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幽暗異界陰曹府（1）

他向周智度、梁建方和王方翼三位將軍交代，如果他回來，攻取處木昆的戰役他就不參與了，完全交給他們幾個人。如果萬一回不來，讓他們先後撤歸各自折衝府，然後請李績大人親帥軍隊來迎戰阿史那賀魯。他說：「李績大人是國之長城，太宗皇帝認為他更賢於長城。日後南征北戰，恐怕還要李績大人親自出馬。」

周智度問：「難道此界只有王總管你和李靜楓將軍進得去？」

王衡說：「我們還可以再帶兩個人。」

靜楓突然醒悟，方才她是輕而易舉就追上王衡的。她問：「將軍，你進得去，是因為隨身攜帶玄通寶劍，我能進去又是何緣故？」

王衡：「是玉貔貅。」

靜楓一副錯愕的表情。她拿出掛在頸上的玉貔貅，看了看，眼神頗顯疑惑。

那麼其他兩個人又該是誰呢？終究不可能所有人皆進入，畢竟在外面指揮部隊也很重要。

王衡問齊天磊：「齊將軍，你隨我走一次如何？」

齊天磊挺直胸脯：「是！」

其他三位將軍不幹了，問王衡為何不讓他們進入這法門。

王衡說：「你們都有家眷兒女，齊將軍年輕，了無牽挂，所以讓他去。」

王方翼說：「王總管，你不也是有家眷有子女嗎？你能進得，為何我們進不得？」

王衡說：「各位將軍，在外面指揮部隊也很重要。不一定非要進入異界才是立功的機會。」

幾人不再堅持。

最後一人，又該選誰呢？

王衡對紫雲道人說：「道長願意隨我前去嗎？」

紫雲道人原是個愛國道人，自然願往。可是純陽子又不高興，問王衡為何不讓他去。

王衡說：「進入此境，前途未卜，若你有恙，你師姐可是要怪我的。」

純陽真人一時語塞。

王衡心想，這些人都是熱血豪情之輩，都不懼生死，是同路中人。

真倍感欣慰。

那麼應該怎麼進入這杳冥之境呢？

王衡拉住齊天磊，一步跨越杳冥之境的無影之牆。齊天磊被他拉得一個趔趄，但終究是進來了。他高興地說：「王總管，你力氣真大。」

王衡說：「我不拉緊你，如何進得來。」

靜楓對紫雲道人說：「道長，你隨我來。」

靜楓很輕易地便走進這迷陣，那看不見的牆似乎被她打開一道縫。紫雲道人使出縮骨法，從那道縫一溜煙地鑽進去，身體幾乎扁的像一張紙一般。在外面的眾將領都看呆了。

然而陽間的一切也即將被隔絕。

那看不見的牆似乎越來越清晰，顏色由透明變得黯淡無光，直至徹底遮住外面的景象。

這異界之內，雖然看不清什麼東西，但還是能感受到刮過來的旋風在耳邊發出凄厲的聲響。風從身上劃過，刺骨冰寒之外，猶如利器用其刃摩梭身體，疼痛異常。

他們還沒來得及言語，突然感覺腳下的地面輕飄飄地似乎被架空了。他們無所依託，身體懸空，先是懸浮了一小會，便垂直跌落，也不知要跌向何處。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他們一輩子活到如今還是頭一次體驗。

快到什麼程度呢？就連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比他們自身下墜慢，所以外衣都快被脫下來，好像空氣的摩擦阻力可以使衣服脫離他們的身體。

這是要跌落到哪裡？

誰也不知道，誰也說不清。

是血光衝天，陰森蔽日的地獄？還是其他迷離境界？

當他們的雙腳終於接觸到有形之物，才發現已經被投入一片無邊無際、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水之深，深不見底；海水之廣，廣大無邊。什麼波瀾壯闊、波濤洶湧、海闊天空、風平浪靜，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如今大海的模樣。

他們不在海邊，所以可能會葬身於此。

四周全是海水，王衡感覺根本沒有任何依託和憑藉。這水灌入他的口中、耳朵里，味道並不是鹹的，而是十分辛辣。

更可怖的是，他看見不遠處靜楓猶如一片風中零落的葉子，四肢都在不停地刨動。顯然她的情形更危險。她的頭髮完全散落下來，在海水的浮力下游弋漂浮。

王衡劃過無數的水體，向靜楓的方向游去，靜楓看見他，但是他們都無法開口說話。王衡似乎看見海面上射下來的一線天光，說明這個地方也有日頭。那麼他們離水面並不遠，他可以把靜楓抬上去，讓她能夠呼吸。

他向下遊了約有一人高，抱住靜楓的腿，然後盡量向上，直至把她的頭和胸都送出水面。靜楓往前面一看，是海水，往後面和左右都看看，還是海水。無窮無盡的海水此刻不但意味著乏味和絕望，還有死亡的氣息。

