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任命
()按照官方的宣傳，在這個世界，卡西迪，不存在有組織和有規模的邪惡力量，所有邪惡勢力，早在一千年以前，「新秩序」建立的時候，就已被至高無上的阿多利亞女神——宇宙意志的唯一體現，秩序與法律的絕對代表，世界與生命的創造者、守護者和統治者，永恆的存在，世間的真神，邪惡的大敵，真理之王，天國之君，人類之主——徹底而且永遠的擊敗了，不管現在還是未來，都不可能大舉入侵。
但這不是事實，儘管人們確實無法找到有組織和有規模的邪惡勢力，然而實際上，它們一直存在，強大、兇狠、殘忍，富有侵略xìng，卻又行為隱秘，使人不可捉摸，絕不輕易顯現身形。在這些邪惡勢力的活動面前，官方宣傳沒有被打破的唯一原因，僅僅是它們的領導者不想打破它。
沒有人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即使在邪惡勢力內部，也沒有誰可以猜到那位坐鎮死亡要塞指揮一切的恐怖的大人的心思——它是無法被任何人掌握的。一個舊時代的聖武士、墮落的天使、高階級的惡魔、黑騎士的最高領主和地獄先遣軍的統帥，以及最後和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她的心思又怎麼可能被人猜到呢？
更何況，到底有多少人具有猜測她的心思的勇氣，這還是一個問題：在重視等級又講究絕對權威的邪惡勢力內部，妄自猜測上位者的想法，幾乎等於叛亂的前兆，稍不留意，想要這麼做的傢伙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而在這些處罰裏面，死亡肯定是最好的一種，更不用說真的那麼去做了。
所以，不管過去、現在，甚至是將來，這位恐怖的大人的心思，始終是一個難以言喻的謎團。
當然，藍雲從不關心這個問題，一方面是因為不願他的人生變成悲劇，另一方面，作為最下層的小角sè，一個負責乾濕活的清道夫，而且還是最簡單的那種，站在這個世界的邪惡力量最高位置的統帥大人有什麼想法，與他實在沒有多少直接聯繫。
至少曾經沒有多少直接聯繫——而現在，有了。
一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恐怖的大人，聖武士、墮落天使、高階級惡魔、黑騎士最高領主和地獄先遣軍統帥，埃莉斯琳娜女士，藍雲便不由自主的把腦袋放得更低了，緊緊盯着自己的靴子，努力不去看她的臉。
雖然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臉——埃莉斯琳娜顯現的形象，只是一套黑sè的、除了眼睛部位沒有一處縫隙的全身盔甲，以此向所有人凸顯她的黑騎士最高領主身份，至於那副盔甲裏面是什麼，女人，天使，或者惡魔，就和她的心思一樣，沒有人知道。
但是，藍雲還是不敢抬起頭，仍然看着自己的靴子，直到她命令他。
「你可以把頭抬起來了，黑暗主宰的忠實僕人。」沙啞的聲音直接在藍雲的腦子裏響了起來。
藍雲遵照命令抬起頭，不過仍舊不敢直視埃莉斯琳娜。
「您的吩咐，統帥。」他莊重的問到，倒不是真的想知道黑騎士領主的吩咐，而是渴望儘快離開她。
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看過你的檔案，奧林達爾.藍雲。」她的聲音又在他的腦子裏響起來，「你是我們最出sè的清道夫，兩年的時間裏，你已經消滅了五十六個目標。比其他任何一位清道夫都要多出至少一倍……」
「這是我的職責，統帥。」
「安靜，奧林達爾。我還沒有允許你講話。」埃莉斯琳娜突然變得嚴厲起來，讓藍雲的身體輕輕顫抖，不過隨即，她的聲音又恢復到最初的平緩溫和，「你做得很好，是所有人的榜樣，應該得到獎勵。」
獎勵？藍雲暗自嘀咕，還是沒有獎勵更好。黑暗世界有黑暗世界的規則，第一，實力和階級決定一切；第二，勝者為王，強者為尊；第三，死亡是失敗者的唯一下場。當然，這些規則似乎與埃莉斯琳娜將要給他的獎勵沒有關係，但實際上，藍雲了解他的同僚，善妒而又易怒，有人得到獎勵和提升，他們就會嫉妒，只要再加上一點挑撥，甚至不需要挑撥，他們就會要求決鬥。
