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火變

()臨湘縣是楚國黔中郡治下的一個邊陲小縣，地處偏僻，境內有座鵲山，連綿起伏數十里，在鵲山山腳，零零散散的分佈着幾個莊院。

鵲山上最富盛名的就是雲山雨霧茶，一共十八棵茶樹，生在懸崖峭壁的岩石里，產量很少，價格貴的出奇，誰都想獨佔這十八棵茶樹，於是臨湘縣裏幾戶門閥世家就在山腳下分別建了別院，依照家族勢力的強弱瓜分了茶樹。

蕭家正是其中一個傳承了已經兩百多年的古老家族。

這時已是三九寒冬，蕭家別院裏，一個十三四歲上下的少年只穿一身單薄的長衫，站在雪地里一遍遍的練習拳法，每次揮拳出去，空氣里都會殘留下一片淡淡的赤紅拳風，少年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摔落到雪地上，化成一朵朵小花，結實的身體周圍團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淡紅sè熾熱霧氣，這是蕭家朱雀離火心法的第三層境界了。

別院的大門口一個中年男子抖落了麾上的積雪，大步走了進來，少年收了拳勢，眼珠骨碌碌一轉，一下撲進中年男子懷裏，狡黠的一邊伸手在男子懷裏胡掏亂摸，一邊仰頭叫道：「爹，你可回來了，這次進城給我帶了什麼寶貝？」

這中年男子就是蕭家別院的主人蕭天任，蕭家弟兄四人，家主蕭天橫排行老大，老二蕭天絕擔任外堂長老，專門負責家族對外的生意往來，老三蕭天闕任內堂堂主，負責家族內部弟子的考核和守護整個家族，老四蕭天任是庶出，母親是小妾，所以父親死後，就被排擠到了山腳下的別院來看管蕭家的茶樹，在這裏娶妻生子，rì子雖然清苦卻也溫馨。

蕭天任平時並沒有多少家族事務要管理，每月也只是領點微薄的月例銀子維持家用，他看守的五棵茶樹每年初net才能採摘嫩芽，家族裏每逢茶季都會派過來一些人手幫忙，蕭天任則負責最關鍵的炒制環節，這炒茶的本領也是蕭家的一絕，費上清明前好幾天的功夫，也就只能炒出百十斤茶葉，不過一斤明前的好茶能賣到將近十兩銀子，這一百斤茶葉就能賣回近千兩白銀，佔了蕭家一年收成的一成左右。只是這些由他一手炒制而成的茶葉都要全數交給家族負責生意往來的二哥蕭天絕買賣，與蕭天任反倒沒有一點相干了。蕭天任覺得這樣也好，落了個zìyou身，除了初net那幾天，別的時間都是屬於自己的，這才能有暇經常上山打獵。

練拳的少年是蕭天任的獨子蕭楊，蕭天任寵溺的摸著兒子的腦袋，變戲法似得摸出一隻戒指，舉在手裏問兒子說：「蕭兒，你看這像什麼？」

蕭楊一把搶過來，見是枚黑sè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一個「燭」字，放在嘴裏一咬，有點沮喪的說：「爹，咬不動，是鐵的吧。」回頭朝內院喊了一聲：「娘，快出來，爹回來啦。」

「蕭兒快回屋把衣服穿上。」一個年輕的婦人從內院走出來，笑意盈盈的一手牽着兒子，一手拉着丈夫回了屋裏。

「娘，有人欺負小孩，大老遠的去趟縣城，就給帶回這麼個破鐵戒指。」蕭楊一進屋拿着戒指就找娘告狀。

蕭天任含笑看了妻子一眼，對蕭楊說：「蕭兒，你看這個戒指像什麼？像不像大伯手上戴的乾坤戒？」

乾坤戒？小小的一枚戒指，裏面能藏得下一座小房子，整個臨湘縣裏也沒幾隻，蕭家也就家主蕭天橫一個人才有。

「不過呀，蕭兒，你也知道的……厄，蕭兒……」蕭天任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蕭楊把一根手指塞進嘴裏，一口咬破，滴了兩滴鮮血在戒指上，想要滴血認主。

蕭天任哭笑不得：「蕭兒，我話還沒說完，你別急着咬手指，我只是說這個戒指像乾坤戒，沒說它就是呀，看這血滴的，你別賴到我頭上。」

蕭楊哭喪著臉，隨手把戒指套到右手中指上，抱起自己咬破的手指，看着正在看笑話的爹娘說道：「不帶你們這樣騙小孩的。」

蕭天任神秘的看了眼兒子，動作緩慢的從腰裏抽出一本小冊子，在蕭楊眼前一晃，高興的問兒子：「那這個呢？想不想要？」

蕭楊眼尖，瞅見「離火變」三個字，一下子激動的跳了起來，從爹手裏將薄薄的一本冊子小心翼翼的接過來，扭頭就跑回了自己房裏，這本小冊正是蕭家朱雀離火心法的第四層境界離火變的秘笈。

