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告別秦冉等人,兩人走進電梯等待下沉至停車場。
「我來吧。」季以川指著倪言手中沉甸甸的購物袋。
倪言將視線落在購物袋上兩秒,手腕一扭,袋子更是遠離了季以川。
「不用,就這麼點路。」
季以川頓了片刻,收回手,沒說什麼。
下到停車場,他邁著大步往車停的方位走。
倪言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走得這麼快,全然沒有要等她的意思。她提著大包小包實在走不快,想抱怨又沒有那個資格。只能把袋子放到地上,重新調整姿勢。視線又緊緊盯著季以川走的方向,怕一個不注意就找不到了。
視線里的季以川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疾步走到她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彎腰接過倪言手中的購物袋。
「我先放到車裡。」
他的語氣動作自然地就像是理所當然的,倪言的手指一松,袋子就被他勾了過去。
倪言抿嘴彆扭地跟在他後面。
她很難將季以川劃分陣營,是林則睿那方的,還是「正義」一方的。
但倪言清楚一件事,他是林則睿的朋友,就算那是過去式,他也總歸不是她的朋友。
倪言坐進車內時,車載音響正播放著Let』sWasteSomeTime,慵懶、沙啞,空氣中瀰漫著清雅木香,倪言的下唇不由得顫了顫。
她繫緊安全帶,側靠在車窗上,緊閉酸澀的眼睛。
一路上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有一首接著一首的Blues為雨夜增添一份情調。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住址。」
季以川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宛若醇香的酒,半夢半醒的倪言驚醒。
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她撫著自己滾燙的臉頰說出了地址。車內很溫暖,裹著外套睡了一路,整張臉透出潮色粉紅。
車輛從康莊大路行駛進窄小的街道,路過食錦,路過那天下雨時遇見林則睿的地方。
車最終停在老房的單元門外。
季以川打開車門衝進雨中,從後備箱取了雨傘和倪言的戰利品出來,倪言急忙忙跟著下車要去接過東西。
雨傘向她一傾,遮住所有從天而降的雨花。
倪言愣了許久才伸出手:「東西給我吧。」
她說這話,活像是季以川綁架了她的東西在要挾她似的。
季以川空不出手,側身示意深綠色的單元門:「送你進去。」
倪言看了看天,點點頭,拿過幾袋子。
急雨落在傘面上,順著傘沿落下一道水幕,倆人挨得近,購物袋被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即便這樣,兩個人都有一側被淋濕了。
單元門前有小小的一塊棚頂,季以川站在棚下,倪言退進門內。
「謝謝。」
季以川沒說話,只看著她。
樓道里亮起的燈在長久的沉默后暗了下去,將季以川的神色都掩在黑暗中。
倪言咳了兩聲,燈才復亮。
季以川收回眼神,執傘退離了單元樓,他什麼也沒說。
倪言站在緊閉的單元門前,訥訥地看著那抹深綠色,良久才邁著步子往上走。
到這時她開始後悔今天的衝動消費了,提著大包小包爬樓梯著實費勁,心裡默念下一次她還是要換一個有電梯的房子租。
打開家門,裡面亮著燈,沙發上坐著母親楚晴憐。
倪言有些訝異,一邊放下東西一邊靠近她。
「媽,你怎麼來了?」
父母平時都待在老家寧波,倪言雖然給了他們備用鑰匙,卻沒想過楚晴憐會不告知就前來。
楚晴憐的視線掃過地上被雨淋濕了的購物袋,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掛下,抬起眼嚴肅地看著她:「你賺大錢了是嗎?奢侈品偶爾買一件開心開心可以,但你現在是在揮霍!這幾年自己獨立了,就把媽媽教你的全忘了?」
倪言的父母很傳統,對從歐美興起的奢侈品文化不太看得起。年輕的時候吃苦過來,有錢了也沒放開手享福。
倪言回身看了一眼戰利品,喉頭哽了一下。她買的並不是那些響噹噹的奢侈品牌子。
她說:「我挺久沒去逛街了。」
楚晴憐掃了一眼她被淋濕了一側的身體,扁嘴道:「你現在還有心情逛街吶?你和則睿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清楚。」
「分了,就這麼簡單。」
「分了?」楚晴憐盯著倪言看,「分了和樓下那個男的好了?」
