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何為道

第二十九章 何為道

在後院洗了把臉,他就上了小樓,兩個小姑娘都在,不過原先兩人的桌子是並挨着的,現在卻是隔了一段距離,各自寫着各自的。

「有些話和她說。」他走到姜雲泥身邊輕聲說道。

姜雲泥也注意到道士沒有玩笑語氣,乖巧的收拾了書籍,下樓了。

他看着小姑娘下了樓以後,慢慢把匣子立在地上,沒有看李茹,說道:「我今天看見了個人。」

李茹皺起了眉,這是道士這幾天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怎麼了,先生。」

「我小瞧你們了。」道士嘆了口氣。

「先生何出此言?」李茹有些不明所以。

「我原本想着你或許真的想學些東西,看來並不是這樣。」

「學生不明白。」

「你們女人,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人情世故,山上聽說得多了,但也很難裝作看不見。」他徐徐說道。

「先生還在為姜小姐的事生氣?這事…確實是學生不對…」

「倒也不是指的這件事情,這些小聰明,枕着匣子睡一覺都不記得了。」道士說完這句話,仰望長天,目光深邃。

李茹低下了頭,沒有說話,雖不明白道士所講何事,但她聽得出來,道士對她已然有了芥蒂。

「鎮明樓又來了些人。」

李茹抬起頭看着他。

「那人出於九黎?」他自顧自說道。

李茹聽完,筆尖一挫,整潔的白宣上,出現了斗大的墨點。

「不知先生在講什麼。」

道士手扶上了匣子。

執拗的學生啊,他恰巧曾經也是!

他微微笑了,曾幾何時自己也如她這般,讓先生為難。

李茹看着他的淺淺笑意,不知道這道士又在想些什麼。

他抬頭望了望天,看着那片青藍如明玉的天際,不由一絲感嘆,這天穹之下,諸多事,其實是一樣的啊。

「我若是沒有與你說過,那我再告訴你一遍。」他回過頭來冷厲的眸子盯着李茹。

這位殿下只感覺男人將自己看了個通透,那種幽邃的眼神,不可捉摸,但是生於皇家固有的傲氣,也只是鳳眉緊鎖。

「我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她撇了撇頭,表示疑惑。

「不論你是否是皇族帝胄,不論你在九黎地位如何,你是我的學生,你該對我有敬畏之心。

九黎來蘇州,我並不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我在那個女人身上嗅到了你的味道。

楚地最強的畫魂師,她可不一定能在我面前畫出些什麼,至少我現在是這樣認為的。

我並不在意你向我隱瞞什麼,因為,在祁山,背棄師門道義的人,從沒有一個能活着下山。」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先生是在威脅本宮?」李茹微微一笑。

他沒有答話,就像他不在意此刻李茹在他面前再稱本宮,她確實可以理解為自己在威脅她。

「可先生說要教我,如今我已抄了月余典籍,可先生從未傳我半點法門,此是先生的為師之道?」姑娘生氣了。

「呵,我抄了三年的書,至今為書中所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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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三年?」

「我用了三年看完山上所有的書,這原是先生的懲戒,後來先生教我,說,用三年找到的疑惑,可能將付諸一生為之解惑。如此比起來,時間,真的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殿下。」

「先生?」李茹聽得出道士這一聲殿下之中沒了譏諷之意,但男人的凝重讓她竟然心生怖氣。

「卻又何止三年,我的意識在歲月的古經里,飄蕩了數十年乃至百年,看盡朝花夕露,看盡人世沉浮,仍然尋不到法門,終,不得脫!可能我比你想得要…舊些,李茹。」說着,那箇舊字他說得格外重,或許是真的很重也不一定,而後他笑了,笑容間有着些許的滄桑。

她自然明白道士這個所謂的舊,是個什麼意思。

「你等不及了,可是還是要等的,若想成就大功業,等,確是必不可少的。」他嘆了口氣,有些發愣。

「我就是不明白,先生讓我等,我究竟要等些什麼?」李茹站了起來,情緒也有些激動,不明白,想不通,也沒有道理。

「禪祖言:無法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道宗言: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

其實二者似有相通之處,無法門,如皆是法門。

禪祖弟子迦葉四十歲才入道,且二年出道,自成一派。祁山第七世尊,至晚年入道,枯坐十載,終成道。

我與你開了第一道天啟又如何,你須知,得道皆非巧,尋巧無大道。」

說罷,他看了一眼李茹,不以為意的漫不經心:「祁山…小道何存爾。」

姑娘有些木訥的望着他,眸子裏透露出的似懂非懂。

「你那小師傅也該教過你的,不過,你若還是急於求成,至多十年後,楚地再多一位魂師,而在我眼裏,你與前日那廊下小沙彌一樣,浮沉其中,終也不得脫,修行萬尺而不得,其實也只是忘了佛門中最淺顯的禪意——佛起嗔心,佛便是魔。」

