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追夢者
疲倦困頓席捲少年的身軀,一番思考後,桑梓清逐漸入夢。
噩夢如期而至。
對於這場夢的邂逅,一時間不知道是噩夢吞噬了人,還是人蠶食了夢。
桑梓清正立於無邊混沌之中,和無數倒懸的時鐘站在一起。
滴答滴答的聲響甚是擾人心緒。
隨著世間不斷流逝,一條衝天而去的螺旋階梯浮現在他的面前。
桑梓清撫摸下階梯的扶手,抬頭仰望。
除了深不可測到令人心慌的黑暗,再看不見其他任何事物。
突然,時鐘秒針開始瘋狂奔躥,「咔嚓」聲利箭一般刺穿桑梓清的耳膜。
他捂住耳朵,朝著樓梯上方走去。
每行一步,樓梯便坍塌一階,先前腳下尚存的黑色大地,早就隨著黑暗的破裂而陷入。
桑梓清凝視腳下深淵,不由得頭暈發聵。
萬丈深淵之中,瀰漫著蒙蒙薄霧,一隻拆卸掉胳膊的獨臂毛絨公仔熊,沖著階梯詭異的笑著。
它雙側臉頰,是暗紅的死人妝,一隻露出棉絨的殘缺胳膊拚命揮動:
「來玩呀!來玩呀!」
「怎麼不來玩呀!」
尖細綿長的聲響回蕩整個深淵之內。
桑梓清瞪大了眼,看著熊公仔的腳下。
灰暗的世界,凌亂擺放的破舊玩具車,陰森詭異的歐式娃娃,被拆解的如同人彘的小人,斷肢殘臂鋪滿了深淵內側。
沒有鮮血,沒有體型龐大的醜惡怪物,僅僅是破舊玩具堆砌而成的,陰森絕望的恐怖谷!
桑梓清大喘著粗氣,狼狽向上逃竄。
秒針轉動的聲響愈發急促,老實掛鐘的鐘擺,給人催眠式的迷亂。
在這場時間流的狂歡派對中,階梯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
半邊臉面沾染血跡的公仔越來越大,伸出的手臂就要扑打在桑梓清身上。
他手腳並用,瘋狗一樣的逃竄。
這種感覺又來了!
明明我不是這個噩夢的主人,但它帶給我的恐懼,比我所經歷的所有一切更為深沉!
我就是自斷頭顱,也不願和那些詭異的玩偶攪弄在一起!
這種莫名的恐怖,遠超之前遭遇的狗頭人和洞中蟲蟻!
桑梓清拚命叫喊,在旋轉樓梯上奮力疾馳。
那深不見底的陰暗,終於在一剎那露出光明。
階梯的盡頭,聖光籠罩的神潔聖母,正張開懷抱,準備擁自己的孩子入懷。
刺拉!
一股電流竄動的瘮人聲音猛然響起。
夾雜著無數記憶碎片的強烈信息流,一下湧入桑梓清的腦海。
它們編織成一句句稚嫩的童聲,衝擊敲打著桑梓清的大腦。
「我討厭這些玩偶,他們從不會回應我說的任何話···」
短暫的失神,桑梓清被劈頭蓋臉打來的灰暗熊掌一下拍落。
他的身軀死死下墜,眼睛卻依舊凝視著階梯上的聖母。
「我多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爬上那個階梯。」
落地的桑梓清,並未掉進那座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谷。
他的眼前,是散發著柔和光亮的純潔聖母,正微笑著注視自己。
「終於有一天,我爬上了樓梯的頂層,上面有我的媽媽,同時還有···」
「惡魔」!
腦海中撕心裂肺的聲音一下咆哮而過。
天空開裂,伸出巨大的黑色手掌,采抓著聖母的頭髮,將她拉拽進一個晦暗無盡的裂縫之中。
桑梓清分明看見,暖紫色的裂縫中,無數蠕動的白色蛆蟲在神潔聖母的身上爬動,這些骯髒的傢伙,順著鼻孔和嘴巴鑽入,在肌膚上流下粘稠的滑道。
被玷污的神明,嘶吼咆哮著,逐漸幻化為臃腫肥胖的豚,扭曲著滿是肥肉的身子,在地上嚎叫。
「我心中的神,被玷污了!」
桑梓清身下的空間支離破碎,終於跌進廢舊娃娃堆積的恐怖谷。
他猛地回頭,卻發現自己的臉頰緊緊貼在一個獨眼娃娃的身上,眼睛正沖在它那空洞的眼球。
恐怖谷內的娃娃,嘴唇上下翻動著,發出瘮人的「咯吱」聲,桑梓清搔弄著胳膊上密集的雞皮疙瘩,卻發現它們如腫瘤一般,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啊」!
隨著一陣聲嘶力竭的呼喊,桑梓清猛地抓起身邊的一條機械胳膊,朝著獨眼娃娃甩去。
「我還是回到了這裡,和空洞的朋友們一起,我們都一樣,沒有靈魂···」
···
轟!
那令人瘋狂的囈語,伴隨著牆壁的破開聲戛然而止。
桑梓清睜開眼,手上的青銅斧被自己狠狠甩在牆上,嵌進空心的牆壁之中。
「全都是些斷斷續續,語義含混的暗示,這是我的夢,也不是我的夢···」
他捂住臉,發現身下的潔白床單早被汗水浸濕。
破牆的巨大聲響沒有吵醒隔壁的神父和楊子清。
或者這兩位素質頗深的鄰居根本毫不在意。
桑梓清晃動著斧頭取下,開始摸索腰間的短刀。
只是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再次打碎了他那本不明確的認知。
牆壁的缺口,像喪屍身上開出的槍口子一般,以非同尋常的速度飛快癒合。
木板修復時產生的蠕動感,彷彿在昭示,這個詭異幽深的古堡,是個血肉鮮明的活物。
隨後,四周的牆壁開始向中心擠壓,櫥櫃和床慢慢融化。
桑梓清踩著粘稠的灘狀物,推開門衝到走廊外。
過道中的牆壁緩慢蠕動著拉長,一號房和三號房中間,已經是一堵淡紅方磚壘砌而成的牆。
繼九號房間后,二號房間也消失了!?
抱著青銅斧的桑梓清在走廊上凌亂片刻,隨後躡手躡腳的走到六號房,將耳朵輕輕貼在房門上。
寂靜···
「我說你怎麼對我的示好無動於衷,你喜歡更成熟的那種?人妻控?」
突如其來的話嚇得桑梓清一個機靈。
他轉身望去,左葉黎夏正歪斜著頭看著自己,披散的長發傾斜著垂在左側的白皙香肩上。
蒼白面色,紅腫的眼睛,毫無血色的嘴唇,一副快要香消玉殞的憔悴模樣。
天曉得她痛哭了多久。
「聊聊?」
「我不興那種事情,沒有世俗的慾望。」桑梓清推脫道,他現在有更明確的事情要做。
「我現在也沒興趣,我只想找人說說話···」黎夏神色憂鬱,吞吞吐吐說道,「子傑太古板,神父和利奇爾···」
三分熟的陌生人總是保持著最佳的傾訴距離,這是她來此處找桑梓清的原因。
「可我已經沒有房間了。」
桑梓清指了指一旁的牆壁。
經歷了九號房消失事件的黎夏沒表現出多大的震驚。
「就去···我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