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拜年的擠破門
回家路上，王振仁的樣子深深烙在葉飛心中：這個陰險的人，燒成灰都沒變過。
做大事的人，同樣不會放過細節，任由潛伏的對手背後捅刀。
王振仁，這個老狐狸，走着瞧吧。
葉飛記得清清楚楚，正是1981年，這個王振仁曾經毀了葉家，間接害死了父母。
自己若重生晚一點兒，悲劇差一點又要重演——接到舉報的警察都上門了！
人性的險惡在於，你永遠不要拿自己的善良去要求一個罪犯。
要想在小黑山、在旺角公社、在沙河打開局面，收拾王振仁是必須的。
這是1982年的春節。
1982年，對華國來說是個不平淡的年份，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的種子已經種植下，冰封的大地開始解凍，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開始了。
然而，對於身在其中的人們來說，一切都還是個魔盒，雖然讓人充滿期待，但又有很多的擔心與顧慮。
不知不覺中，葉飛已經走到自己家的街門口，低矮的平房雪亮一篇，如白晝，令他吃了一驚。
哦，家裏點上嘎斯燈！
小夥伴們大概知道嘎斯汽車——老電影和電視劇中會見到。
對嘎斯燈，這裏簡單說下製作的步驟。
嘎斯燈是用鐵皮自製的，裏外兩個筒，外筒有一個長細管做的燈芯，放幾塊石頭，加點水，會發出電氣焊顏色的火光，賊亮。
其實，嘎斯是一種電石，被水浸泡會產生易於燃燒的乙炔氣體。
葉振國每到過年，都會找人要幾塊這樣的電石，擺弄在大年夜的炕桌上，等待人們拜年用。
炕上，擺上了小飯桌，八個大菜，都是葷菜，一年一次最重要的一頓飯啊，今年格外豐盛。葉飛也有點流口水了，小時候的味道又來了。
只有小女兒葉彩霞不喝酒，所以飯食水餃，清水澆的蒜泥，都一併上桌了。葉振國打開了剛打的地瓜燒，客客氣氣給兩個兒子、老婆各倒上，自己再添上滿滿的一大杯。
然後，葉振國清清嗓子，滿臉紅光，這是要發言的節奏。
王桂芳不待他說，輕蔑地道：「看你就當不了領導，自己炕頭說個話都這麼費勁兒！」
「來！大海，小飛，這一冬出力不少，咱們一起哈酒！」
葉振國被搶了話，有些尷尬地沖着老婆嘿嘿笑道，「你覺得你會說啊？」
他再一次端起杯，沖着兩個兒子很動情地說：「這個年忙到三十，家裏家外都辛苦了。這是純糧酒啊，多哈點沒事！」
葉彩霞看着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葉振國率先呷一口，噝溜溜咂巴砸巴嘴……
窗戶外，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搖搖地降落下來，預兆著一個豐年的到來。
沒有電視，沒有什麼娛樂，第二天要早起拜年，一家人早早躺下了。
葉飛睡不着，翻來覆去，腦子裏想的事情太多。
大概還不到零點，鐘聲還沒有響起，外面隱隱約約響起「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像有人甩鞭子，一聽就是鄰村的。
很快，小黑山村也斷斷續續有了鞭炮聲，彷彿就在屋外一般。
葉飛感覺自己跟做夢一般，鞭炮的煙火氣似乎已經湧來，熱熱鬧鬧的大拜年就要開始了。疲憊感襲來，葉飛感覺自己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有一種徹底放鬆下來的解脫感，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大年初一凌晨三點多，王桂芳就輕輕推醒了床上的孩子們，自己在廚房煮水餃。
按照沙河縣的老規矩，大年三十晚上要吃水餃，大年初一凌晨拜年前也要吃——哪怕只吃一個，然後大年初一早上還要接着吃……
對於北方人來說，好吃不過餃子。
經典的《白毛女》人人都熟悉，為了過大年，楊白勞窮成了那個樣子，賣豆腐掙了點錢,也要買了二斤白麵包餃子呢！
「大海！小飛！小霞！都該起來啦。」王桂芳挨個拍打着三個孩子。
「嗯嗯！媽，過年好啊！」
葉飛大聲說，聲音響亮，要透出新年的喜慶勁兒。王桂芳心中一樂，瞪大了眼，好好好！
