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京城郊外山色遠 (2)

第5章 京城郊外山色遠 (2)

靜楓想著,眼神和面容都愣愣的,子虛一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知道她的心結根本解不開。靜楓停了一刻,招呼道:「是你呀師妹」。

二人在床上並排躺下聊天。子虛說:「師姐,你以前給我和師兄講過你的身世。現在師兄不在,我夫君也不知身在何處。我雖只來這裡一年,但並不覺得不習慣,倒喜歡這清靜之地。師兄原是這裡數一數二的乾道,在此處日久。而你不大經常來。這一年中只來過十幾次,可是我跟你真算是一見如故。我聽師兄說,你們原本是一起在武夷山修行,後來兵荒馬亂,他棲身在此處,誰想竟又遇到你。只是,這次重逢,你卻嫁給王將軍……我見他說這話時,分明十分惋惜慨嘆的樣子,莫非,他曾對你有意?……」

靜楓說:「師兄怎麼跟你說這些?師妹別沒事胡猜疑,亂點鴛鴦譜」。

子虛說:「我知道你心裡還想著王衡。可我就看不慣這些高高在上的文臣武將。平日里作威作福,三妻四妾,若是我,也得像你一樣受不了」。

靜楓說:「你倒是尋得一個不三心二意之人,可是如果他心不在凡俗,一心向道,他不在乎其他女子,但也不在乎你,結果還不是一樣」。

子虛說:「所以就留下你我兩個女人在這裡獨守青燈黃卷。師兄前腳剛走,我夫君又走了,都去雁門關外訪仙求道,步斗踏罡去了。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拋捨得下。我也不明白你和王將軍到底有什麼宿怨竟會這樣」。

靜楓說:「想想你自己為何會丟下父母親人來到這裡,你就明白了。塵世間原沒有那麼多疑問,不過是跟著自己的心走罷了。我與王將軍,也不止是他娶了惜蕊那麼簡單,而是……」

說到這裡,靜楓躑躅了一下,不再接著往下說。

子虛問:「是什麼」?

靜楓說:「你以為,我會是一個僅憑妒忌就使性子不顧一切的人?若我果真這樣,也便對不起我的父母」。

子虛說:「我知道你,師姐。如果你不願講,我也不問。你要是不困,給我講一講你家裡的事情吧」。

子虛疑心,能讓靜楓連嬌兒都不顧的事情,一定不算太小的事。但是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靜楓騙不了自己,更騙不了別人。她對王衡再納小妾,畢竟是有一些介懷。除非她是草木之心。

不知不覺,二人聊到天明十分。

微曦初露,從太極宮的一角逐漸升騰起來,照徹整個宮闈,將盛唐氣象刻畫得美輪美奐,金碧輝煌。華夏大地正所謂雄州霧列,俊采星馳。而太極宮的正殿,也在沐浴著日光的輕撫之後,顯出一副貝闕珠宮的芳華絕代。近些日子,高宗皇帝與武后媚娘的小女兒太平公主剛剛半歲有餘,算起來比王衡的幼子大數個月。武媚娘脾氣甚是古怪,因為一般的娘親,喜歡兒子的居多,她卻最寵愛這個小女兒。個中緣由,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眾人皆知,她曾經死了一個小公主,據說是被當初的王皇后所殺。這件事也成為高宗最終下決心廢掉王娘娘的導火索。如今,王皇后在冷宮受苦,武媚娘卻高居皇后的寶座,令人不得不暗自承認她手段高明,免不了忌憚她幾分。

武媚娘坐在九華帳中,床笫的四周居然是一圈明晃晃的菱花寶鏡。鏡中襯出她無比妖艷的容顏,宛如皓月當空,千秋絕色,傾國傾城。她看著床上躺著的熟睡的嬰兒,眼中浮現的疼愛,都被她的妖冶艷姿盡數隱去。而高宗皇帝李治就坐在她旁邊。她用甜美之中暗帶高傲與凌厲的聲音說:「皇上,等太平長大了,您一定要為她擇一個良婿,也可告慰她死去的姐姐的在天之靈,寬慰臣妾的思念之情。高宗點頭答應」。

此時此刻,被廢掉的王皇后已經在冷宮裡過了數年的孤苦生活。自從與她同在冷宮相伴的蕭淑妃被賜死之後,她連一個可以敘舊的人都找不到。即便蕭淑妃曾與她是第一號情敵,但同是天涯淪落人,到底可以互相做個伴。比起心狠手辣的武媚娘,還是要好上許多倍。

