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茫茫人海-初相見

20、茫茫人海-初相見

1915年的北京扶余衚衕,一南一北坐落著兩所學校,兩校大門相對,一個叫明仁中學,一個叫體仁中學。一到上下學的時間,學校門前便人來人往,常阻斷往來道路。

正是春分日,下午放學以後,李克定由明仁中學匆匆走出,來到扶余衚衕的拐角,側身在路邊,不時向校門口偷偷張望,好像在等什麼人的到來。

這是他每天上下學的必經之路,正當李克定焦急等待之時,卻見妹妹李克靜走了過來,忙閃身躲避,可惜已經晚了。

「喂!克定,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今天有活動嗎?」克靜說著,到了李克定近前,看他神情局促,又問他,「你幹嗎慌慌張張的?」

克靜已經十六歲,也在明仁中學讀書,兄妹二人三年前來到北京讀書,在一個年級,每天一起上下學。

昨天李克定因為值日,沒和妹妹一同回家。等他走出校門時,恰見一個女孩,身著紅衣,從對面『體仁中學"出來,看上去比自己小几歲,但身材欣長,清麗絕倫,不自主的跟在她後面。

幸好二人是同路,只是紅衣女孩走了兩三百米,她便進了家院門。

李克定想要上去問候,卻心中膽突,正猶豫的時候,紅衣女孩家的大門已經關上。

但目送,芳塵去,李克定只好在門外痴痴的徘徊一陣兒,仔細看了門牌,才悠哉而回。

今天一天他都魂不守舍,只盼著早早放學,好到扶余衚衕的拐角去等那女孩。

中午的時候,李克定就對妹妹說好,我晚上有個活動,你放學早些回家,不必等我。沒想到紅衣女孩還未等來,卻先被妹妹撞見,李克定這才覺得失策,自己早早等在此處,克靜放學必然經過,只好尷尬的笑笑,開始遮掩說:「嗨,我們那個活動,臨時取消了,忘記告訴你,走到這兒才想起來,這不正等你呢。」

克靜已猜透李克定的心思,撲哧笑了說:「得了吧,我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不對勁兒。」腳步不停的向前走著,一邊回頭說,「還不快走,我的作業還沒寫完呢。」

李克定又向後看了一眼,依然不見那女孩,心中不免遺憾,只得跟上了克靜。二人回到家中,克靜說,我先去寫作業,然後再找你玩,說著便進了西院。

李家的這處院子,是一年前買下的,由兩個相鄰的三進四合院經過改造而成,雖沒有跨院、花園,佔地也不大,遠不及河間老家的祖宅寬敞氣派,但方方正正,加之這裡人不多,住起來卻也舒適。

李克定回來先到父母那裡,李伯南已經是40歲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李克定便上前施禮,問父親今天如何回來早了。

李伯南中氣十足的說:「北洋大學過幾天有個會議,上峰差我前去主持,今天早些回來,就是要為這幾日的公幹做個準備。」

李克定說:「明天是禮拜六,我們只上半天學,要不我去火車站送您吧。」

李伯南見兒子懂事,心中頗為滿意,對李克定說:「不必送我,你只須管好自己,安心讀書。我明天也不坐火車,打算騎馬前去,正好沿途看看民情,順便拜訪兩個朋友,反正這次時間寬裕。」

李伯南現下在教育部任職,這次去天津,還想順便走訪幾個朋友,和他們討論一下關於學制改革的事情。

三人談的正酣,聽丫鬟在門外說:「大小姐來了。」.

話音剛落,李克靜已經亭亭玉立的站在了跟前,看她身著一襲鑲黃邊的藍衣,上面綉著幾朵粉紅桃花,頭上插一根翡翠簪,正要行禮,唐貞說:「不必了,快過來讓我瞧瞧。」

克靜便走到唐貞身側,唐貞左右端詳著,嘖嘖贊道:「十六歲的姑娘,真是花兒一樣。」又笑對李克定說:「克靜如此絕色,有這樣的小姑兒,我看你那個媳婦兒,肯定羞於進咱們家的門兒呢。」

娶媳婦兒的事情,對十七歲的李克定來說尚且遙遠,今天聽母親說這話,腦海里卻迅即出現了一個身影,正是昨天那個紅衣女孩。暗自尋思:昨天離的遠,她的容貌沒能瞧清楚,但依稀可以看出,至少不會比克靜差。想著這些,竟然鬼神神差的在心中把那女孩當作了媳婦兒,忘乎所以的回答說:「母親不用擔心,說不定我將來娶的媳婦兒,比克靜還要好看呢。」

唐貞看了丈夫一眼,笑著說:「瞧你的傻兒子,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克靜好看!」又扭頭對克定、克靜兄妹說:「你們還小,不懂得看人,克靜的美貌,是無人能及的。人怕比較,以後你娶了媳婦兒定然要『醜媳婦兒見公婆了。」

李克定看看克靜,眼波靈動,面若桃花,果真美艷之極。尋思自己從小和陸小姐定親,也不知道她現在出落成個什麼樣子。一想到親事,便不敢再對那紅衣女孩胡思亂想,心中一靜,收起心猿意馬,笑著回答母親說:「這個不用怕,我倒有個好主意,咱們家趕緊張羅,給克靜尋個好人家,一兩年內把她嫁出去,等我們兄弟娶媳婦兒的時候,再沒有比較,醜媳婦兒們也就不怕見公婆了。」

