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蛇
魔道城，城東宅邸。
幽篁香蘭，清潭流水。
幽靜的房間內，馥郁的花香和淡淡的檀香交相縈繞，伴隨著嘩嘩的水聲，白皙修長的玉臂冒著熱氣的水面抬起，指尖輕拈一片紅瓣。
順著玉臂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天地造化般精雕玉琢的俏臉，月眉和鳳目搭配在一起顯著若有若無的魅惑，瑤鼻微皺似笑似嗔，雪膚如脂吹彈可破，如瀑長發柔柔搭落，嬌嫩如花瓣的紅唇如若輕翹帶出傾國傾城的笑，那剎那的風華大約便足以讓天下的所有男人在瞬間心魂失守。
指尖的花瓣飄落水面，盪出點點漣漪，柔媚的嗓音在房間中悠悠響起。
「已過子時了啊……生辰快樂，白素貞。」
「同樣的，生辰快樂，哥。」
女子正是白素貞。
大約世上不會有第二隻妖會把自己的年歲與生辰記得這般清楚了吧。白素貞輕輕拍著水，輕輕一笑。
其實今天並不是她的真正生辰。哪只妖會清楚記得自己靈智未開之時的事情呢？只不過，在一千兩百年前的今天，那個人知道她從未過過生辰的時候，將他的生辰「分享」給了自己，也是他為她過了此生的第一個生辰，兩人一起吃了他所做的、叫做「蛋糕」的奇特糕點。從此，歲歲年年。
「一千兩百年了呀……」白素貞喃喃自語著，伸手取過一旁桌上造型奇特像是發簪的東西，輕輕摩挲，「哥……」
「你還好嗎……」
「小白很想你……」
「你不在的日子，小白都很努力……」
「小白已經有了新的目標哦，那就是努力修行，早日成仙，到那時候，小白一定能找到你……」
白素貞望著虛空自顧自說著話，沒有注意到手中的發簪弱弱發著微光，似乎正在回應著她。
「姐姐？」一張同樣眉目如畫的臉出現在屏風一側，旋即轉出一襲青衣，一雙修長魅惑的美腿和優雅纖巧的體態出現在眼前。
「青兒。」白素貞在來人出現的瞬間便已經收斂了臉上的傷感懷念，換上了往日里盈盈溫柔的淺笑神情，「安頓好了？」
來人是白素貞前不久剛認下的義妹小青。小青本體為五百餘年修為的青蛇妖，三百年前頑劣戲水，引發洪災將將禍及一方百姓，幸而被白素貞及時趕到未致大禍。闖禍的小青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白素貞便將她鎮壓封印湖底，令她修行修心，同時護佑一方百姓贖罪，約定蓮花滿湖之日便是她脫困之時。前些時日小青終於破封，尋到白素貞鬥法，三戰三敗，終為白素貞所折服。白素貞見她本性不壞，又為同族，便告禮天地，結拜為姊妹。
「好了好了。」小青走到白素貞浴桶邊，拿起木瓢為白素貞澆水，一邊抱怨著，「那書生倒也罷了，說什麼都信，容易打發，早早便睡下了；只是那大鬍子實在多疑，問東問西，還時而要酒要宵夜，時而又說要出去散散步，實在煩人，我實在忍不住，便施法將他迷暈了，這才消停了。」
「你呀你。」白素貞無奈地搖搖頭，「都說了莫要對凡人使用法術了……也罷，睡了也好，後天子時一過，早早把他們送出去了事，免得夜長夢多。雖然是他們自己誤入魔道，但畢竟是跟著我們來的，若是出了事，咱們也免不了因果。這兩天小心遮掩，千萬別被其他妖族發現他們了。」
「是~都聽姐姐的~」小青嘻嘻笑著道，「這些時日我聽說了不少事情，姐姐自顯露名跡起，所誅殺的為禍一方的妖魔不可勝計，修為奇高，斗戰奇強，姐姐的威名擺在這，幾個妖怪哪敢來找事？只要小心那個自稱魔道聖君的老蝙蝠就好了……」
突然，白素貞目光一凜，「還真是巧了……說什麼來什麼……」
令人血脈賁張的玉體從水中一躍而起，身形翻轉之間蒸干水汽，精緻的玉足一勾衣架上的長裙，身形半空閃動，落地時已經穿好了衣裳，只是頭髮未及整理，一頭烏黑輕柔的秀髮自然地垂散到腰間。
「怎麼了姐姐？」小青拋下木瓢，來到白素貞身畔。
「隨我迎客。」白素貞推開門走出去，眉梢緊皺，「你剛剛說的老蝙蝠，來了。」
