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道士屬意官家女（2）
怎麼辦？當眾人都欲哭無淚、頓足捩耳之際，紫雲道人突然想起在水雲觀求的那個簽上顯示的卦象，不是六十四卦中的任何一卦，而是一段篇幅挺長的類似碑銘的文字。紫雲道人記得清楚，最前面幾句寫著：天降飛將，豹蔚龍驤，弓彎月影，劍動星芒，貔貅百萬，電舉風揚，前誅蟠木，卻翦扶桑。
對，對，貔貅，貔貅！
紫雲道人問：「誰有類似貔貅的信物？可以救王總管性命！」
靜楓看著罩子裡面的王衡，又聽見紫雲道人的喊話，突然明白過來。她拿出脖頸上掛著的貔貅玉墜。只見貔貅從玉墜中升騰而起，像被吸入觀音菩薩的羊脂玉凈瓶一般，進入異界最後的殼。
王衡本來已經完全躺在地上，然而貔貅附在他身上，他從地上猛地坐起來，而異界最後的一點痕迹，那檮杌變成的殼，最終冰消氣化，燭盡光窮。
王衡回到營帳中，也不吃飯，就一直是喝水，很快一木桶的水就都被他喝光了。然後又要第二桶。
靜楓說：「將軍，你喝慢一點好不好？一下子喝這麼多，肚皮要撐爆的。」
王衡說：「沒事沒事，我口渴，讓我再喝一些。」
小兵看見王衡喝水的樣子，都覺得好笑，在私下議論。一個小兵說：「你們信不信我能比王總管喝得還多？」另一個說：「我是屬龍的，要論喝水，誰也喝不過我。」
恰巧被齊天磊撞見，齊天磊便說：「你們在這吹什麼牛皮，還不快點去站崗？」
小兵們齊聲回答「是」，迅速地又回到自己的崗位站著。
王衡把攻打處木昆的任務完全交給其他三位將軍，他自己當起甩手掌柜。紫雲道人和齊天磊將軍都十分疲憊，就在軍營的帳篷里睡大覺，也不參與直接戰鬥。
靜楓問：「將軍，既然螣蛇已經消失，處木昆就算過幾天再攻取也不遲，到時候咱們可以直接參戰。現在攻城，你不參戰，這仗能打贏嗎？」
王衡一笑：「呵。這仗基本上不用打，處木昆會不攻自破。」
靜楓說：「不攻自破？」
王衡說：「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靜楓問：「我經常聽你說，忠之屬，才可以一戰。還有李靖將軍的話也經常被你掛在嘴邊，就是王者之師，應保持撫慰人民，討伐罪惡的節義。那我們如何安撫處木昆的百姓呢？」
王衡說：「除了回紇的法圖麥做安撫大使，我們這邊也會另派其他安撫大使。」
靜楓又問：「將軍，這次這麼危險，你為什麼決定直接進入異界？你九死一生，給軍隊帶來多大的危機啊。」
王衡說：「古人有雲，想學習聖人，要達到三個效果：正蒙難，法授聖，化及民。我現在只是做了第一件事，就是正蒙難，還遠遠沒有達到法授聖和化及民的程度。」
靜楓說：「希望你不會變。」
王衡問：「什麼意思？」
靜楓說：「將軍，如今你年富力強，看見程老將軍和吳王恪行不義之事，你能夠不與他們同流合污，非常有原則。以後有一天，如果你也像程老將軍如今那麼大的年齡，老糊塗了，有可能被一些情形所刺激，就會改變你的初衷也說不定。到時候你會不會像現在的程老將軍一樣，開始有不義的舉動，很難得知。」
王衡說：「你這個問題提得挺尖銳。確實，人是會變的。不過我覺得如果有一天我做得過分了，也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比方說，如果我對某國人燒殺搶掠，首先就無法從根本上安定那個地方，治理好那個國家。另外，當地人會對我恨之入骨，會一直小股抵抗，然後會暗殺我。」
靜楓說：「我不希望是那樣。」
王衡說：「說心裡話，我不確定。因為情況往往是複雜的。」
靜楓說：「還有人心呢。人心更複雜。」
阿史那賀魯此時不在處木昆，而是在曳咥河這個地方，也就是額爾齊斯河附近。那麼他為什麼又會化身為檮杌而統御異界呢？都是靠古堡中上古神獸的魂魄被他收服，受到他的驅使，而在他的夢境中造成一種假象。這假象便足以擋住唐軍的去路。可見西域這個地方的確是靈異之地。進入西域，和在長安自然大不相同。
賀魯在牙帳里躺著呼呼大睡，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夢境。他也不知是因為空虛，還是想掩藏自己的失落，總之是身邊躺著一排的舞女。塔吉古麗扒在他旁邊，還有其他十個八個舞女，都穿著紅色的艾德來斯綢長裙，長長烏黑的辮子在身旁放著。
惜蕊此時只是一個粗使丫頭。賀魯睡覺，她只能在一旁干粗活伺候。深更半夜，她睡不著，就坐在賀魯牙帳的地面上，默默地想事情，但又沒有任何頭緒，所以也無從想起。
