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蘇醒

時宇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可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他也從來沒打算這麼去做。

箭頭的死是個必然。從他來到這個2004年，和他的今生況天佑同處一個時空開始，他的生命就開始了倒計時。他和況天佑是前世今生，是同一個魂魄，他初到2004年的那場死劫，除了受傷的緣故，更大原因是在輪迴法則和時空法則的作用下，他們的魂魄被同質化然後收束合一，再開始平分和共用。況天佑是殭屍之身，強悍的肉體反哺之下，勉強還撐得住，但箭頭作為凡人，魂魄的離散殘缺就是致命的。所幸有馬小玲和時宇的施法，這才勉強縛住魂魄留住了他。

然而，這是2004年，是況天佑為主的時空，大勢不可逆，箭頭的魂魄無論如何都會不斷離散，最後匯聚到況天佑身上。這也是早前況天佑不願歸來、長時間逗留在外的原因之一——他們越接近，魂魄共鳴之下匯聚速度就越快，箭頭就越虛弱，死得越快。

況天佑想不通讓箭頭來2004年的原因，找不到讓他們兩個可以共存的方法。他覺得一切對箭頭太不公平，所以他只能走得遠遠的，哪怕只能讓箭頭多活幾日。

但現在，盤古長老讓箭頭來2004年的理由，似乎已經明了——

「……瑤池聖母通過研究，發現七情六慾的核心『愛』，就是病毒的剋星。輕度感染病毒的人，只要被重新喚醒愛意，病毒的活性就會被極大遏制，隨著時間慢慢凈化。然而，對於重症感染者，七情六慾早已喪失，魂魄殘缺，想要挽救他們，只能通過補全魂魄一法。

重塑魂魄，所需要素有二：其一，天地始初、至真至誠的愛意；其二，通曉輪迴法則、深諳魂魄秘密的地藏王……」

求叔頓了頓，接著道：「然而，這二者目前皆不可得：天地間最早的愛情擁有者，人王伏羲和瑤池聖母早已反目；地藏王以身入劫輪迴轉世，至今下落不明。故而，要解此劫，必須要取巧了。

地府有一物，喚作燃情燈。這燃情燈不知是上一紀元遺留，還是天道造物，又或是天外來物，總之連地藏王都不知其由來，很是神異。凡世間生靈，一生都有一次機會可以藉助燃情燈，向冥冥中的虛無，或者就是天道『借貸』，力、壽、運、情等等等等無不可借。只是有借有還，若是不能及時還上，倚仗借貸所做的一切都會歸返虛無，被因果法則抹消痕迹，同時生靈還會遭受極大反噬。人王和聖母已然答應暫時和解，前往燃情燈處借緣，希望也可以續接緣分，再續千萬年前的愛戀。

其次的關鍵點，便是喚醒地藏王。地藏王曾經立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們要做的，便是清空地府，令地藏王成佛顯聖，哪怕只是片刻，也依然足夠大智大慧的地藏王洞悉一切，解救眾生。我可以與死神一道，暫時打開陰陽交界，將地府遊魂暫時引渡陽間，只有一處。」求叔深吸一口氣，看在場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箭頭身上，「地府之中有一處，喚作地獄異世。地獄異世之中，皆是孽債纏身、本惡難除的惡靈邪魂，孟婆湯也無法洗去他們的業障，無法進得輪迴。本來這些惡魂是要被直接打得魂飛魄散的，但地藏王大慈大悲，於心不忍，於是開闢地獄異世收納他們，時時為他們講經說法，以求有一日可以凈化超度他們。

這些惡靈久居地獄底層，性情乖張邪戾，除了地藏王誰也不服，同時無論何人踏入地獄異世，但凡身上有些許業障因果，都會被無限放大，稍不注意就會永墮無間不得超生，更別說讓他們乖乖聽話了。而箭頭，」求叔點了點箭頭，又點了點況天佑，「由於他來自過去，輪迴法則作用之下他自身的因果業障已然由轉生今世的天佑承受，故而他在此世，就是與地藏王無二的清凈無垢之身，他是唯一有可能深入地獄異世、將那無數冤魂惡靈帶出的人。」

「人王和聖母借緣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況天佑沉默了半晌，沉聲問。

「……說好聽就是不容樂觀，說難聽就是賭賭運氣。」

「那箭頭成功的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

「如果箭頭失敗會怎麼樣？」

「……他的真靈意識會永困地獄異世，與那些冤魂惡靈一起，時時經受煎熬，永無解脫之日。」

「那就不……」

「我去。」沉默許久的箭頭緩緩開口。

復生還想說什麼，箭頭拍拍他的肩膀，看向欲言又止的況天佑：「我剛剛在意識界里已經找到馬小玲了，我跟她……算了，也不重要了。」箭頭驀地止住話頭，然後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況天佑，笑了：「馬小玲，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會讓她安然無恙的，對嗎？」

況天佑緩慢而鄭重地點頭。

「我已經在這個時空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了。」箭頭起身，站得筆直，笑得洒脫，「現在，我該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我代表蒼生，謝謝你。」求叔和身後的死神，以及在場的眾人，紛紛起身朝著箭頭躬身表示敬意。

古往今來，總有那麼一些人，即使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即使知道迎接自己的是厄難死劫，為了守護那些心中重要的東西，也依舊義無反顧，慷慨邁步。

這些人，當得起芸芸眾生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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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最高的太平山頂，夜風喧囂，月影斑駁。

白色西裝的身影靜靜站在那裡，俯瞰著繁華的城市。

「……不過是，一步閑棋。」

男子喃喃自語，輕輕搖頭，「九天神女，大地王者，便只得如此？令人失望。」

「也罷，還是由我來稍稍加點佐料，讓這齣戲碼，更熱鬧些吧。」

「人王，聖母，地藏，況天佑，馬小玲……」

「別讓我，太無趣啊。」

……

酒店裡，靜靜躺在床上的馬小玲身周突然瀰漫起淡淡的霧氣，霧氣迅速地擴散到房間各處，又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以至於一直看著女兒的馬大龍還以為是自己太過睏倦，眼睛花了。

下一刻，那雙緊閉的美目陡然睜開。

紫光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