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上元佳節,燈火滿街。天上是群星璀璨,地上是花燈如晝。

長街上人海如潮,一位清瘦的紅衣青年負手穿行於人流之中。

他的眉目淡遠如水墨,清雅如幽蘭,卻偏偏又唇角帶笑,眼睛無論是看誰都是一派的脈脈情深,沖淡了外貌上的疏離清冷,添了幾分煙火氣。

——大有花枝招展,四處拈花惹草的本事。

紅衣青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默默地走到了燈火闌珊處。

這位「青年」便是易容后的雲想容。

實力強大的鬼怪要麼存在感接近於無,要麼就自帶魅惑效果,男女通殺。很顯然,雲想容屬於後者。

即便套了具殼子收斂了些許,殺傷力也依舊不容小覷。

「長得太好也是一種罪過啊~」雲想容苦惱地撫掌嘆道。

旁邊的小攤販一臉一言難盡地回頭瞅她,想看看是何人這麼不要臉。但他只能瞅到一閃而過的側顏,心道,這人倒還真是有幾分好顏色。

雲想容此行的目的地乃是京城的五大銷金窟之一的扶花樓。

——「扶花樓」,寫作文人墨客集聚的風雅之地,讀作格調稍高的風月之所。

不過別誤會,她可不是去喝花酒的。實在是因為扶花樓乃是京城第三高的建築了。

——第一是皇宮,第二是軍事建築紅鸞塔。

上元節的劇情點很簡單。

異族毒販帶着新式毒品在混入異域舞女的隊伍中潛入京城。群芳宴上群芳爭魁首,異族舞女一曲琵琶名動京城,惹來王孫貴族「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三皇子同樣一見傾心,一擲千金為美人贖身執意娶其為側妃,婚後意外得知美人竟是幾年前在宮變中遇難意外失蹤的異族公主。三皇子歷經萬難為其正身,並在公主的指引下抓住了那群毒販,成就一段佳話,名聲大振,還得到了異族王的支持,成了男主登基路上的攔路虎。

若問雲想容對此段劇情有什麼看法,那就一個字「假」,兩個字「特假」。

這段劇情,事業線上拉高反派實力,為男女主的帝后之路加點坎坷;感情線上,給男女主添把火。

女主在此次遊玩散心中偶遇陸家雙胞胎,被陸笑妍明裏暗裏針對時遇到易容后的男主,被男主英雄救美。男主見女主心情低落,關心了一下自己名義上的這位妻子,與女主交心,得知女主身世心生幾分憐惜。

后以知己之名帶着女主去看煙花、放河燈。女主因為這從未得到過的關心,芳心萌動卻不自知。

而男主此次出行主要是為了追查毒販,線索最終斷在了這位異族公主身上,為了取得進一步的線索,和三皇子在為舞女贖身上對壘。

女主一面吃醋傷心發現自己心意,一面想起自己已經成親,更加痛苦,恨不相逢未嫁時。最終與男主不告而別回了王府。

嗯……不過現在嘛,兩人都有了前世的記憶,就不知道這段劇情會魔改成什麼樣了。

「公子是在等今晚的群芳宴嗎?」身姿裊娜的少女素手一翻,風情萬種地斟了一杯酒。

雲想容接過酒杯「嗯」了一聲,淡定地無視了少女的媚眼,然後掏出了三錠銀子道:「換壇烈酒,街對面的那家。有勞。」

少女愣了一下,道:「公子要幾壇?」

「一壇足矣。」

少女聞言搖頭道:「一壇要不了這麼多。」

「多的歸你。」

少女抿唇,然後露出一個羞澀的笑:「青青謝過公子。」

「嗯。」雲想容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的流金河,河面上漂著點點星光般的河燈。

半個時辰后,河上會出現數艘小舟、畫舫,燕肥環瘦的各色美人會在河上施展才藝,去爭奪一個「花魁」的虛名,以求加高自己的身價,在慾望催生的行業中謀求立足之地。

少女很快買完酒回來,她試探地討好這位公子。

觀此前言行,這位俊美如謫仙的公子彷彿真的只是來扶花樓喝個酒罷了。但來勾欄所的能有幾個柳下惠、真君子?

這位公子多半也是在等群芳宴上的花女們,所以對她沒什麼興趣。

少女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

她把一縷鬢髮攏到耳後,抿唇潤上了一層水色,眼波流轉眸含春色,一張本來只算是清秀的臉,生生被提分成了楚楚可憐的美人。

比起以後被那些油膩的恩客糟蹋,還不如想辦法抓住眼前人,不求真心,但求片刻歡愉后能有半分憐憫渡她出苦海,再不濟……至少留作苦中作樂的美夢。

如她所願,公子終於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少女嬌憨一笑,若非場合不對,當真像極了一位無憂無慮的鄰家姑娘。

有些客人就喜歡這樣的。明明心知肚明她們掙扎在泥濘之中,卻非要她們做出純潔天真的模樣。

她不知道這位公子喜歡什麼樣的,但這中純良女子的做派總能勾起不少客人的……

然,當她對上這位公子的眼睛時,卻一時怔然,偽裝出的天真頓時出現了破綻。

那目光中彷彿能洞悉人心,看穿她的重重偽裝,卻偏偏不帶任何旖旎之色、輕賤之意,無視了她骯髒污穢的身份,真正地……看到她這個人、她的靈魂。

甚至還有……痛惜?哀傷?還是……什麼?

