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庭院深沉草木驚(1)

第17章 庭院深沉草木驚(1)

李績深更半夜睡不著覺,睜著眼睛想事情。令他疑惑的是,王衡為何極力地攛掇讓他的兩個妾室參與平叛。

第二日,高宗與武后在太極宮飲茶。高宗問:「媚娘,親蠶禮的事宜準備得如何?」

武后回答:「皇上不必掛心,具已安排妥當。還準備讓長安的百姓大擺筵席三日,以昭示皇上對百姓的仁愛之德。」

高宗點頭:「賜酺最善。我朝自開國以來,歷經貞觀之治,到如今,已經國運昌隆,四海歸心,除了民酺三日而外,亦可賞賜七十歲以上的老人絹帛。」

武后說:「皇上所言極是。」

高宗說:「只是,現在有阿史那思摩那個小人在北方作亂,讓朕煩心。皇后,你說,另外一員副將,該派誰去?」

武后說:「皇上,長孫無忌想派的人,除了李姓之人,還有誰壓得住?」

高宗不解,便問:「皇后,你是什麼意思?」

武后說:「皇上,您還記不記得,當初太子承乾被廢,次皇子魏王泰又被罷黜,與您爭儲最甚之人是誰?」

高宗回答:「自然是吳王恪。」

武后說:「吳王恪本來非先皇太后所生,沒有資格與您相爭。可是,他仗著其母燕德妃備受恩寵,便不把皇上您放在眼裡。」

高宗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武后說:「皇上寬厚仁愛,自然不知人心險惡。臣妾前些日子與皇上說的,安插在長孫無忌門下的眼線鴻濤稟告,吳王恪近日與長孫無忌過從甚密。」

高宗說:「哦?竟有這樣的事?」

武后說:「皇上,當初長孫無忌與眾大臣擁戴您為太子,是看中您宅心仁厚,絕非殘暴之人。而今皇上已經非昔日可比,不會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所以,他無論對您,還是對您身邊的人,都多了幾分怨懣之心。以前他能擁立您,現在難道就不能暗中策劃擁戴他人?人心隔肚皮。皇上您為了社稷安危,實在是不得不防啊。」

高宗說:「可是……皇后這番話,與行軍副官的事,又有何干係?莫非,你是說,該派遣吳王恪當這個行軍副總管?」

武后說:「皇上真是聰明絕頂。這樣做,一來吳王恪在地位上可以將長孫無忌的門徒孫彥高完全壓制下去,讓長孫無忌無話可說。二來,也可以讓他二人少些接觸,免得暗中生事。長孫無忌若知趣,亦會考慮避嫌,就更沒有底氣反對了。」

高宗問:「皇后,朕怎麼覺得,你說得,好像朕與舅父之間,猶如敵人一般。」

武后回答:「這便是了皇上。哪個為君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自己的親屬?皇上忘了,害太子弒父皇的人是楊廣,欲將太宗皇帝置於死地的人,是太宗的兩個親哥哥李建成和李元吉。如太宗般英明神武,尚且差一點被親人暗算,何況皇上您。望皇上引以為鑒,謹防親眷謀反篡權,才能保全龍脈,令社稷平安通達。」

高宗說:「皇后提醒得有道理。可是以朕對吳王恪的了解,他只會對先皇帝溜須拍馬,其餘一概不懂。他不會打仗,去了也只能添亂。」

武后回答:「皇上,您說是您的皇位重要,還是平叛重要?臣妾覺得,當然是前者比後者重要。皇位不可一日無主,但平叛之事,遲早會大功告成。太宗皇帝已經滅了東突厥,現在的這些阿史那家族的人,不過是一些殘渣餘孽,我們想蕩平其勢力,不在話下。派吳王恪去,即便他真的壞了事,也改變不了我們強於突厥的事實。程咬金便能憑藉威望號令三軍,王衡便能扳回敗局。吳王恪只是一隻跳蚤。若他違犯軍規,皇上還可以一併治他的罪,豈不順便除掉了一個心腹之患?」

高宗聽武媚娘如是說,雖將信將疑,但她分析得尚有道理,他亦不能不點頭稱是。

靜楓在水雲觀,已經在為隨軍征討做準備。她前夜與王衡商量好,如若與王衡同去平叛,雲昭交與大夫人徐氏照料。對徐氏,靜楓是信得過的。只不過整個一大家子的重擔,又要壓在徐姐的肩上。想到這裡,靜楓對這位心地善良的正室竟心生一絲愧疚。

子虛見靜楓屋內的燈亮著,便過來與她聊一會,就又回去了。靜楓的腦海里卻回蕩著子虛問話的聲音:「師姐,我看你表面冷著王將軍,不願諒解他,可是實際上處處替他著想,為他打圓場。你分明還是放不下他。」