於是事情就會變成災難：成績最好的殺手未必等於實力最強的殺手。藍雲對自己的狀況心知肚明，在負責清理外來旅行者的一千個殺手裏面，他的實力就算不是最差的，也是排在末尾的，更不用說和負責其他領域的強大存在比較。決鬥，對於他來說，毫無疑問會是一場必死無疑的遊戲。
因此獎勵，它只有一個實際意義，就是給他打開一條走向死亡的捷徑。
然而藍雲還不想死。
不能接受獎勵。他感到自己快要站不住了。絕對不能接受獎勵。
只是，黑騎士領主已經決定的事情，絕不會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下層殺手的想法而生改變，而且她還不知道他的想法。
「你已經被提升為深淵裂痕要塞的領主，」她宣佈，「我要求你立即前往那裏，在這次覲見結束以後。」
「深淵裂痕要塞……領主……」藍雲被這個「獎勵」嚇壞了：這簡直就是把他置於死無葬身之地的位置。深淵裂痕要塞是黑暗軍團在卡西迪世界擁有的全部十個據點裏第四重要的一個，是一座潛入地下接近五里，整整擁有五十一層的複雜迷宮，長期以來一直駐紮着過兩千名惡魔、亡靈法師、戰士和刺客，以及大約三萬低等級亡靈生物。讓他這樣一個脆弱的外來旅行者殺手擔任那裏的領主，恐怕第一天就被某個惡魔、亡靈法師或刺客殺掉了，而且那些戰士也很難相處。
這已不僅僅是「災難」那麼簡單的事情，甚至「悲劇」也不足以完全形容它。更為不幸的是，深淵裂痕要塞的現任領主是一個古老和強大的高階惡魔，脾氣極其暴躁，而且不怎麼服從埃莉斯琳娜的命令——也就是說，他不會乖乖的讓出領主的寶座……
「如果你正在擔心那個愚蠢的惡魔，哈格拉諾，或者他手下的其他蠢貨，」就像猜到了他的想法，黑武士領主又說話了，「這些都是多餘的，毫無必要。他們已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
為什麼？藍雲迷惑的想着，但沒有說出來。
「四天以前，深淵裂痕要塞遭到突然襲擊，包括哈格拉諾在內，我們失去了三百五十個惡魔，十九個亡靈法師，過八百名戰士和七十三名jīng英刺客，而且要塞的防禦體系也遭到徹底破壞，」她的聲音變得兇狠起來，最後接近咆哮，「這是一千年來整個黑暗世界遭受的最嚴重的損失，慘重的失敗！因此我不得不向偉大的黑暗主宰致歉，向他保證用最快的度重建要塞，並且消滅敵人！」
好像……不管怎麼說，剛才那個任命始終是個錯誤：既然深淵裂痕要塞遭遇如此嚴重的打擊，和損失，現在的形勢又是如此的急迫和糟糕，把一個下層的外來旅行者殺手放到領主位置上絕對是不合適的。應該讓一個比哈格拉諾更強大而且更聰明的高階惡魔或者法師接管要塞，這是唯一合理的辦法。
「沒有其他人可以接替哈格拉諾。比你更強大的戰士都已被集結起來，搜尋和消滅那群自以為是的入侵者。我只能讓你擔任深淵裂痕要塞的領主，在其他人完成任務的同時，讓它恢復運轉。」黑武士領主的咆哮讓藍雲終於意識到在她的面前自己毫無秘密可言，他的顫抖加劇了，身形搖搖yù墜，幸好下一刻，一隻包裹着盔甲的、如同鋼鉗一樣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奧林達爾.藍雲，你得到的不只是獎勵，也是一項使命。你必須完成它，如果不能，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是的，統帥。」藍雲趕緊回答，誓，「我會完成任務。」
於是他被放下了。
「當然，你不必擔心有人因為嫉妒你的位置而向你提出決鬥請求，在入侵者被全部毀滅之前，這種行為將被嚴格禁止。如果有誰違反禁令，不管他是誰，偉大的黑暗主宰將會親自對他進行懲罰。」她接着說，「你將得到你需要的一切物資。作為交換，在一個月內，要塞必須重新運轉起來。」
「你的要求將被按期完成，我的統帥。」藍雲保證到。
「不是我的要求，是偉大的黑暗主宰的要求。」黑武士領主向前跨了一步，頭盔的面甲幾乎貼到藍雲臉上——儘管按照她的說法方式，這是毫無必要的，「記住，偉大的黑暗主宰在看着你。」
