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第一章 楔子

三月仲春,天氣溫和柔軟。她穿着一身極精美的嫁衣,坐在廊下,望着遠遠的雲出神。

一陣風吹過,桃花落滿院子,映着她白皙的面龐和滿頭的珠翠流蘇,光彩熠熠。

前頭院裏里,賓客談笑聲四起,滿府僕從都忙着引路待客,往來不絕。裏頭熱鬧非凡,外面卻還源源不斷有馬車到府,引得過往的路人不住地往這邊瞧,這樣盛大的婚禮,一輩子也難得幾回見。

她收回目光,拂去身上的落花,起身往外走去,院門處正遇到來尋她的丫鬟畫山。

「駙馬出門了嗎?」她問。

「出門了,」畫山道,「算時辰這會兒就快到了,咱們喜娘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她微微點頭,繼續往外走,先到院中與賓客們見了禮,打了招呼,隨後主僕二人繼續穿過層層院落,來至府門處,等候駙馬的車架到來。

畫山侍立在身着嫁衣的女子身後,靜靜望着她。她們殿下實在生得極好,即便是背影,都能看出是個絕然的美人,如此美人,卻也能文善武,治得了國戍得了邊。畫山不知道,什麼樣的駙馬才能配得上她家殿下這樣優秀的女子。

其實,南涼歷朝的帝姬里,像江阮這樣的出類拔萃之人不在少數。

南涼女國,以女為尊,女子為君,女子為臣。如同北漢的皇子一樣,南涼帝姬需要分擔國事,賢能者承襲帝位,肩負一國的興衰。故而南涼皇室對帝姬的要求極為嚴苛,從小便教她們習文練武,寒暑不歇,加之皇室對駙馬的挑選又極為謹慎,將相貌也納入考核標準,因此南涼帝姬多是才貌雙全的女子。

如今的南涼帝王膝下無女,唯有一個同父的嫡出妹妹和兩個庶妹。嫡妹江阮,封號宣寧,最得陛下喜愛。一年前,她用北漢兵平了南涼之亂,大破敵軍,守住了南涼國土,深受百姓的信任和愛戴。

今日宣寧帝姬成婚,於皇室,於南涼百姓,都是值得歡慶的大事。

江阮在門口站了不多時,去接駙馬的車架就回來了。候着的帝姬府僕人忙將氈子鋪在馬車下,一路延伸至大門處。新婿入門腳不沾地,氈子上踏過的地方都會有僕從在後面順着步子掃除,意為「躪新婿跡」,為的是防止男子招來晦氣,這是南涼的風俗。

許若呂戴着面具,由小廝攙著下了馬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果然儀態端莊、氣度不凡。江阮理了理裙擺,忙至階前相迎。

駙馬是許大學士的獨子許若呂,賢德守禮,相貌不凡。許家世代為官,許大學士更是陛下為帝姬時的伴讀。因此,江阮並不敢怠慢了許若呂。

迎進了門,剛過外院,正要穿過內院去到中堂,一個小丫鬟過來,俯在畫山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隨後畫山快步來到江阮身後,悄聲道:「殿下,鄧小侯爺來了,在內院席上坐着。」

江阮步子微頓,隨即又轉身換上笑顏,對許若呂說:「許公子,內院賓客眾多,只怕有愛開玩笑的,不如我們從花園繞過去,直接到中堂,免了這一番起鬨吧。」

「好。」許若呂依言答道。

他本是不愛熱鬧之人,何況今日女子眾多,多有不便,如今能避開,自然合意。

步行至花園,江阮趁人不注意,悄悄吩咐畫山:「你去見鄧小侯爺,就說我說的,今日我大喜,請他念在舊識的分上,不要壞了喜宴。往後要清算,我會好好和他算清楚的。」

畫山來到內院,找到鄧衍,把江阮的話一一轉述。鄧衍將手支在桌上,目光始終落在手中的酒杯上,靜靜聽畫山說話。

畫山說完,鄧衍突然嘲諷般笑了:「清算?你家主子想和我清算?我憑什麼要聽她的,難道她騙我的,還不夠嗎?」

鄧衍揚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邊內院裏畫山看着鄧衍,而後頭江阮和許若呂的婚禮仍在繼續。

江阮擔心着鄧衍會有什麼舉動,心不在焉地看着許若呂跨火盆、跨馬鞍。而許若呂每一步都做得一絲不苟,耐心且細緻,沒有一絲不耐。江阮看着他,突然想,餘生有這樣一個溫和體貼的人陪伴,應當是能過得極安寧的,自己也能安心處理政事。

果然,上天待她寬容。

到了中堂,一切都已準備停當,二人跟着喜郎的吩咐,等候着吉時到了便拜堂。等待間,畫山悄悄從外頭進來,對江阮道:「殿下,鄧小侯爺喝醉了,不肯走,在外面吵嚷說要您去見他。」

江阮微微側身,眉間微蹙,有些擔憂,不過面上仍舊保持着平靜,對畫山道:「不必理他,由他鬧去,我自拜我的堂就是。」

話音剛落,吉時已到,江阮整肅衣衫,與許若呂並排而立,身旁喜郎朗聲道:「一拜天地!」

江阮轉向許若呂,正要鞠躬,忽然被人撞倒,嚇壞了堂中眾人。

江阮沒有防備,下意識用手去撐地,不料卻被落在地上的簪子划傷了手。她吃了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畫山急急蹲下攙扶她時,她才轉頭看向剛才撞倒她的人。

