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藍雲

第一節 藍雲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藍雲都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角sè,長著一張大眾化的面孔,一副同樣找不出一點顯著特徵的身材,既不高,也不矮,而且不胖不瘦,更沒有容易被人記住的疤痕或者胎記,最後,再加上一件在地攤上買的最多價值三十個銅板的亞麻袍子,是的,就像他希望的那樣,當他走進這個雜亂的酒館,在吧枱邊坐下的時候,除了侍者以外沒有一個人把自己的眼睛轉到他的身上,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瞥。

這很好。藍雲愉快的想着,放下兜帽,露出他的光頭——光頭是藍雲唯一的特徵,但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國家、地區和公共場所,包括這間酒館,一百個成年男xìng裏面總是可以找出至少十個光頭,甚至更多——向侍者做了個手勢。

「一杯麥酒。」

在那個人到來之前,還有時間喝上一杯——不過藍雲很快就意識到他的錯誤:當他灌下一大口麥酒,然後裝模作樣的掃視四周的時候,才現他要等的人就在酒館的一個偏僻角落坐着,而且顯然已經在那裏待了好一會兒——他的面前有兩個酒瓶,一個剩下一半,另一個則是空的。

藍雲的眉毛皺起來。今天晚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然而這個笨蛋竟然喝了這麼多……

一個身影突然擋住他的視線。

「嘿,你……」藍雲抬起頭,隨即把沒有說出來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一個想要引起別人注意的傢伙。他打量著剛在身邊坐下的年輕人,暗自評論到。黑sè的短和眼珠,這還不是大的麻煩,只不過是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外地人;但是他竟然穿了一套在其他人眼裏非常奇怪的黑sè服裝,以及皮鞋,手上還帶着一個奇怪玩意兒。像這樣的裝扮,就算運氣夠好,也會因為那雙皮鞋和手上的東西而引起某些喜歡搶劫外地人的匪徒的強烈興趣,但如果運氣很差的話,立刻就會有人跑到最近的教堂,向修士或者碰巧在那裏的審判庭檢察官報告,這裏有一個異端份子。

不過,對於他來說十分幸運的是,這個小鎮位置偏僻而且沒有多少常住居民,只有一位克萊莫修士,並且昨天就去了附近的另一個鎮,三天以後才回來;至於審判庭檢察官,他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只有搶劫犯,這才是這位年輕人需要擔心的。事實上藍雲已經注意到好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然而,就像大多數懵懵懂懂、缺乏經驗的年輕旅行家一樣,他還沒有察覺危險,還在用家鄉話向侍者提問。

「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侍者沒有回答,只是用jǐng惕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剛剛進來的奇怪傢伙,因為他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是藍雲聽懂了,並且十分肯定,在這個酒館,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聽懂他的語言,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要不要回答那個問題。

藍雲考慮了一會兒。「他們聽不懂你的語言。」最後他說,「這裏是波森鎮的跳舞的黑熊酒館。」

「謝謝……」年輕人看起來有些吃驚,「你會說……你……」

「我在東方生活了接近二十年。事實上我就是在東方出生的。」藍雲解釋到,「不過,我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知道,你的同胞都留着長,把頭盤成……你知道是什麼樣的型。而且他們穿那種十分寬大的袍子。」

「……是啊,」年輕人鬆了一口氣,「是這樣,我有點……離經叛道。」

「離經叛道是一種危險行為。在這裏,與大眾不同的人很容易被視為異端,然後被教廷送上火刑架,燒死。」藍雲又喝了一口麥酒,隨便看了一眼他的同伴。真是太好了,第二個酒瓶也成了空的,而第三瓶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看起來,今天晚上他準備什麼都不幹,真是活見鬼,一個蠢貨,該死!暗自咒罵了幾句,藍雲把注意力轉回東方來的離經叛道的年輕人身上,自我介紹:「對了,我是奧林達爾.藍雲。」

「張榮鷹。」頓了頓,年輕人接着說:「藍雲?這個姓氏好像有點奇怪。」

「這是一個jīng靈的姓氏。我的家族一直自稱有jīng靈血統。」藍雲笑了,「雖然誰也看不出我們有jīng靈的特徵。」

然而張榮鷹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解釋。「jīng靈!」他叫到,「你沒開玩笑么?」

藍雲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大多數人第一次聽說我有jīng靈血統的時候都像你一樣吃驚。但是,也許你不知道,不過我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你在聽嗎?