倪言蹙眉感到困惑:「什麼樓下男……」
半晌明白她說的是季以川。
「送你回來的那個男的啊,怎麼回事?你別和不三不四的男的搞到一起去,則睿知根知底的才能放心。」
父母輩談感情與婚姻很是重視知根知底這四個字。
深入了解對方是好事不假,但楚晴憐口中的「知根知底」更像是在說「你們認識得更久」。
倪言不可置信地張嘴,雙手無措地在身側,手掌心向上,那是一種很無奈的肢體動作。她對楚晴憐的想法感到費解:「他只是一個認識的人,順路送我回來。」
「你有男朋友和怎麼能讓別的男人送你回家?」
「我沒有男朋友!」倪言已經不在乎季以川在楚晴憐眼中是什麼身份了,「林則睿他劈腿了知道嗎?」
楚晴憐怔住,沉默的空氣中只有倪言的喘氣聲,許久后楚晴憐道:「怎……怎麼可能?」
倪言轉過身呼出一口長氣,忍著在眼角打轉的淚:「我親眼看見的,現在能理解了嗎?」
楚晴憐受到了衝擊,眨著眼不忍相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則睿那孩子不是一向老實又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的嗎?」
倪言心躁地原地轉,咬著唇壓著情緒,躁意中她一點也不想回答問題,於是問楚晴憐:「媽你訂酒店了嗎?」
「沒有啊,怎麼了?」
倪言點點頭,視線沒有聚焦地向著地板:「那你今晚住這,我出去一趟。」
扶著門的把手正想開,倪言停頓了一下,轉身拿起玄關邊的長柄傘。
「誒!誒!你這孩子怎麼回——」
楚晴憐的聲音被阻隔在門內。
沒有了沉重的袋子,倪言飛快衝下了樓,跑出單元門,從小區一直到馬路上。
沿著街道走,她心裡壓著的一股氣憋得讓人難受。她忽地就懂得了為什麼有人崩潰時會拿手邊的物品撒氣,想砸東西,她現在也是如此,想到無人之地大聲喊叫釋放。
倪言是一個脾氣來得快走得也快的人,和父母陳年累月的爭吵她早已習慣。
只是從前在爭論后,過了一夜便會和好,和好后他們會互相指出問題希望改正。可是,無數次了,楚晴憐從未改過。
也許她像母親,她也從未改過。
倪言變不成楚晴憐希望的那個女兒,楚晴憐也成為不了她想要的模樣。
她們就該放棄改變對方的想法。
所以倪言早已學會了爭吵時離開家,逃離現狀,這樣她不會在他們面前奔潰大哭,活像個笑話。
外面的天色雖晚,街上零零總總還有著不少行人。
倪言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個口罩戴上,這樣就沒人會看見她此刻醜陋的表情。
「倪言。」
一片模糊不清的彩色光圈中冒出一個聲音,抹開模糊視線的淚水——又是季以川。
他剛從便利店出來,一手握著一瓶水,一手拿著一個三明治。
「……」
倪言呆住了。
真是見鬼了,她戴著口罩也能有人認出她來?
好在季以川離她並不近,她裝作沒聽見,若無其事地從他眼前走過。剛跨出一步才想起自己這身衣服還沒換,他自然是認得出。
「你還沒回家啊。」她只好面對現實,駐足趁著背對季以川又抹了一次濕漉漉的皮膚,到抹乾為止,聲音絲許沙啞。
「嗯,剛辦完事。」季以川順勢把那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遞給她。
倪言擺手,「不用,我不渴,我就是出來散一會兒步,正要回去。」
季以川抬頭仰望如同潑了墨的雨夜。
誰都知道理由牽強,只不過他沒有點破。
季以川收回手,抬眸順勢問她:「我載你一程?」
「不用了,我不想再欠你更多人情了。」
前男友的朋友,本來就是不該再有來往的關係,欠著的人情何時還清都還未知。
路過的車激起路邊的積水,倪言躲不及被濺了一身。
「開這麼快……」她嘀咕吐槽,皺著眉頭表情苦兮兮。
季以川低頭看了眼,轉身進了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熱騰騰的關東煮,搖了搖杯子,他問:「進去坐會兒?」
此刻模樣凄慘的倪言盯著明亮的便利店,還是挪動了步伐。
這兒不是很熱鬧的地段,加上十米外還有一家便利店,這家店內人也就不多,一排靠窗的座位都空著。
買了盒飯放進微波爐里,倪言坐下等待。等到叮一聲響起時,季以川已經先一步幫她把飯拿了出來,從容自如地把自己的一盒也放了進去。
季以川說:「這幾天都會下雨。」
倪言也看過天氣預報,興緻不高地說:「是啊,雨多,我老家也是這樣。」
季以川端了自己的飯過來,坐到她一旁,間隔的距離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倪言望著窗外馬路上倒映出的路燈,喃喃自語:「其實光是這樣看著雨還是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