那人一身玄青衣袍,腰間鑲黑玉革帶,沒有佩劍,只掛了一塊羊脂玉佩和一個綉金線荷包,滿身酒氣,靠在江阮身上。

江阮把他推開,獨自起身。屋內侍從將年輕男子從地上扶起,他藉著小廝站定,環顧一周,轉而笑道:「是在下唐突了,本想進來觀禮,一時沒有站穩,擾了殿下和許公子拜堂,真是該死!」

江阮深吸口氣,力勸自己平靜下來,忍着氣開口:「無礙,鄧小侯爺既來了,又有些酒暈,就坐着觀禮吧。」

畫山替江阮整了整髮髻,插上被撞落的簪子。江阮與許若呂站回原地,眾人也將注意力轉回新人身上,拜堂繼續。

「許公子儀錶堂堂,」鄧衍不等喜郎唱聲,自顧自開口道,「身份尊貴。阮兒,你選他做駙馬,當真是眼光極佳。」

大庭廣眾之下,鄧衍如此親昵地稱呼江阮,堂中一時嘩然。

江阮的面露不悅,望向鄧衍,鄧衍也看着江阮,勾唇淺笑。

許若呂打破了僵局:「鄧公子謬讚了。能與殿下成親,是在下的福氣。殿下天人之姿,堪配世間最好的男兒,是在下高攀了。」

鄧衍放開小廝,緩步來到許若呂身邊,突然從懷中掏出一隻紅瑪瑙墜子,攤開手對許若呂道:「這是以前我與阮兒定情時她給我的墜子,是她兒時的貼身愛物,我一直帶在身邊。如今她要和你成親了,我不好再留着這些,許公子,這個東西,今後就交給你保管吧。」

場面難堪不已,許若呂用力攥着衣袖,指尖開始泛白。

江阮握緊了拳頭,鄧衍身手極好,身邊又肯定藏了人,府中侍衛恐怕難近他身。要趕他走,少不得自己要親自出手。

許若呂卻搶先一步動了。

他伸出手,接過鄧衍手中的瑪瑙墜子,道:「多謝鄧公子,在下作為殿下的夫婿,以後一定會好好輔佐殿下,盡心儘力,保管好她的每樣東西。有勞鄧公子送來,我和殿下在此謝過了。」

許若呂這話說得圓滿妥帖,江阮鬆了口氣。

鄧衍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明的意味。

他拱手轉身,意欲告辭,卻在經過江阮身邊時,搖搖晃晃倒在江阮身上。

江阮這次有了防備,站定將他扶住,命人送鄧衍出去休息,誰料鄧衍卻突然抱住江阮不肯鬆手,似是醉得狠了,把頭埋在江阮頸間,呼著熱氣。

大婚之日,二人舉動如此親密,許若呂終於難以忍受,快步上前將鄧衍從江阮身上扒開,誰知鄧衍卻猛地揮手,將許若呂推翻在地。江阮火冒三丈,將鄧衍扔到牆邊,鄧衍一個踉蹌,勉強扶著牆才沒有摔倒。

「下手真狠,換一個人,不骨折也是內傷。」鄧衍瓮聲埋怨道。

江阮沒有理會他,來到許若呂身邊關切他的傷勢。場面已是不好看,許若呂也難以繼續當着眾人若無其事地拜堂,給人看熱鬧。勉強告訴江阮自己沒事,只是要到後頭整理一下衣衫。

江阮沒說什麼,讓人帶着許若呂下去,遣散了堂中眾人,推遲拜堂。一時之間,堂中除了江阮和丫鬟,只剩下了倚在牆邊的鄧衍。

「你是故意的。」江阮冷冷對鄧衍道。

「是。」鄧衍不再一副醉態,也沒了笑容。

「你就那麼見不得我好嗎?連我成親你都不放過。」

「這是你欠我的。」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這樣沒完沒了地糾纏?這樣對你有意義嗎?」江阮轉向鄧衍,追問道。

鄧衍抬頭望着江阮,良久,才開口道:「對,就是這樣,抵死糾纏。」

說罷,鄧衍走到門口準備離開。他忽然又站定,沒有回頭,道:「江阮,這是你欠我的。」

鄧衍走後,江阮默然留在原地,仍由眼淚滾落。

夜裏,江阮在屋內躺着,一言不發。因為沒有拜堂,江阮只得先將自己的屋子讓給了許若呂,自己去東偏院歇息。

兩丫鬟守在江阮的門口,其中一個青衣丫鬟時不時往裏看看,聽聽江阮的動靜,然後又回到院中坐下,垂頭嘆氣。

另一個綠衣丫鬟見狀,問道:「畫山姐姐,我先前在陛下那裏伺候,跟着殿下的時間不長,殿下在北漢發生了什麼?鄧小侯爺說我們殿下欠他的,我們殿下究竟欠了他什麼?」

畫山轉頭看向綠衣丫鬟,又往江阮睡的屋子看了一眼,眼中儘是複雜,對綠衣丫鬟道:「我和殿下都信得過你,所以我把這裏頭的來龍去脈告訴你。可是你要答應我,不要生事,日後保護好殿下,不要干涉她和鄧小侯爺的事。」

綠衣丫鬟立馬起誓,一一應允,畫山便也如實將江阮與鄧衍的恩恩怨怨,從頭細細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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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完跑路后被擺爛小侯爺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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