靜楓心中一聲輕嘆。子虛的話只對了一半。男女之情,占很大一部分。王衡三十五歲,正是男人的大好時令。他相貌堂堂,噙齒戴髮,算是一代英才。的確,女子中意的郎君,想來也不過如此。可是,靜楓這樣倔強的女人,本不能原諒他違背誓言,卻仍然勉為其難地維護他,也是因為另外一番緣由。

王衡曾經立於他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在自己家中供奉的牌位前,攜靜楓之手,講出過一個秘密。他告訴靜楓,高宗皇帝手下,名臣良將不在少數。除李績和程咬金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還有張行成,契苾何力,於致寧,趙孝祖,游楚客,崔季舒,裴澤……等等,不勝枚舉。與這些老資格或年長的同僚相比,王衡實在排不上號。可是高宗皇帝卻對他另眼相看,破格晉封他為虎牙郎將,輔國大將軍。除了他的軍事才能之外,也是因為太宗皇帝的緣故。

太宗認為,自己能坐上皇位,亦有天助之力,神助之功。他是十分信奉神明的。他曾經讓一個法號叫做玄誠的道士占卜一卦,卜的是唐朝的運勢。玄誠六爻卦象的結果顯示,太宗統御的大唐命脈,需鑄成一柄玄通寶劍,放在命門戍衛之人手中,方可使大唐基業穩固,國運昌盛。太宗問詢此人是誰,到何處找尋。玄誠以天干地支之法,推算出此人是尉遲恭敬德手底下的人,姓王名衡。太宗倍感驚訝,連忙宣召尉遲敬德進宮面聖,才知王衡乃是尉遲將軍的救命恩人,現於兵部任職,是忠武將軍官階。太宗見王衡品貌非凡,逸群之才,心中暗暗點頭稱許。又問他行軍打仗的兵法,以一百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試其武藝,更發現王衡竟能穿梭於大內高手的龍門陣之中而毫髮無損,愈加為之驚嘆。於是破格晉陞他為正四品懷化中郎將。

若靜楓對子虛透露這一切,子虛說不定會不解,認為靜楓何必將自己與丈夫感情上的事,與國家社稷這些女人不太領會的問題混雜在一處。可是靜楓卻不這麼想。事實上,她對王衡的感覺,即是對丈夫的關愛,亦是對他的一種協助甚至保護。她父親李孝琰從小便教訓她要忠君愛國,而李孝琰又是為國而亡,所以,在她內心裡,對父親以身踐行的話語十分接受和信服。她索性相信王衡的確是那個天選之人,可以將大唐的命脈以一柄利劍的形式封存於鼓掌之中。

但她又覺匪夷所思,因為即便天將降大任於王衡,也未必真的相信那所謂玄誠道長的占卜。王衡素來不太接受這些類似巫術的東西。他也不知為何玄誠道長會未卜先知地將這名頭加到他身上。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不確信無疑,大唐的命脈就封印在那柄玄通寶劍里。那把劍,對他而言更像是一份囑託,是先帝對他的叮嚀和期許,而不是什麼九天刃月之神祗。這些,他亦都與靜楓交代過。

可以說,王衡對靜楓極其信任,任何事情都跟她有話可聊。這一點,靜楓亦心知肚明。

伊既投桃,吾便報李。然而,凡事皆有例外。人也是會變的。最近,靜楓覺得王衡對她吐露的心聲似乎少了……

第二日早朝因京師大風拔木而罷。高宗皇帝卻急急宣吳王恪覲見。吳王恪不知何故,慌忙來見,才知原來高宗想讓他去邊疆平叛。這吳王恪本是個胸無大志的人,當初與高宗李治爭儲,亦是受他母親燕德妃的慫恿。而今他每日在京城飲酒作樂,大有樂不思蜀之意。

但他心中知道,長此以往恐難為繼。因為雖然皇帝未免寬宥一些,皇帝身邊的一伙人,如李績,如褚遂良,如王衡,甚而如武后,在吳王恪心目中,可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所以,他便有心與長孫無忌結交。一來李績,王衡這些人,原則性很強,不會與他過從甚密。二來,長孫無忌權傾朝野,老奸巨猾,由於武后的挑唆,與高宗漸生嫌隙。吳王恪覺得長孫無忌正缺少一人可以將高宗一軍。他害怕自己的地位因之前與高宗的過節而愈發岌岌可危,便一心做這個牽制之人。所以,才有武后所說鴻濤探查到此二人一向來往密切之事。

如今,他得知高宗要派他出關應敵,心想高宗一定是要對他出手了。

那又該如何?

其實,平日里他身邊養著的幾個謀士也與他出過主意,既然以往有過節,躲是躲不及的。無事之時,便不找事。若真有事,也不能怕事。只有相機而動,才能化險為夷,保全自身。

他知道不能抗旨,便伏地跪拜,接受高宗的派遣。心中卻打定主意,戰勝戰敗,與他關係不大。如果時不可解,高宗亦不是與他一個娘胎生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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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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