重生后的第一個春節，葉飛興奮都來不及，他早就醒了，聽着老爸老媽在家裏忙活。
葉振國先是給安放好香爐里上香，在供桌上添酒。接着從院子裏取柴燒火，煮餃子燒水，用的是好柴火，上山打的柞木柴，能聽到燒起來焰火的呼呼聲。
王桂芳的腳步聲沒閑着，餐盤上，她在一樣一樣擺上煙、酒、糖果，還要擺上幾道冷盤……
幾個孩子起來，葉彩霞惺忪着眼睛，在王桂芳的要求下，勉強吃了一個豬肉白一菜餡的水餃，然後洗臉、穿上過年的新衣服。
別人誰都體會不到，葉飛心中的興奮，重生后的第一個春節，曾經的懷舊感變成現實，一家人溫情脈脈在一起。更讓他感到興奮的，還是自己的成功歸來。
他越來越自信。現在自己早已不是當年了，自己有能力給這個家做出貢獻，成為一個家人還沒有意識到的頂樑柱。這多美啊！
「大叔大嬸，過年好！」
「振國，過年都好啊！」
「桂芳，過年好，還在忙活呢！」
……
一片拜年聲，混合著脆生生的小孩的聲音，還有樂呵呵的大人的聲音。
勤勉的家長，已經帶着孩子開始五更天拜年了。
「好！好！」
「好啊！過年都好！」
葉振國、王桂芳急忙應着，把人讓家裏招呼，自家的三個孩子也出來，互相拜年。
這一撥人剛走，又一撥人上門，孩子們拜完年，領完糖果，就急着趕上下一家去。
他們是不願意在一家待下的，而且他們輩分小，需要拜年的家數也多。
大人們，兩家關係近的，是要坐下一起嘮嘮嗑，讓讓酒，讓讓茶，讓讓煙。
這就是北方農村的大年夜，這習俗也不知起於何時，葉飛曾經非常喜歡，也曾經覺得沒有什麼意義。
這習俗，就這麼一直存在着。
無論是在什麼樣的年代，兵荒馬亂還是歌舞昇平，也無論貧窮或富有。
一代代生活在村裏的人都覺得，過年，就應該這樣。
「大哥，過年好！你們今年挺早啊!」葉振國跟王桂芳一起迎上去，居然是葉振邦上門了。
「都好！都好！我想咱們兄弟也早點出去拜拜呢！」葉振邦一臉客氣地沖着弟弟和弟媳笑着。
往年，都是葉振國先去哥哥家裏，這個可是規矩。
招呼著大伯坐定，拜完年，幾個孩子就到另一屋子準備出去的行頭了。
「振國，今年家裏忙活的不錯啊！村裏人都說你們放了顆衛星，你帶着幾個孩子一冬天就買上縫紉機了。」葉振邦坐下來喝着茶，忍不住瞅著桌子旁的縫紉機說。
「還行，大哥！生意暫時能忙活段時間，幾個孩子手裏放不住錢，掙了就花！」葉振國邊給大哥添茶邊謙虛地應着。
「孩子有出息就好，你嫂子當初要錢那事你別往心裏去啊！我那點瓦匠活兒很快乾完了，錢收回來你要用再去拿。」葉振邦瞅了一眼兄弟，有些試探地說。
「不用了，大哥！這日子最緊那會兒過去了，忙活一個冬天，手頭不缺了。」葉振國是實在人，一冬天掙多少錢他也有個差不多了解，對大哥也不會隱瞞。
葉振邦又笑了，吐出一口煙道：「春忙還有段時間，你有活兒也喊着我，我閑着你嫂子愛嘮叨！」
王桂芳畢竟是女人，看出門道了，怪不得這大哥主動到弟弟門上了，她笑着說：「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嗎？您是有手藝的人，不嫌棄振國他們這苦差事，就一起干。」
正說着，還沒等也加爺們走出門拜年。門外葉家沒出五服的本家又來了十多號，進屋拜年寒暄還沒來得及走。趙家、孫家、王家又來了一大幫，有的老爺們都出面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
「大妹子，過年好！俺家老三也半大不小了，沒個活兒干，你家二哥可得幫幫忙啊！」
「振國，還沒走出去，過年好。我這把老骨頭干農活不行了，現在政府放開了，你能力強，多幫襯幫襯……」
「二叔，聽說小飛他們在蒲霞發展的挺好。能給我安排安排不……」
一撥撥的人這個竊竊私語，那個大咧咧地讓幫忙，忙得葉振國、王桂芳顧了這頭，還得應着那頭……
往年不上門的，不走動的，也都來了。
葉振國家裏，還從來沒有招呼過這麼多拜年的。
一直到5點多，葉振國兄弟才脫身去給他們長輩拜年，不然天都亮了。
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這可愁壞了葉振國、王桂芳，這不是明擺着會得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