她大口呼吸，但王衡還在下面。她不知該怎麼辦，王衡也隨後漂浮上來，仍然抱著她，讓她可以不沉下去。

她說：「將軍，怎麼辦？」

王衡說：「這是幻象，並不能永存。你拿著玄通寶劍，它有浮力，可以把你送到那邊靠岸的地方。」

靜楓朝王衡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在北面，也就是太陽正對著的地方，便是海灘。

還有什麼比看見這意味著生命保護傘的海灘更好的事情。

她卻說：「將軍，我游不過去，你還是自己上岸吧，不要管我。」

王衡說：「我不用玄通寶劍也能游過去，不是非要放棄你，我自己才能保全。我們一起游過去。」

靜楓笑笑。是的，有時候選擇並不一定意味著二選一，還可以都選。

王衡說：「我們得找到紫雲道人和齊天磊。」

他們正說著，發現紫雲道人和齊天磊都在奮力地向岸邊游去。他們齊聲喊：「王總管！李將軍！」

王衡朝他們擺擺手，便再不釋放任何類似的信號。水中沒有那麼多手腳可以一直用來打招呼。

他們游到岸邊，發現本來空無一人，寂靜無比的海灘，霎時間變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草長鶯飛，繁花似錦的去處，彷彿就是大唐的某個寧靜的村落，炊煙裊裊，綠陰環繞。

春色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畫堂人靜雨濛濛，屏山半卷餘香裊。

這地方真是美好，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王衡看著這如畫的景象，不禁在心中思忖，是不是杳冥之境要讓他們經歷人生的春夏秋冬，人世間的滄桑變幻之後，才會為他們尋得一個答案呢？

不得而知。

可是他知道，這裡面一定蘊藏著無盡的殺機。

即便是殺機四伏，也要繼續前進。既然他的副將和妻子，還有愛國的道士們，都如此支持這次戰役，他沒有理由不竭盡全力。

他對三個人說：「我們到那邊去看一看。」

他的聲音十分隨和儒雅，一改軍中常態，就像一個書生或文人雅士。可以說他有故作鎮定的成分，但也不全是。

紫雲道人心想：王將軍這個人為人親和，雍容不迫，的確有緩帶輕裘的陽叔子之風啊。

他們像三三兩兩的好友相攜出遊一般，向村落的方向走去。腳下踩著鬆軟的泥土和青草，發出沙沙的聲音。王衡覺得身上的衣服濕漉漉又黏糊糊，本來應該在草地上晾曬，可是靜楓是個女人，她在野外晒衣服並不方便，他就想去前面看看有沒有村民在家中，可以借一些清水洗洗臉，再給靜楓借一些乾燥的衣服，讓她到室內換上。

他們到得村裡，發現這個地方真的猶如陶淵明所描摹的世外桃源那般美好，真是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靜楓看見小河邊有幾個孩子在那裡捉泥鰍。她想起自己的兒子云昭，現在還在將軍府里，母子不能相見。雖然殘忍，可是也沒辦法。當他們路過那個小河邊的時候，靜楓看見孩子們童稚的笑臉，胖胖的小手，幾乎要落淚。她看見其中一個孩子長得很像雲昭。雖然雲昭沒有這個孩子大，但那臉面，那眉眼，真的是像極了。她便走過去，用手輕輕地摸了摸孩子的頭。

這一摸不要緊，卻被王衡看到惡相浮現。他連忙過去拽回靜楓，發現她的手指因為觸碰過小孩子，已經變黑。

那並不是小孩子，而是......

他快速地把靜楓的手指含在嘴裡，用力往外吸，竟然吸出一口黑色的黏液，被他吐出來。齊天磊和紫雲道人因這場景驚得面色蒼白。

而他們身前的小孩子，也立定在原來各自的位置上，怔怔地望著他們，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然後，他們看見從小孩子的頭頂升騰起一個黑灰色的如煙霧狀的鬼影，越升越高，直至冒出頭，再流淌下去，罩住小孩子們的周身，最終將他們完全包裹進裡面，而外面的皮肉也盡顯一副鬼魅的兇相。

靜楓被嚇得戰戰兢兢，怛然失色。王衡抱住她，說：「別怕，這些都是幻象。」

靜楓問：「會不會傷到我們？」

王衡說：「不會。傷人之物並不是他們。他們是由怨氣所化，待怨氣消散，他們自然就遁形了。」

靜楓驚愕地抬頭往往他：「如何能消解這怨氣？」

王衡沒回答。因為想消解怨懣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事情，要付出代價。

小孩子們有了變化，村莊里其他的人，無論老人、青壯年，還是別的孩童，也都跟著變形。他們變黑變模糊，仿若煙霧狀，兩隻手舉過頭頂，卻不是在投降，而是彷彿在往前撲，或者往前抓取什麼東西，又或者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