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深

從拉爾夫的屋子裏出來，暈乎乎的洛亞長出一口氣。

那個豪爽的中年大漢在兩三句寒暄之間就把洛亞的肩膀拍到幾乎散架。

等到洛亞提出給他帶一張好弓的請求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個斟滿烈酒的杯子。

那是拉爾夫的珍藏。

於是，豪邁的前輩開始誇獎起洛亞的相貌和能力，接着在洛亞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談論起了他以後的婚事，並且特意叫來了自己的女兒為洛亞倒酒。

拉爾夫親昵地摟着洛亞，口齒不清，金黃鬍子上沾滿酒沫：「雖然你長了張東方人的臉……但是這都是小事，過幾天你就正式成為氏族的戰士了。」

拉爾夫的女兒，14歲的安伯，正站在一旁，眼中儘是幸災樂禍。

處在酒氣熏天的環境中，少女臉上的笑意抬頭可見，洛亞如坐針氈。

最後硬是被灌了大半杯酒。

夜風吹過，帶走一絲酒氣，洛亞的眼神恢復清明。

結婚？

想到這裏，洛亞自嘲似地笑了笑：自己指不定哪天就咻地一下消失了。

就像12年前一樣……

還是孤家寡人的好。

嘆了一口氣，身形單薄的少年走過木屋外熊熊燃燒的火把，像影子一樣隱入夜色。

明天就是拉爾夫他們啟程的日子，離成人禮也不遠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養精蓄銳。

孤兒們的屋子緊挨着首領的帳篷，和別的屋子並無二致。

洛亞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避開睡得四仰八叉的孤兒們，走到自己的席子上。

「洛亞……你喝酒了？」

不知何時，一個約莫5、6歲的小女孩睜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洛亞，鼻翼不停翕動。

「唔，莉雅你怎麼還沒睡？」洛亞扭過頭，深呼吸幾下，希望能徹底驅散酒氣。

「他們說，你快要參加成人禮了。」

莉雅歪著頭，明亮的眸子充滿希冀。

「那你以後可以帶我出去玩嗎？沃倫爺爺總是不答應。」

洛亞揉了揉女孩的短髮，微笑着說道：「當然沒問題，等到雨季來臨，你想去哪都行。」

沒有任何戰鬥能力的幼童，只能在部落周圍活動。長期的乾旱又導致大部分成年人忙於打獵和求購糧食，無暇顧及孩子們的感受。

「太好了！洛亞，你沒問題的！」女孩笑了，她的雙眼彎成月牙，右臉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嗯，睡吧……」

看着莉雅，洛亞突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我真的想離開這裏嗎？

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是很少有狼人會選擇離開家鄉——即使被撿來的孤兒。

洛亞的內心充斥着複雜的情感，心情也有些低落。

離開這裏一方面是自己對外面的嚮往，另一方面是他的一個小小期望：

如果有機會，不管是經商還是學習魔法之類的，若干年後他可以回來改善銀牙氏族的生活狀況。

看到莉雅沉入夢鄉，洛亞嘆了一口氣。

他在席子上盤腿而坐，閉上雙眼。

意識不斷下沉，對周遭的感知變得更加清晰。

或者說，這是另一種【視覺】。

洛亞低頭就可以看見正在盤腿冥想的自己，而他就像靈魂出殼般換上了幽藍的身體，漂浮在半空。

屋外，狂風吹過，捲動地上稀疏的草葉，邊緣的鋸齒和內里的脈絡纖毫畢現。

風的走向，水滴的跌落，

大地中水分的流動，這一切在洛亞的視覺下無所遁形。

嗯，直徑增長到大概一百米。

洛亞滿意地點點頭，比起查看別人的等級和種族，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實用的技能。

但事實並非如此。

一隻小鳥啼鳴著飛過帳篷上空。

洛亞伸出右手，隔着虛空對着小鳥一握。

正在空中疾馳的小鳥彷彿失去知覺，居然立刻停止扇動羽翼，從空中摔落。

此刻，洛亞突然睜開黑色雙目，躡手躡腳走出屋子，拾起躺在地上的鳥兒。

小鳥雖然緊閉雙眼，但是小小的心臟依然有力地跳動，像是墜入突如其來的美夢，不願醒來。

看着手中的小鳥，洛亞深吸一口氣。

再過不久，應該不用冥想就可以發動這個能力……

這種類似催眠的能力，洛亞無法從信息窺視中看到，或許是源自他父母的一種天賦。

洛亞幾乎沒有孩童時的記憶，在他能記事時就已經生活在銀牙氏族了，關於前世的記憶也是在那時開始慢慢湧入大腦。

洛亞苦笑着，這種能力只能靠自己摸索，畢竟他並不是銀牙氏族的子嗣，無法借鑒首領他們的經驗。

……

夜幕之下，整個沼澤似乎陷入沉眠。

月光透過枝葉灑落，卻無法給大地留下一片斑駁。

一名臉色發白的年輕男子站立於巨樹之上，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他的白色禮服顯得尤其刺眼。

而他下方，密密麻麻的站着數十位身穿黑衣、臉覆鐵面的隨從，就像是樹枝上長滿了黑色的巨大果實。

「大人，所有人就位，周圍也佈置了弩手。」一名黑衣人在白衣男子下方低頭彙報。

男子微微一笑，在月光的映襯下臉色更顯慘白。

白衣男子看着遠處部落的火光，喃喃低語道：「馬丁……穆爾……馬上就會輪到你們。」

隨着一連串的名字出現在他口中，男子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嘿嘿……嘿嘿嘿……」

「哈哈哈……」

似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和行為，男子的面容扭曲起來，發出令人發怵的笑聲。

不知笑了多久，他憑空拿出一個布袋往下倒，一管管紅色的液體掉落下去。

看到那些小瓶子，一直安靜等候的黑衣人們似乎陷入癲狂，迅速出手搶奪，生怕慢人一步。

「這是神給你們的恩賜。」

看着自己的護衛爭先恐後地將紅色液體吞咽下去，男子舔了舔嘴唇，張開雙臂，似乎在享受月光的照耀：「以後我會代表神……」

「給你們更多的『信仰』！」

「去吧，去試試他們的實力！」

一收到命令，黑衣人就朝前方的部落奔去，他們在林木間跳躍翻騰，宛若離弦之箭，敏捷不似人類。

這時，沉浸在【視覺】中的洛亞突然退出，從床席上一躍而起。

今晚不對勁。

剛剛【視覺】里的空氣流動瞬間變的雜亂無章，過了一會地面也開始震動。洛亞回憶著剛剛的感受，內心驚疑不定。

周圍的魔物部落都在大沼澤的規矩下和諧共處，而且銀牙氏族北面接近大沼澤中心，南面還有其他的部落，乾旱時強盜也不會花大力氣來這裏。

現在的夜晚只有一個人在周邊巡邏，但是狼人的嗅覺基本可以發現一切威脅。

不對，那也太不正常了。

洛亞想到了兒時沃倫經常提及的故事，不禁毛骨悚然。

短短几秒，洛亞想了許多，最後終於將其他可能性都排除出去。

「希望我猜錯了。」洛亞快步推開房門，扯著嗓子大喊：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