克靜知他玩笑,隨即說:「什麼餿主意!我才不急著出嫁呢。要讓我嫁人,等你先娶了媳婦兒再說。我偏在家裡等著她,倒要看看你娶個什麼樣兒的。」

「你不怕等成老姑娘,就等著唄。」李克定胸脯一挺,不無驕傲的說,「反正我是男的,也不怕等,看你怎麼等的及。」

兄妹倆又開始鬥嘴,李伯南心想還是沒有長大,便打斷兒子的話說:「好了,你們出去玩吧,我們還有正經事商量。」

李克定見天色尚早,便問克靜:「現在外面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的,要不咱們出去轉轉?」

李克靜說:「今天不去了,我還有個物理題不會做,正要問你。」

李克定喜歡琢磨問題,一向覺得思考很有樂趣,便問她:「什麼問題?」

李克靜帶他到了自己的書房,拿出一張紙來,念道:「有兩個輪子,一大一小,都安在一個軸上,可以看作是同心圓,大輪每滾動一圈,小輪也跟著滾動一圈。可是這兩個輪子向前走的距離卻是一樣的,你說這是什麼原因?」

李克定仔細想了想,不明所以,撓頭說:「這個果然奇怪,我們所在的空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一時還不清楚,容我晚上仔細想想,明天再答覆你吧。」

李克靜知道他的脾性,有問題定會仔細思考,也不再追問。

第二天是禮拜六,下午克靜約女同學出去玩了。

李克定一人在家中百無聊賴,便踅摸出門,四處閑逛,卻不自覺的順著上學的路前行。

轉過兩個衚衕,見幾輛大車從一處院子里連續趕了出來,上面滿載著傢具使用。

心想著這是誰家,東西倒是不少。到在近前,扭頭看門樓門牌,驚訝的發現,這不正是紅衣女孩家嗎?暗道:今天又不上學,我為什麼走這條路。

有心回去,可兩腳卻在原地徘徊,來迴轉上幾圈,乾脆在此處溜達起來。

因無所事事,想到克靜昨天問他的物理題,純粹自己給自己找事一般,在人家大門口一面沉思一面踱著步子。

所謂千里有緣來相會,就在李克定入神思考的時候,一輛洋車停在眼前,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克定抬眼觀瞧,不由驚喜,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車上坐的恰是那紅衣女孩,只是她今天穿著一身黃色衣服。

這次和那女孩面對著面,離得又很近,女孩的容貌,李克定看得非常清晰,頓時讓她的美給震驚住了,心說:難道是我看花了眼睛,人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女孩下了車,體態婀娜,邁步就要進門,李克定實在想和她相識,不忍錯過機會,便狠狠心,厚著臉皮湊上前說:「這位小姐,且慢!」

女孩回頭看他一眼,奇怪這說話的又是誰?

便問李克定:「有什麼事情嗎?」

李克定突然靈光一現,有了主意:「哦,我聽說小姐在體仁中學念書,剛好有個物理題,思考幾天,一直沒想明白,今天特意前來向您請教,冒昧打擾,萬望小姐不要嫌棄,能夠賜教為感。」

女孩微微一笑說:「賜教可不敢當,你說吧,是什麼問題?」

她的淺笑至甜至美,如春日鮮花初開,如夏日涼風徐來;聲音似鶯啼燕囀,似琴聲繞樑,李克定霎時魂為之奪,心為之酥,好在剛才一直思考那道物理題,於是三,把問題說的清清楚楚。

女孩聽后,微微頷首,笑看李克定說:「這道題,倒是有點意思,不過卻是不難。」

「哦,請小姐賜教,不勝感激。」李克定抱了抱拳。

「不敢當。我試著解答,你看是否妥貼。」

女孩朱唇輕啟,聲音雖低,卻極其清晰,讓人聽了,如在耳畔,直入腦中,聽她說的是:「大輪和小輪可以看作兩個同心圓,它們每滾動一圈,而周長不同,所以滾動走過的距離必然不同。可是他們平移的距離卻一樣,是因為小輪不僅和大輪一起滾動,同時小輪還在被大輪帶著平移。」

李克定還是沒有很明白,尋思這女孩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應該上中學不久,未必回答的準確,心中狐疑。

卻被女孩看了出來,只聽她說:「你懷疑我說的不對嗎?我告訴你吧,兩千多年前,古希臘有一位哲學家,叫做亞里士多德,這個問題就是他提出的,還被伽利略證明過呢。我剛才的答案,也是這些先賢給出的,這回你信了吧。」

女孩字字說的珠圓玉潤,李克定如聞綸音,如聆妙語,正在陶醉,忽聞有人唱曲,側目看時,一個乞丐模樣的老者,滿臉污垢,手裡提個破酒壺,醉眼迷離,搖搖擺擺的正從旁邊唱著曲兒走過。

別看老者其貌不揚,歌聲倒是悠揚,唱的是:

『乍見了國色天香,

乍見了痴痴少年郎,

乍見了如玉美人在水一方。

唯有我知端詳,

唯有我不哭不笑不誇張。

說的是愛恨情仇命有定,

道的是高低貴賤世炎涼。

問一問公侯將相,

拋開那功名誰管他帝王;

問一問士農工商,

跳出那生死誰管他閻王。

這世上,

我無功無名無生死,

不羨神仙羨鴛鴦,

情依依來對紅妝,

自在逍遙比天上。"

李克定和那女孩仔細聽完老者的歌聲,都覺得似是在唱他二人的情景,女孩只在心中好笑。

李克定正要上前去請教那老者,見大門裡有人出來,對女孩兒說:「小姐,您回來了,大人正等您過去呢。」

聽了這話,李克定忙站住身形,定睛看著那女孩。

女孩緩步走進門去,回首向李克定望了一眼,眼神如悅如羞,又嫣然一笑,才轉身去了。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李克定登時酥倒,只管呆立在原地,早把剛才唱曲的老者忘到九霄雲外。

好一時,唯見大門緊閉,再無女孩蹤跡,只得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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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聞人語響:四大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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