高宗對武后說:「皇后只管在這裡安心照顧太平,朕這邊的事情不勞你煩心」。

武媚娘素知高宗被一些人鉗制怕了,無非是不願讓她過多地限制他而已。然而她眼中豈容沙子。即便如此,她也不會露一絲聲色。高宗是一國之君,畢竟凌駕於她之上。皇帝要做什麼,她這個當皇后的還沒有權力能制衡。況且,武媚娘比高宗大四歲,能登上皇后的寶座,除了冶容艷姿而外,更多地是靠手段。在高宗眼中,她很迷人,又是主心骨。若不是女兒身,真真是可堪大用。

武后淡然一笑,露出極其妖媚的笑靨,畢恭畢敬地寬慰皇帝:「皇上只管放心,臣妾是母親,怎能一錯再錯。我一定會照顧好太平,不會再讓之前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高宗點頭讚許,不禁在心中暗想:能有媚娘為我管理後宮,免除我的後顧之憂,即便失了蕭淑妃,也算沒有大的遺憾。

他還不知,武媚娘最擅收買人心。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現在還不是時候,所以她必須蟄伏。

前面說過,褚遂良褚大人對道家煉丹術十分著迷,見了紫雲道人,覺得分外親切,便主動做東,要幫紫雲尋一個妥帖幽靜住處。所以褚遂良,王衡和紫雲道人相約,第三日去到京城郊外的水雲觀踏訪。既然約定就斷無毀約之理,於是早早便攜家丁,褚大人坐著轎子,王衡騎著馬,紫雲道人也騎馬跟在王衡之後,三人同行,一路來到京郊。只見這裡水秀山明,層林盡染,一派蒼旻霽良雨,石路無飛塵的怡然美景。而小夫人惜蕊在家中閑來無事,便與王衡說想同去,王衡覺得她隨行倒沒有大礙,欣然應允。他很寵這位小夫人,所以難怪李靜楓會對他有意見。大夫人徐氏自知得寵與自己無緣,雖在心裡哀嘆了一回,看見雲逸在背書,不消多時也就釋然,仍在府中伺候老太太,另外也去看望小公子云昭,吩咐乳母好生照管。徐氏覺得雲昭如此年幼便離開親娘,著實可憐,便對雲昭像對自己親生兒子一般對待。在她心中,真是把雲昭和雲逸一樣視之,並無偏袒。

褚遂良原是文臣,自然有些文采,喜好吟詠,如今得見良辰美景,不覺吟出兩句詩:花落春鶯晚,風光夏葉初。王衡雖是武官,到底通些文墨,而紫雲道人也愛品讀詩句駢文,二人一齊稱讚:「好詩,好詩」。

恰巧,在他們還沒到水雲觀之前,靜楓和子虛的大師兄李淳風自雲遊之處回來了。他本是道士,不應心有雜念,但無奈從小便與靜楓一同在玄誠道人門下修習老莊經典,積累下深厚的少小情誼。青梅竹馬的感情最令人難以忘懷,更何況靜楓乃是隋末唐初的武將之女,頗有天資,加之長成后秀麗端莊,蘭心蕙質,淳風道人心中傾慕,難以忘懷。誰料經過一番離亂,分別數年後,再相見,靜楓卻已嫁做他人婦。所以淳風此生如有遺憾,這件事可謂是第一大憾事。

淳風道士歸來,發現靜楓居然在水雲觀,心中暗暗慨嘆畢竟是緣分。從他在此落腳,偶然遇到靜楓來這裡拜謁祖師,一晃已經快一年的時光。那時的靜楓好似頗有些心事,他疑心她過得並不如意。這次再見,看到師妹面容憔悴,梨花帶雨,心中十分心疼,猜想一定是王衡三心兩意,傷了靜楓的心。子虛便趁靜楓出去烹茶之際,與李淳風講明關於她的事。李道人心中更加確定。子虛便說:「師兄,你倒是勸勸她。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李淳風答道:「好」。

不多時,靜楓端著茶回來,子虛看了李淳楓一眼,又看看靜楓,對他倆說:「你們先聊,師姐,那邊二師兄等我過去講經,我先告辭了,你們聊」。

靜楓欲將子虛叫住,子虛卻走得快,已經出了門。靜楓望望淳風道人,說:「師兄這一年可好」?

李淳風答曰:「還好,還好……」

不禁有些尷尬。

他請靜楓坐下,對她說:「子虛師妹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她讓我勸勸你」。

靜楓長噓一口氣,說:「我那點事,師兄不必掛心」。

李淳風說:「師妹,我覺得你變了。以前你可不像現在這樣優柔寡斷,欲言又止」。

靜楓說:「人總是會變的。師兄你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呀」。

李淳風說:「也許吧。可是有一樣事,始終沒有變……就是,對你的……」

靜楓打斷他:「師兄,你別說了」。

李淳風也嘆了一口氣。

半晌,他說:「師妹,你難道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靜楓問:「師兄,你在說什麼」?

李淳風說:「我向來不是輕薄之人,可是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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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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