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亂戰(上)
「哎喲——信就不會疼，不信就會疼……嘶……小玲，你你你輕點……」
眾人在套房的會客廳剛剛送走了箭頭氣氛沉凝，突然就聽到一陣痛呼從卧房傳來。眾人頓感不妙，起身就要衝過去，便看到「馬小玲」一手扭壓著馬大龍的手臂，一臉冷漠地走出來。
看著眾人如臨大敵的模樣，「馬小玲」嗤笑一聲，看了一眼面容扭曲的馬大龍：「我還沒完全醒來，就聽到這位大叔在我耳邊一直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什麼，簡直吵得人心煩。你們去哪找了這麼一個極品的神棍？怕我醒來會餓，先準備好食物，嗯？」
「你放開他！他是你爸爸！」況天涯怒視她道。
「……爸爸？」「馬小玲」一怔，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混亂和掙扎，但很快又被那片瑩瑩紫意掩蓋。她扯了扯嘴角：「那又怎麼樣？從我出生就拋下我不管，現在又來做什麼？我不找他算賬，已經是我寬宏大量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拋下你的，小玲……我不應該相信什麼命運之說，不該管什麼地藏王的警示，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哪有什麼不能戰勝的呢……」馬大龍雖然疼得額上滿是汗，但眼底卻只有濃濃的懊悔和歉疚。
此「馬小玲」非彼「馬小玲」，哪裡是幾句話能說服的。她冷笑一聲，美目流轉，視線終於落在眾人里站在最後的那個神情複雜的身影身上，一直以來儘是冷意的瞳眸里第一次有了點點柔情。
「真的是你……天佑……我不是在做夢……」「馬小玲」喃喃說道。
況天佑一步步走到「馬小玲」面前，素來冷硬的臉上滿是溫柔，他抬起手，摸了摸「馬小玲」的頭髮：「我答應過你，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馬小玲」撒手甩開馬大龍，一把擁住了況天佑。緊緊環抱著他，閉著眼把頭埋在肩窩，嗅著他身上那魂牽夢縈的氣息，冰冷的身心好像一下子就溫暖了起來：「就是這種感覺，獨屬於況天佑的感覺……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算是箭頭也不可以……」
況天佑也回抱住她，一點點收緊手臂，緩緩地長長吐氣：「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不要再離開我了……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了……」此時此刻的「馬小玲」似乎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都只是一個脆弱的女人。
然而，期待中的話語卻久久沒有落入耳中。「馬小玲」直起身子看向況天佑，眼中帶著絲絲惘然：「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回答我？」
況天佑沉默了片刻，「小玲，我從不騙你，所以我不能保證我不會再離開你。我只能保證，無論如何，我最終都會回到你身邊。」
「馬小玲」死死咬著嘴唇，「為什麼？有什麼事，比我們在一起還更重要的？」她的手撫上況天佑的臉，眼神凄婉又心疼：「阻止了女媧，打敗了將臣，逆轉了世界末日，我們做得還不夠多嗎？你看看你，不老不死的殭屍，居然憔悴到這個地步。我們不是什麼救世主，為什麼不能為我們自己打算一下呢？」
況天佑沉默地搖了搖頭，艱澀地開口：「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你說過，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我們都要好好珍惜眼前的這一秒，這是你對我的承諾。」「馬小玲」眼底深藏起來的戾氣又慢慢浮現，「難道你要違背你的諾言？」
「不是的，小玲，我……」
「那就走！我們現在就走，去結婚！不管天崩地裂，馬小玲都要成為況天佑的妻子！」「馬小玲」拉著況天佑的手徑直就要往外走，卻不料抬眼處，一個身影攔住了去路。
「我，反，對！」況天涯攔在那裡，看著「馬小玲」的眼睛，一字一句。
「憑什麼？」「馬小玲」眼中凶戾大盛。
「就憑我，是你們的女兒！」
一句話猶如驚雷，震得除了時宇之外的在場眾人腦中發懵。況復生張了張嘴，艱難地開口：「天……天涯，別，別開玩笑了……」他拉了拉一旁的時宇，「阿宇，你說句……」但看到時宇肅然的神情，他終於沉默了下來。
「況天涯，況……難怪，我說呢，怎麼會這麼巧。」「馬小玲」也怔了一瞬間，但很快嘴角就重新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可以去宋朝帶箭頭回來，她自然也可以從未來來到現在。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很熟悉，很親近，原來是這樣。」
「我不想認的。我真的不想要這樣的媽媽。但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沒得選。」況天涯咬著牙逼回眼眶裡的濕潤，她摘下脖子上的項鏈，手指撫過上面銘刻著的盤古族咒印，眼神暗淡：「這是爸爸臨死之前交給我的，說這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信物，它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況天佑的目光落在那條自己親手製作又親手戴上馬小玲脖頸的項鏈上，他想起來那天晚上掐住況天涯脖子時候內心莫名其妙的抗拒。他默了默，問：「二十年後的我，讓你回來做什麼？」
「我從記事起，就一直不喜歡她，從來都不肯叫她媽媽。就因為她一定要嫁給你，以至於你不能和朋友們一起阻止人王和聖母的大戰，最後你眼睜睜看著朋友們一個個死去，看著世界一步步走向滅亡，你痛苦不已，也因此抱憾終身，鬱鬱而終。」況天涯死死盯著「馬小玲」，「你知道我討厭她，所以臨死之前要我回來2004年，不為其他，只想讓我好好了解馬小玲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怎知道，」她低吼出聲，「以前的馬小玲很討厭，現在的這個更討厭！我不要她嫁給你，我不要她把我生下來！我不要！」
況天涯話語中的信息量太大，眾人一時間都有些心神失守。倒是「馬小玲」最快恢復過來，她嗤笑一聲，看著況天涯眼神玩味：「沒有一個子女有權選擇父母，對不對？你說不要，我偏要。」她轉過身，對著況天佑淺淺笑：「天佑，我先去教堂等你。你一定要來，如果你不來……」她舔了舔嘴唇，露出尖利的獠牙，臉上帶笑，眼底卻是邪意和漠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來。」
「小玲……」況天佑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只是一眨眼，「馬小玲」已然消失在了房間里。
「大家都一起來吧，人多，才熱鬧啊。」
「阿宇，你不是……」
時宇搖搖頭，放下在背後掐著的手印，「我早前在房間布下的所有術式和陣法，全都失效了。」
「怎麼會……」
時宇心中明白得很：絕對是命運乾的好事。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毛憂看向況天佑。
況天佑還在沉默，況天涯已經紅著眼眶開口：「不是的……我所知的歷史不是這樣的……你們不是在這時候結婚的……你不要去，不要……」
「他們不結婚，那你不就……」
「我寧願不出生……我寧願現在就消失……」
「你閉嘴！」沉默的況天佑陡然怒吼出聲。況天涯聞言鼻子一酸，眼中打轉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她捂著嘴跑出去，時宇嘆了口氣，心裡也擔心天涯會直接跑去和「馬小玲」硬剛，便朝著復生打了個手勢，追了上去。
況天佑眼神恍惚地抬起頭，神態面容彷彿在片刻之間就老了十歲。他頹然地看向馬大龍：「大叔……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馬大龍搖了搖頭，自嘲地苦笑一聲：「我一輩子都是一個失敗的人，你還問我？」說著又長長嘆氣，「怎麼選都是錯，我們也只能盡量選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一條路罷了。」
況天佑閉著眼半倚著牆，面色灰敗，渾身似乎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