蕭楊的娘看着兒子一蹦一跳開心的樣子，轉頭輕輕的問丈夫說：「三哥怎麼肯把第四層離火變的功法借給蕭兒的？你又受了不少委屈吧？」

蕭天任沉默了片刻，才擁著妻子說：「我受點委屈沒什麼，蕭兒自小嗜武成痴，天資又比我這個做爹的要高很多，不能因為我埋沒了兒子。我自小練的是玄武金身心法，沒法傳給蕭兒，只有腆著臉去求三哥了。」

蕭楊回了自己房裏，關上房門，打開離火變秘笈仔細看了起來。

朱雀離火心法是蕭家三大功法之一，和青龍曜rì心法一樣，攻擊極其強悍，只是配合青龍曜rì心法的武技大多身形詭異，配合朱雀離火心法的武技卻多了些堂皇的氣勢，而蕭天任所修鍊的玄武金身心法卻是以防禦見長。

每種心法都有九層境界，前三層境界是最基礎的鍛體術法，修鍊有成以後就能成為武者；第四層境界到第八層境界分別對應着修武品階中更高的武師、武靈、武尊、武宗和武聖，也只有修鍊達到武師境界以後，才有可能學習到各種武技，因為心法修鍊的是真元之力，沒有真元內力的輔助，根本無法揮武技的強大威力；三種心法還存在逆天的第九層，據說突破了九層境界以後，可以跨入武帝境界，成就武道的至高榮耀，不過始終只是傳說，蕭家傳承至今還從沒聽說有人踏入過武帝之境。

蕭楊從小修鍊朱雀離火心法，早就已經是武者巔峰境界了，可是爹娘在家裏沒地位，負責看管藏經閣的三伯一直不肯把更高階的心法秘笈借給自己修鍊，這才耽擱了這麼多年，一直停留在武者巔峰的境界上毫無寸進，族裏其他孩子像自己這麼大的，絕大多數早就已經是武師了。現在得到了這本離火變秘笈，也許很快，自己也能成為一名武師。

看了一會兒，蕭天任推開房門，走進來慈愛的看着兒子，為難的說：「蕭兒，口訣都記下了嗎？爹答應了你三伯，等會就要回縣城把書還回去。要不，你再看會？」

蕭楊心裏明白爹為了幫自己借到離火變秘笈，在家族裏一定受了不少刁難，於是假裝不在意的把書遞給蕭天任，懂事的說：「爹，我都記下了，用不着這本書了。」

蕭天任把書藏進懷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滿天風雪中，蕭楊看着父親遠去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強者，我要讓父親在蕭家所有人面前都能抬頭挺胸。

父親剛一離開，蕭楊就迫不及待的跳到床上，盤膝打坐，開始修鍊離火變心法。

蕭楊丹田裏一團淡紅sè熱流先是分成兩股，一股循着督脈而上，另一股沿着任脈而下，經過尾閭、夾脊、玉枕三關，再行經上鵲橋和下鵲橋，最後連接起任督二脈，身體里修鍊朱雀離火心法前三層積攢下來的火xìng真元順着離火變指引的方向迅在經脈里流轉了一個小周天。

蕭楊也不貪功冒進，一個小周天運行完畢就收功走出院門，站在冰天雪地中，看着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jīng氣充沛，不由的提聲長嘯，直震得頭頂大樹上的積雪紛紛落下。

一回頭，看見娘親站在身後驚喜的看着自己，蕭楊羞赧的一笑，說：「娘，爹帶回來的功法真的很厲害，用不了多久，孩兒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武師。」

娘一把摟過蕭楊，笑着說：「等你成了武師，你爹就會去找你大伯，把你留在縣城的家裏修鍊，你就不想娘親？要不就留在家裏，別去了？」

蕭楊看看娘親，想起自己的志願，堅定對娘親說道：「武師只是我的起點！」蕭楊握緊雙拳，「我不僅要成為蕭家最厲害的人，我還要成為黔中郡里的第一高手！」

蕭楊轉身抱緊娘親，一臉堅毅的神sè：「到那時，我們一家就一起住到縣城的大家裏去，沒有人再敢為難你和爹爹。」

娘親聽着兒子幼小心靈里噴涌而出的豪言壯語，心頭一熱，想起兒子不久就要離開自己身邊，獨自生活在縣城那個缺少關愛的大家族裏，忍不住紅了眼眶。

大雪無聲，武道路途漫漫，從最初的武者一路攀登而上，人生不過百年，對於絕大多數追求無盡武道的人來說，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也只有那些少之又少的修鍊者，他們心志堅韌，百折不撓，還擁有着凡人羨慕的過人資質，才能真正打破桎梏，成就無上的武道。

放眼望着蒼茫的大地，蕭楊如同一尊石雕屹立在大雪中，心中沸騰著永不冷卻的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