那些情緒閃過得太快,她根本抓不住、讀不懂。

那僅僅有一瞬,公子的目光很快恢復了平靜。

雲想容明白這是時代加在她們身上的苦痛,她救的了一個救不了全部,但她還是心痛,尤其是她看這少女的骨齡,才15歲啊……

15歲,花一樣的年紀。若是有幸出生在千年後的21世紀,也才在上初三。

「在下剛來京城不久」,雲想容忽然開口道,「聽聞群芳宴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景,此地觀景最佳。但良辰美景一人獨賞,難免有些可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得姑娘賞臉,共賞美景?」

「他」的態度,彷彿在對待一位偶遇的偶然出門的大家閨秀,認真而誠懇,溫柔而慎重。

少女點頭,心頭涌著一股暖流。

上元佳節,滿城燈火。她在紙醉金迷的糜爛之所突逢了天上月、人間玉。

「是……奴家之幸。」

可嘆她不知,她遇上的,不過是一隻在人世飄零而不肯散去的孤魂野鬼罷了。

恰逢此時,鐘聲敲響,人間條然升起一道火光直衝雲霄,轟的一聲,綻放成盛大燦爛的煙火。

「砰——」

「嘭嘭嘭——」

漫天絢爛的煙火中升起了數盞長明燈,帶着眾生的俗世百念升入星空,叩問天地,祈求並不存在的天神向他們投下目光。

斯情斯景,雲想容恍然失了神,在久遠到模糊的記憶里,在她尚且不知疾苦、不解離愁的年歲,關於上元節的記憶總是美好歡樂的。妹妹抱在懷裏,弟弟牽在手裏,先生走在他們身側,父母攜手走在身後,一回頭就能看見。

那時國門未破,山河尚還完整,她預料不到百年的屈辱血淚即將來到,看不穿繁華表象下的腐朽潰爛。

如今滄海桑田變換,她變成了過去從未想過、也認不出來的模樣,有了洞幽燭微的能力,卻註定是人間匆匆過客,不能隨意插手一個王朝的興衰。

煙花很快散了,天空恢復了寧靜,但人間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數艘小舟、畫舫等等,或低調素樸,或奢華大氣,一併出現在了流金河河面之上,名伶艷妓立在船頭盡顯身手。

百舸爭流,群芳鬥豔。

各人唱各人的曲,交織在一起時,技藝不精的會被狠狠壓下,音律相和的則短暫合作。這是樂藝的比拼,更是不見血光的戰爭。

此間比拼也非局限於樂,你要是會舞也不是不能,但河面寬闊,非所有人都能看到是為其一;其二,河面上百家人有百樣曲,你要跳出一個和了斯情斯景的舞又何其難?

你跳東坡的豪邁,人家給你唱柳家的哀婉;你舞大漠,人給你換松間月。

伴樂不配合,再美的舞都像在跳大神。

就聞,一聲高昂的唱腔驚醒了晚夜,又在另一方有人續上了一段哀婉之樂。

琵琶彈大漠,笙簫爭唱月,竹笛剛起松間曲,二胡一拉訴哀愁,陶塤不甘也緊跟,箜篌輕撥聲清澈……

若問看客向哪家,各人各有心頭好。

河上人在斗藝,岸上人頭攢動。偶有看客從四面八方擠出來,擲出主辦方特製的桃花印,落在心儀的船上。

這時既要考驗這扔的技術,也要考驗船夫的本事。

故而才有人說,這群芳宴是上元節一等一的熱鬧事。

雲想容只做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一心聽着這些樂聲里哪個是那位異族的落難公主。

突然,一道倩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十三四歲、穿着藕荷窄袖衣的少女,如飛鳥般輕掠過水麵,竟是踏水而行!圍觀者無不驚呼。

她的移速極快,河面上的眾多船隻並沒有成為她的阻礙。

眼見着就要迎頭撞上了,少女一躍而起,落在了船頭。

「借過。」少女用着稚嫩又冷淡的聲音,禮貌地對船上的女子說道。

「不、不客氣……」女子抱緊了懷裏的箜篌,兩眼睜大道。

話音未落,少女原地起跳,足尖點在欄桿上,借力躍上了船頂,又跳上了臨近的船。

「這是誰家的姑娘沒點教養!別跑!你給我下來!」

「爺爺!我見到傳說中的江湖輕功了!女俠!女俠——!你是在追人還是逃跑啊!」

「等下是不是還會有耍暗器的黑衣人也追上來?我們要不要先躲躲?」

「你當這是在寫話本嗎?!」

衣袂翻飛間,少女輕盈地落在了一艘纖麗雅潔的畫舫之上。未待她再轉跳到另一艘船上,餘光就瞥見有什麼朝她飛來。少女當即將身一扭靈活躲過,那物什砸在船身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原是茶杯!

「什麼意思?」少女不客氣地質問道。

回答是數柄冷兵器直直對着她。

「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刀劍無眼還望姑娘自報家門,免得誤傷。」

守衛向兩側後退,讓出了一條道,走出了一位面相涼薄陰沉的男子。

[檢測到,已接觸重要角色「三皇子齊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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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帝她想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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