「學生,明白了…」李茹低下了頭。

「不…你不明白。」

道士拂去肩上風塵,轉身欲離開。

而後又突然折返。

一字一頓的對她說道:「我們賭一次,我給你開了天啟…」

「不用了!」

李茹卻笑靨如花的打斷了他:「是學生冒犯了,藏了些小心思,還望先生不計前嫌,不會與我這小女兒家的計較,再教我。」

道士揚了揚眉,不知是哭是笑,點點頭打算離開。

「其實先生沒必要與我說如此之多的道理,因為先生大致也是個喜歡扯謊的人。」

道士轉頭,皺了皺眉。

「您喜歡給自己扯謊!」她盈盈一拜。

道士笑了笑,笑容泛了苦味,面又露出些許慍色,然後扭過頭去,離開了,這是他下山後第一次被人戳穿,而且還是自己的學生。

「他信命,我不信,若是能夠,我就把祁山掀翻…」這小道,這私心,能圍於天際,為何獨獨不能容於那山!他不理解。

姑娘也沒聽清道士在嘟囔些什麼,她的意思,從始至終自己都認為道士是個不服理的人,一句小道何存,是源於一脈,信也不信,信的是她那位師祖的言傳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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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的是他的天生秉性。

李茹回了府,心裏格外透徹起來,銘兒說有人要見她,笑了笑,又自往堂前去了。

行至堂前,只見一女子黑衫長裙,淡雅恬靜,女子背負堂前,身段曼妙如水,卻又透出著似有若無讓人忌憚的寒意,細柳腰上的小鈴鐺,隨風輕吟。

「師傅。」李茹微微一禮。

「那道士看見我了…」女人的聲音十分溫婉平和。

「先生並沒有對師傅有什麼惡意,倒是誇師傅是楚地最強的魂師呢。」李茹笑得格外清甜。

「殿下這句話是恭維老身了,卻也着實讓老身無地自容。」女人轉身,面容清冷嬌艷,喜怒難知。

「師傅不該把先生當後生晚輩看的。」

「我明白…他是祁山的道…是他們行走世間的山門…」

說着,女人單手撫在李茹的額頭,臉色陰晴不定。

沉默許久,緩緩說道:「你還是沒有跨過那道門檻。」

李茹點了點頭,看着桌邊冒着熱氣的清茶,想了想:「先生的意思應是我還未真正找到那座門檻…」

「哦?有意思了…他居然願意傳你祁山一脈的正統…那可是真有意思的事…」女人露出極為吃驚的神情,這讓她感到十分疑惑。

李茹見狀,似乎也是有些明白了,轉念一想,那自己豈不是差一些就行將踏錯。或許這也更讓她好奇,道士究竟能讓她台築幾丈、道入何境。

臉色變了變,她徐徐問道:「何解?」

女人撫了撫她的頭,笑了笑:「這世間諸天,祁山是能與上陰學宮齊名的,至於這上陰學宮是何地,你並不需要太多了解,你只需知道,它是這世間公知的第一。」

李茹聽着,似有些雲里霧氣,不過她聽懂了,祁山不止於人們對它的認知。

「這事兒,莫要說予外人聽去,並不是人間事,會有些麻煩。」她眉頭皺了皺。

李茹愣了一下,點點頭。

兩人都陷入久久的沉默。

桌上的茶也有些涼了…

長夜遮了天幕,這幕佈下的瑩瑩燈火,訴說着各自的悲喜,清風穿揚於古城巷柳,無憂無怖。

但是他卻怎麼也沒了睡意。縈繞在他耳邊的皆是過往前塵,先生對自己講過的一些話,自己也曾對自己說過的一些話,但是這也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感到過的煩亂,一時間全然湧上心頭。

而這樣的心情,道士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與後院的那位姑娘有着聯繫。

劍眉星目微皺,他喃喃出聲:「我們…見過嗎?」

說完他閉上眼睛,神思遊離於這穹天星海之下,一縷哀愁久久不散。

「以前我不信的事,現在竟然會有些害怕…」他聲音清冷:「命之一字…」

慢慢從懷裏抽出那支無字簽,目光獃滯,盯着這支簽,道士覺得它似是魘獸,無時無刻都能讓自己感到不安,他的氣息開始變得紛雜。

「但是!我不信!姜雲泥…」沉沉的呼吸之間,突然,他的情緒波動得厲害,變得愈來愈急促,那雙深邃的眸子,似有怒火,也有倔強,直直的的看往姜雲泥的屋子。

「我不信!我會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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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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