他當然沒有聽。「jīng靈」,這個詞,還有這個詞可以表達的更深層的意思,顯然讓他心煩意亂了,以至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應該說些什麼。「呃……很抱歉,不過你可以告訴我這裏是哪個國家嗎,藍雲先生?」

「你可以叫我奧林達爾。」藍雲又笑了一下,「至於這裏,我們是在尊貴的索拉斯十三世國王陛下統治下的光榮的阿拉尼西亞王國。」

「阿拉尼西亞王國……不,我的意思是,這是哪兒,這個世界……」他看上去有些語無倫次,「不,我想知道的是,噢……對了,你們怎麼稱呼這個世界,和東方一樣嗎?」

「不,和你們東方人不一樣,我們稱呼它卡西迪。」不知道應該大笑呢,還是安慰這個莫名其妙的來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旅行家,藍雲只好搖了搖頭。「作為一個旅行者,你竟然不知道你前往地方一無所知,這可不是離經叛道這麼簡單了。」

「不是我自己要到這兒。」

「那麼,你是被一個失敗的傳送法術送到這兒的?」藍雲終於忍不住了,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們的薩滿比我們的法師更不容易犯錯呢……哦,抱歉。」

他一直注意著張榮鷹的臉sè,而它並不怎麼好看,看上去像是以為自己受到了嘲笑——但實際並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法術……我是說,不是施法者的問題……薩滿?」

「不然還能叫他們什麼?噢,道士……」

「為什麼不問一下你的新朋友,既然他已經在這裏坐了這麼長時間,而且顯然還要繼續待在這兒,那麼他打算喝點什麼?」侍者突然走過來,板着臉,用公事公辦的官方式口氣對藍雲說:「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這兒是一家酒館,不是聊天室。」

「他說什麼?」張榮鷹問到。

「沒什麼,他只是問,你打算喝什麼。」藍雲回答。

「啊……」年輕人想了想,翻出空空的口袋,「你看,我沒有帶錢。」

沒有錢?這是一個問題……

藍雲又看了一眼他的同伴。總算結束了。他的意思是,那個蠢貨已經把自己灌成了一灘爛泥,正趴在桌子上昏睡,天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也就是說,今天晚上的工作,只能……是的,只能那樣了,沒有別的辦法。

藍雲把頭轉回來,對他的新朋友說:「那不是問題,我請客。」

「噢,不。」他拒絕到,「我們才剛剛認識……」

「難得碰到一位東方來的朋友,理所當然應該由我請客。」說完,藍雲將一把銅幣拋給侍者,然後伸出四根手指。「四杯麥酒。」

侍者露出職業xìng的微笑,收起錢幣,卻沒有立即走開,而是接着問——或者說,熱情的推薦。「你們需要花生么?松子?我們這裏還有……」

「只是四杯麥酒。」

「好吧。」侍者聳聳肩,悻悻的走開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把藍雲要的飲料送上來。「你的麥酒。」他停了一下,追問道:「你們真的不需要吃的?」

這一次,藍雲沒有理會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只是拿起兩杯麥酒,並且示意張榮鷹拿起另外兩杯,然後對他說:「我們到那邊去。」

他指的是鄰近他的那位爛醉如泥的同伴的一個單間,它剛剛空出來,還沒有被別的傢伙佔據。那個位置不像這兒那樣容易被侍者擾擾,而且更方便他查看那個蠢貨的狀況。張榮鷹沒有反對這個提議,藍雲看得出來這是因為什麼:與侍者無關,只是他已經明白這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因此不想再待在一個過分突出的位置。

他們兩人一起走過去,坐下,然後藍雲舉起酒杯。「先,為了我們在這兒的奇迹般的相遇,乾杯。」

「說得對,」張榮鷹叫到,「乾杯。」

把一杯麥酒灌進肚子,藍雲的心情總算完全變好了,不再為旁邊的蠢貨煩惱,不再關心今天晚上的工作。當然,他知道,他的新朋友的心情同樣比剛才好了很多,雖然還是有一點心煩意亂,不過他又可以用正常的語氣提問題了——看得出來,他有很多問題;像他這樣的旅行者總是有很多問題。

「你去過東方的哪些地方?」這不過是開始;「你在東方遇到過什麼有趣的事情?你對東方的看法是什麼?你認為那裏有什麼缺點?」是的,人們總是很在意旅行者對自己家鄉的態度,尤其是從遠方來的旅行者;「你在東方有沒有熟人和朋友?他們都是幹什麼的?住在哪個地方?」這幾個問題多少有點……嗯,絕大多數人都喜歡擴大自己的交際圈,而朋友的朋友總是比較容易結交。

當然,這兒不是東方,這兒是尊貴的索拉斯十三世國王陛下統治下的光榮的阿拉尼西亞王國,毗鄰英勇的阿曼德九世國王陛下統治下的強盛的泰蘭尼亞王國,以及睿智的科多二世大公的豐饒的謝爾大公國,是至高無上的阿多利亞女神的神聖光芒照耀下的聖潔土地,受到忠貞無畏的鋼鐵衛士和驍勇善戰的死亡利刃雙重庇護——這是一個張榮鷹並不熟悉的陌生世界,卻又身處其中,一時半會不能離開,他對這個世界的興趣毫無疑問比他對東方世界的興趣更高。