「是……」威脅的味道是如此明顯，藍雲幾乎找不到可以說的，只得再次保證，「我會完成使命，以偉大的黑暗主宰本人的名義，我的統帥。」
埃莉斯琳娜也看出來了。她向後退了兩步，轉身，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你可以出了，奧林達爾.藍雲。」
「遵命，我的統帥。」以無比恭敬的態度向她鞠了一躬，藍雲帶着沉重的心情慢慢退向覲見室的大門。不久以前，他還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然而現在，他卻希望能夠在這裏待得越久越好——倒不是因為這樣可以使她改變決定，而是因為，他只想拖延時間，不要那麼快坐上那個燙得死人的位置。
偉大的黑暗主宰在看着你，有些時候，這是無與倫比的榮耀，但是更多時候，這是越時間和空間的兇殘折磨。
藍雲幾乎已經看到自己的死亡。
絕望。仔細品味着它的味道，他從覲見室消失了。
就在門關閉的那一刻，一個影子在黑武士領主前方顯現出來。它擁有人類的身形，穿着黑sè的袍子，寬大的兜帽下卻並非惡魔、人類或別的什麼生物的面孔，只是一團足以把一切生命的靈魂吸走的黑暗。如果藍雲還在這裏，他一定會因為震驚而昏厥，因為這個影子並非別的東西，正是偉大的黑暗主宰在這個世界的投影。
黑武士領主已經跪下了。
「偉大的黑暗主宰，」她的聲音在顫抖，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無上的榮耀帶來的激動，「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任命奧林達爾.藍雲擔任深淵裂痕要塞的領主。」
「我知道。」平淡的，沒有起伏的音調直接進入她的思維。他知道，如她剛才所說，他一直在旁邊看着。
「我會監督他，使您的計劃順利進行，我的主人。」聲音的顫抖更劇烈了，「一切都將按照你的預料向前展。」
「我相信你會做到，艾瑞卡。」黑暗主宰說，「你一直是最優秀的指揮官，我從未懷疑你的能力。」
「非常感謝，我的主人。」榮耀感在進一步增強。不只是因為稱讚，也因為那個早已被放棄的名字，她的真名，艾瑞卡。已經有一千年沒有人如此稱呼她了，就連她自己，也快要將它徹底遺忘。在這一刻，黑武士領主埃莉斯琳娜又一次與舊時代的聖武士艾瑞卡緊密聯繫在一起，共同分享她曾經擁有的一切，歷史與榮耀，勝利與喜悅；現在，她又是一個完整的自己。
「牢記你的使命，艾瑞卡。」黑暗主宰最後說到，「很快，在你的指揮下，我們將結束這場漫長的戰爭。」
「如你所願，我的主人。」黑武士領主再次向他鞠躬。
黑暗主宰的投影消失了。
她站起來，用了一點時間繼續品味過去，然後走向房間zhongyang。地板打開了，一面寬大的鏡子連同底座緩緩升起。黑武士領主伸手在鏡面上拂過，隨即，一個穿着盔甲的光頭男人的身影出現了。
「我正在等待你的命令，埃莉斯琳娜。」他大聲的說，神態傲慢，「我的部隊已經準備就緒。」
「把你的部隊帶到深淵裂痕要塞附近，扎坦。」黑武士領主命令到，「奧林達爾.藍雲會需要你的增援。」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任務？」他不滿的哼了一聲，「這可真是大材小用。」
「不要抱怨，你知道這是誰下達的命令。」她提醒到，「記住，你的使命只是保障他的安全，如果你失敗了，即使是你的母親也不能挽救你。」
「不要提我的母親，埃莉斯琳娜。」扎坦被激怒了，不過只持續了一會兒，「我會保護那個無用的空間旅行者殺手，如果他可以堅持到我的部隊抵達的話。不過，如果你真的擔心任務失敗，為什麼不安排幾個人貼身保護他？我知道你還掌握著一支特殊的力量，雖然還是沒什麼用處，但至少可以拖延時間。」
「這是對他的考驗。如果奧林達爾.藍雲甚至無法堅持到你的部隊抵達，那麼他就沒有被保護的必要。」黑武士領主的聲音冷漠得讓人心寒，「黑暗主宰的計劃不需要一個沒用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