來不及打自己兩個嘴巴子罵一聲烏鴉嘴，小青急忙跟上，姐妹二人剛出房門，看向門口處，只見那府門不知怎地已經打開了來，有淡紅的血霧帶著腥氣翻卷著湧進來，一道黑袍人影從霧氣里漫步走出，眸帶凶光，面目陰邪，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郁的戾氣。
「不知聖君駕到，有失遠迎，素貞失禮了。」白素貞攜著小青飄身向前，在魔道聖君血夜面前站定，微微一禮。
血夜眼中的血光一閃而逝，餘光瞟向院側的廂房，嘴角微勾，「聽聞姑娘回來了，恰巧路過，便來看看，不必多禮。」
小青暗暗腹誹：恰巧路過便來看看？我看你是心懷不軌登門找茬。
「怎麼，不請我入內，喝杯酒水？」血夜眼睛微微眯起。
「近些時日趕路，有些乏了，正準備休息了，怕是不便招待聖君。來日素貞再與小妹登門賠罪。」白素貞不卑不亢對著血夜說道。
血夜眸中血光愈盛，「不便，怕是因為姑娘家中有客吧？不出來見見么？」
白素貞心中一沉，臉上卻仍舊淺笑著：「只是族中表親，年歲淺，又不曾見過世面，恐衝撞聖君，便不引見了。」
「恐怕，不是怕他們衝撞我，而是怕我，衝撞他們吧！」言畢，血夜眼睛一眯，血色的光芒從身上散發出來，帶著絲絲黑氣朝著白素貞罩壓過來。白素貞目光一凜，收斂了笑意，妖元流轉，白色的場域拓展開來，與血夜的血光分庭抗禮。
「聖君這是何意？」一旁的小青抽劍出鞘，卻被白素貞抬手攔住。
「白素貞，修為精湛，懲惡揚善，一心成仙。本君許久未逢敵手，也有些技癢，這樣如何，你我一戰，若你勝了，我即刻便走，若你敗了……」血夜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露出兩顆尖牙，「那屋內的人，便與我做個彩頭！」
那粗淺的遮蔽陣法果然瞞不住啊……白素貞微微皺著眉，「若我不戰呢？」
血夜咧嘴一笑，身上有古怪的黑氣涌動，白素貞頓時感到自己本不遜色於他的妖力頓時被壓制，胸口一悶，登時退了半步。
「由不得……」
「唔……大半夜不睡覺，搞啥呢，擱這擾人清夢的……」一聲呵欠伴隨慵懶的語調不知從何處驀然傳入三人耳中，引得他們悚然一驚，對峙的場域也瞬間消散。
小青驚的是居然有人偷偷摸進來了自己都不知道；
血夜驚的是居然有人可以瞞過自己的靈覺妖識；
而白素貞驚的，是這奇怪的，有點莫名熟悉的語調……
「在那！」
白素貞順著小青的手指抬頭看去，只見那屋頂上，正斜躺著一個人影。那人身穿著玄色長袍，劍眉星目間帶著絲絲慵懶和玩世不恭，頭髮也不頂冠也不挽髻地隨意散著，手中正拎著一個酒罈晃蕩著，一臉困意。
「你是何人！」血夜死死盯著那人，厲聲道。
那人卻不理他，只是看向白素貞，唇角微微勾起，「我說小白啊……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咱不惹事，卻也不怕事，這不速之客都上門來找茬了，不掃他出門，難道還留他宵夜啊？」
小青驚愕地回頭，正迎上白素貞通紅的眼還有滿臉的淚，頓時更加驚得不知所措了。那是誰？小白？那是在叫姐姐？姐姐為什麼哭了？
沒有人看清那人的動作，只是一眨眼，那人已經走到了白素貞身前，他一手拎著酒罈，笑著抬起另一隻手，揉了揉白素貞的頭髮。
「把垃圾掃地出門，咱們再慢慢敘話。」他說。
白素貞笑了，點點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轉向一旁面色陰鬱的血夜。下一刻，狂暴的妖氣如同暴風一樣衝天而起，驚得魔道城中家家戶戶的妖族鎖緊門窗瑟瑟發抖，對面的血夜更是直接被那氣勢逼退數尺開外，一臉懵逼地看著對面畫風和氣場突然完全不同的白素貞。
「一炷香，你還站著算我輸。」
白素貞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抬起，朝著血夜勾了勾手指，臉上帶著只有一人曾見過的霸道恣意。
而那個人，現在就在她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