他不斷提出問題,每一個都得到藍雲認真解答,就在這個過程中,時間一點一點緩慢又迅的流逝著,而酒館里的客人也隨着時間推移逐漸離去,到最後,空蕩蕩的房間裏面只剩五個人: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他的依舊爛醉如泥的白痴搭檔,以及趴在吧枱上打瞌睡的侍者——原本這個傢伙想把藍雲和張榮鷹趕走,不過藍雲丟給他一枚銀幣,又讓他拿了十杯麥酒,於是他就不再關心他們兩人了——最後還有一個酒鬼。

不過那個酒鬼,看起來他也要離開了。

那麼,應該結束了。藍雲收回目光。「其實,在這裏,最重要的生活準則就是,絕不能表現得與其他人與眾不同。」

「你說過了,與眾不同的人極有可能被人當成異端,然後被審判庭燒死。」張榮鷹搖了搖頭,「這種事情真是野蠻,毫無道理可言。」

「審判庭從不會講道理,因為阿多利亞女神和教會的權威不容置疑。只要你看着像一個異端,那麼你就是異端。」藍雲用絕不只是jǐng告的口氣提醒道,「你最好立即買一套新衣服和一雙新鞋,在有人跑進任何一座教堂告你之前。」

「但是你知道,我沒錢。」張榮鷹無可奈何的攤開手,一副坐以待斃的表情。不過這副表情其實只是為了引出他的下一句話:「如果你可以借錢給我……」

「我可以借錢給你。」藍雲說,「不過我的建議是,你應該找一份工作。其實我到這裏的目的就是找工作。」

「那麼你找到了嗎?」張榮鷹問到,有一絲期待。

藍雲等了一會兒,看着酒鬼搖搖晃晃的走出大門。

「是的,我找到了。」笑容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你就是我的工作。」

「我?」年輕的旅行者愣住了,不明白那番話的意思——不過,他永遠也不可能弄明白它的意思,因為只是一瞬間,單間的角落便充滿了閃光和噪音,而在它們消失以後,張榮鷹已變成一具躺在地板上,腹部有一個大洞的屍體。

藍雲從桌子上面抽出他的手,以及手上捏著的那支還在冒煙的武器,站起來,走到屍體旁邊。「抱歉,夥計,我對你沒有惡意。你知道,這只是工作。」他聳聳肩,摸出一個藍sè的玻璃瓶,擰開蓋子,將裏面的液體倒了一點在屍體上。蒼白的煙霧升了起來,張榮鷹的屍體迅乾枯,收縮,分解,最後和他穿着的衣服和鞋子一起變成了一堆灰白的粉末。

做完這一切,藍雲把武器和玻璃瓶藏進袍子,轉身走向還在昏睡的搭檔,用力的踢了他一腳。

「什麼?」他睜開眼,一臉困惑。

「結束了。」藍雲說,「工作完成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完成它,一個人。」

「是啊,我可以單獨完成它。不過,格倫德爾,」藍雲指責到,「如果你沒有把自己灌得爛醉,這件事早就結束了。」

「你以為我什麼也沒做?」格倫德爾.范.希普抬起左手,指著依舊趴在吧枱上打瞌睡的侍者,「如果不是因為我使用消音術,那個傢伙已經就被你的武器出的噪音驚醒了。只是那樣的話,你還得把他也解決掉。」

「是嗎?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你這個蹩腳的、只會用火球術的三流法師。」藍雲刺耳的說,「還有,我怎麼不知道你懂得使用那個法術?」

「你對我的了解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多,奧林達爾。」范.希普反唇相譏。

然後,爭吵結束了。停頓片刻,范.希普最後說了一句話:「埃莉斯琳娜大人要求你立即返回死亡要塞。」

說完,他就消失了。

「我知道了。」藍雲對着空氣說到,接着又等了一會兒,走向打瞌睡的侍者。「立即返回死亡要塞……那位恐怖的地獄先遣軍總帥想做什麼?」他咕噥著,沉思了幾秒,最後把侍者叫醒。「結賬。」

不管在哪裏,十杯麥酒都管不了一個銀幣,而且那枚銀幣是「教皇普拉托三世」,教廷行的有品質保證的銀幣,不是隨便哪個王國行的二流貨。雖然藍雲不打算把它拿回自己口袋,但是侍者也得給他找零。

這件事多少讓侍者有些惱火——最起碼,藍雲打斷了他的好夢——動作慢吞吞的,而且抱怨個不停。有那麼一會兒,藍雲很想把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送進地獄,與那些閑得慌的魔鬼做伴,不過到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反正,不管抱怨有多少,侍者還是把應該找給他的零錢交了出來。

藍雲把零錢放進口袋,拉起兜帽,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他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侍者突然叫住他。

「你的新朋友到哪裏去了?」他好奇的問。

「噢,」藍雲側過臉,認真的說,「他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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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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