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開課之日(3)
卯正。
雲來鎮似乎沒有「暮鼓晨鐘」的說法,至少李修閣搬來這些天,只聽過雞鳴和宋嬸的掃地聲。當然,今日又多加了一項抄書聲。
不是前世那種「沙沙」的抄寫聲,也不是學生們活動手腕時帶來的「喀喀」聲。只聽墨水一滴滴灑在地面上白紙上,齊冬小姑娘實在忍不住,「啪嗒」一下丟了毛筆,抱着手腕喊疼。
「疼......」
齊德看到了,連忙握住妹妹的手,反覆揉搓。李修閣走過來,瞧瞧問道:「可需要藥膏?」
這應該是齊冬不常書寫,突然抄了這麼多字,關節不大適應。齊德本能地要婉拒,但看到妹妹的神色痛苦,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他忽然改口:「請......求先生給齊冬上些葯吧。」
還未等他說完,李修閣就已經拿出一丸藥,揉成粉末,塗在齊冬手腕上,邊塗邊問:「會有些燙,可忍得住?」
「......嗯。」齊冬弱弱地答道。
隨後,她牙一咬緊,縮起身子,豆大的淚珠不停滾落。
「燙......」
辰初。
小章先生也中招了。他現在行動遲緩,相較之前的自己慢了一大截。
但在他中招的同時,胡唐與章老先生驚喜地發現自身的靈活度有了極大提升,「遲緩」程度也相應地降低不少。
「遲緩」是可以被分擔的。三位大修行者對視一眼,只見小章先生和章老先生手中畫印,同時念道:「蜂群!」
父子二人的影子突然拉得很長,融合到一塊兒,近百隻馬蜂從中鑽出來。它們每隻都是一兩境左右的修為,合在一塊,旋成蜂群,如鑽頭般沖向那道血光!
「嘶——」血光已經初具人形,它充斥血與肉的口器張開,吼出「遲緩」的力量,腥膻無比,全數施加在蜂群上!
成了!
隨着蜂群墜落,胡唐三人身上的重壓頓時一輕。小章先生率先起身,三步踏至血人面前,一劍刺下!
崩!
血光與劍光四溢。光芒散去,長劍拄在原地,小章先生觀察片刻,朝自家父親與胡唐比個手勢,道一聲:「成了!」
章老先生點點頭,氣血不支,暈了過去。胡唐趕緊接住他,但心中卻是警鐘大作。
剛剛血人被誅殺的那一幕有些熟悉......胡唐忽然抬頭,問向小章先生:「老宋人呢?」
城裏發生這麼多事,鎮長人去哪兒了?
「鎮長?」小章先生收起長劍,也在疑惑。
突然,二人同時抬頭,望向高空。
長長的血跡下,一隻碩大的肥雁正在加速墜落。
辰初。
「慢了。」采竹拿着木刀,在宋墨脖子前比劃了一下,隨即移開,「比前日還慢。你傷勢還沒好?」
宋墨當然不肯承認。但她遲疑了會兒,沒想到什麼好的理由,只好悶聲低頭:「嗯。」
像是個受了委屈的樣子。
采竹瞧着她,忽然近身,彈了一下宋墨的腦殼。
疼!
宋墨捂著頭,不出意外,自己腦門上已經泛起了大大的紅印。她幽怨地看了眼田教習,後退兩步半,隨後拔刀:「再來!」
「太慢,懶得打。」采竹將木刀掛在棗樹枝枝上,自己轉身就走,回屋喝起了早泡好的棗葉茶。
太慢,懶得打......太慢,懶得打......太慢,懶得打......
宋墨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
四位弟弟立刻圍了上來,噓寒問暖。
「沒事,沒事。」宋墨勉強笑笑,低頭獃獃地盯着課桌上的《天外書》。片刻后,她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不對,望向講台。
「李先生呢?」宋墨問道。
「剛剛出去了,說是拿葯。」坐在她身後的齊德邊抄書邊說。
辰初。
北街下起了雨。
雨勢不大,但集中在一條街上,就形成了「東街日出西街雨」的奇景。雨幕內好像有什麼動靜,或許是在打雷,但雨幕外的人看不真切,也沒有跑進去淋雨淋到一身濕透的興緻。
在這樣的細雨中,天上那道血光像是遇到了不可力敵的洗刷,變得無力、分崩、被稀釋成雨中不起眼的幾點。鎮長化作的肥雁則是在雨水的沖刷下重新煥發生機,皮毛變得光滑。在墜地之前,它用盡全力轉身,總算張開了翅膀,滑翔而落。
「嘿!」胡唐準確接住了這隻肥雁,隨後拋向一邊。肥雁在半空化作鎮長,他雙腳落地,穩住身形,連連咳嗽:「咳,咳......諸位都散了吧。」
「今日這事情能告一段落了,咳,接下來的一些細節,就交給老胡去查吧。」
「真不用幫忙?」小章先生扶著自家父親,章老學究也在雨中睜開了眼,氣色好了許多。他看看天上,莫名其妙問了句:「西邊來的雨?」
「咳,錯不了。」鎮長看了眼濕透的衣裳,連忙朝天空喊道:「差不多咯!再下就該染風寒咯!」
雨勢就此打住。
小章先生看着打啞謎的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也沒在這裏深究,大不了可以回去問自家父親。不過今日之事,他還是頗感疑惑:「鎮長,那三道血光......」
「莫急,諸位晚些來我府上談。」濕漉漉的穿着不好受,鎮長也想早日回去,「記得喊上城防里那兩個老頭子,別讓人說鎮長我不待見他們!」
「......行。」身披甲胄的胡唐與小章先生同時領命。
辰正。
李修閣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學堂。他手中有兩碗水,一碗放在齊冬桌上,一碗放在宋墨面前。
「都是治內傷的,喝吧。」李修閣笑笑,也不管她們信不信,繼續回講台看書。
齊冬看着碗裏的水,悄悄活動了下手腕。其實手已經不疼了,但她正好有些渴,於是齊冬下意識看向哥哥。
齊德點點頭:「喝吧,別留下暗傷。」
咕嘟咕嘟,齊冬小口小口灌著。坐在前面的宋墨聽到這聲音,也不再猶豫,捧起水碗,仰頭一飲而盡。
挺豪邁。李修閣用餘光掃了眼。
又過半刻鐘,陸陸續續有停筆的聲音傳來。最先是齊德,他放下筆,看了眼面前被寫滿的幾張紙,也不聲張,就繼續默讀《天外書》。
宋家四位小夥子緊隨其後,他們剛一停筆,就齊刷刷地看向李修閣,盯的他渾身不自在。
沒辦法,李修閣只好起身,挨個走過幾人的課桌。別說,自己那位胖師兄平時確實注重孩子的學業,幾個男孩的字無一不是好看的。即便是只寫了「天外書」三個大字的宋墨,也能看出一撇一捺間的硬骨。
齊德的字很方正,筆畫清楚,讓李修閣想到了「老雲來」菜單上的字體;齊冬此刻也正好停筆,字跡與齊德一脈相承,看來平日也是常常練習。
都挺不錯啊,看來字不用教了......李修閣點點頭,他回到講台,捧起《天外書》開始逐句講解。
首先要講的,自然是在座學生今日抄寫的「雲來鎮篇」。
不過在他講課前,宋墨忽然舉手:「李先生,你......您手中的書是手抄本?」
這字跡還很眼熟。
「是啊,這還是『雲來』那日,章老先生送我的,說是多抄了一本。」一身白袍的李修閣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