忽然賀魯猛地從床上坐起，因為他夢見自己的計劃落了空。塔吉古麗和舞女們還在熟睡。賀魯在黑黝黝的牙帳里，看見惜蕊在門口坐著，眼睛看著外面的月光和銀河，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從床上一躍而下，惜蕊嚇了一跳，慌忙站起，手背在身後，靠牆立定。她不能跑，因為她跑不過賀魯，很輕易地就會被他像老鷹捉小雞似地抓回來，那就又是一頓暴力蹂躪。
賀魯現在以虐待惜蕊為解脫。喝醉了也要撒野，有不順心的事也要施暴。惜蕊若想解脫，那是萬萬實現不了的。她被賀魯派人沒日沒夜監視和看管。
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賀魯走過來，人高馬大，頭髮披散凌亂，十分駭人。惜蕊現在完全是把他當成一個令自己害怕和膽寒的人，而不是自幼她認識的那個賀魯，那個留在她記憶里還十分值得她留戀的賀魯。
惜蕊嚇得直哆嗦。她似乎已經沒有太多自我意識，只知道逆來順受。賀魯先是抓住她一隻手腕，然後對她陰森地笑笑。惜蕊了解賀魯，笑代表他危險發作的開始。彷彿給外界的一個信號，表明他腦子裡的一根弦被激活了，然後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會發生。
果然，賀魯擰著她的手腕，幾乎要擰斷。惜蕊大聲尖叫，舞女們都被驚醒。塔吉古麗看見賀魯掐著惜蕊的脖子，問她：「我那麼愛你，你給了我什麼？你的人，你的心，還有哪一個屬於我？你知不知道我愛你？知不知道？」
惜蕊被掐得窒息，她現在特別怕賀魯，因為他好像隨時都能殺掉她，都會威脅她的生命。她的脖子被按在牆上，幾乎說不出話，可是她還是眼淚橫飛地，驚恐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愛我。我知道......」
賀魯竟然奇迹般地把惜蕊放下，不再繼續掐她的脖子。惜蕊蹲在地上，大口喘氣，頭髮、淚水、包括鼻涕、泥巴，抹得滿臉都是，而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極度痛苦之後留下的無法思考的腫脹感。
她覺得真的很討厭她自己，不願想起她自己，不願想起這些狼狽不堪的畫面。
她抽噎著，連不成句：「我知道我下賤......我知道我一無是處，......討人厭，......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可是，你不是說你要打仗嗎？你這個樣子怎麼打好仗？你都做不到心無雜念，你都控制不了你自己！」
賀魯給她一個嘴巴：「你還嘴硬！」
塔吉古麗上前拉賀魯，她這次倒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大汗，這個瑩啟對你還可以。我聽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你好。你還是放過她吧。」
惜蕊不知塔吉古麗為什麼會轉變。可是她下決心以後再不和賀魯說任何好話，因為他根本不想聽。
而且這樣的局面難道賀魯不是始作俑者嗎？如果他當時在他父親和哥哥面前不那麼委曲求全，她就不會被捲入這場陰謀。
處木昆的首領隸移涅，在唐軍兵臨城下之時，早已鼠首僨事。他手下的人給他出主意，說王衡能破解螣蛇的包圍圈，一定也頗具神力，與阿史那賀魯不相上下。以前他曾經被俘過一次，大唐的皇帝放過他；如果這次他痛快地投降，大唐皇帝也不會把他如何，因為畢竟螣蛇不是他布設的陷阱，而是阿史那賀魯召喚來的惡神。隸移涅一聽有道理，便讓手下將他的雙臂綁縛，出城投降，部眾一萬多人都隨著他依附於大唐。
這時法圖麥也到達金山，另外大唐朝廷派來另一位安撫大使任雅湘赴此地，開始對處木昆部進行安撫。
李淳風在螣蛇降臨的風雨夜遇到那個女子，日子過得相當清苦。李淳風沒其他地方好去，可是女子和他在一處實在不方便，也曾拐彎抹角攆過他。他剛準備走，就發現寸步難行，因為此時正是螣蛇的微粒布滿處木昆和大唐邊界的時刻。李淳風和女子沒被捲入這個異界就已經謝天謝地。
李淳風畢竟是有一定修為的道士，知道眼前的這些奇景一定是有問題。可是他不是十分清楚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結果螣蛇和異界消失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李淳風竟然在女子的住處滯留半個月。這半月間，他見女子一個人生活辛苦，便幫助她打水拾牛糞生火做飯。他覺得奇怪，因為女子看上去不像是從小到大受苦的人，也不像處木昆本地牧民的女兒。他便問女人的名字，女人也不願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