等著，你們帶着孩子們先走。」

「不，我要留下來。」少女皺眉道：「我可以幫忙。」

沃倫面露凶光：「給我聽話！你們往沼澤中心走，在得到允許之前，都乖乖呆在那裏。」

「現在趕緊滾，別給老子添亂！」

中心？

洛亞楞了一下，心中猜了個大概，便拉起安伯的手往後方跑去。

「洛亞！我要留下來爭取時間……」

感受到少女的抗拒，洛亞嘆了口氣：「他們大張旗鼓地來進攻村子，如果我說周圍沒有埋伏，你信不信？」

「我不知道我們三個能不能帶着孩子們安全逃離，但是總好過兩個人。」

他回過頭，注視着少女慌張但倔強的眼睛：「這絕對不是臨陣脫逃，他們——那些孩子需要你。」

「可是……」

「而且。」洛亞重新拾起一把長槍。「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和那種東西戰鬥對我們還太難了。」

「現在只能祈禱外圍的敵人不多。」

少年牽着少女的手，迅速遠離戰場。

……

「啪！啪！啪！」

掌聲突兀地響起，似乎有着某種魔力，可以穿透震天的喊殺聲，顯得格外詭異。

黑衣人們聽到掌聲立刻後退，形成包圍圈。

狼人們則吐出嘴裏的碎渣，警惕地盯着突然安靜下來的敵人。

「不減當年。」

黑衣人們突然讓出一條路，面無血色的白衣男子優雅地走近包圍圈裏的狼人，毫不吝惜他的讚美。

與之前的癲狂不同，男子十分冷靜，對眼前敵人的重視甚至壓過了復仇在即的興奮。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說怎麼有股熟悉的臭味，我沒想到人類居然能活這麼久。」沃倫咧開嘴角，笑容森冷。

老人一邊扔掉手中的頭顱一邊譏諷道：「瞧瞧他，多像你的哥哥。」

頭顱骨碌碌滾到男人腳下，那個倒霉蛋的面具還死死地粘在臉上。-

男子眉梢一挑，慢慢開口：

「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對，你是來殺人的，深入沼澤的腹地，冒着驚動澤地之主的風險來殺我。」沃倫嗤笑一聲，表情十分不屑。「對於只會躲在哥哥身後尿褲子的廢物，真是為難你了。」

「凱雷……你姓什麼來着？如果你僅僅是靠着這點人就來殺我，還是自己滾出沼澤吧，在討伐你的隊伍上門前安度餘生。」

沃倫盯着面前的男子，毫不掩飾話語中的輕視。

被稱作凱雷的男子突然笑了，他不斷搖頭道：「這麼多年過去，你也老了，難道不感覺力不從心嗎？看看我們的選擇，這樣一位偉大的戰士要在這人跡罕至的荒涼之地老死，而我這個短生種卻和當年一樣。你看啊，這是多麼的不公平！這說明我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沃倫眯起眼睛，只覺得面前這傢伙的白禮服越發刺眼。但是對方還在喋喋不休。

「沃倫，昔日的『血斧』、傳奇的戰士、頑固分子的英雄，你阻止了偉大世界的變革。」凱雷開始手舞足蹈起來：「我在此宣佈對你進行審判，懲罰你120年前的愚蠢行徑……」

但是沒等他說完，沃倫似乎不打算再忍受對方的瘋言瘋語。

老人握緊了粗糙的斧柄，粗大堅硬的骨節開始形變，純黑的毛髮刺破肌膚，本就強壯的身軀進一步膨脹變大，佈滿傷疤的猙獰面孔也變成了狼首。

他瞪大變成灰色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怒吼：

「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