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間煙火心
景文皓收拾好食盒，拿來詩文和清茶準備請師傅開講，只見郭維章笑了笑擺著手，指了指自己嘴巴輕聲道：「不能飲茶呦，這回味被茶水一衝就破壞掉了！」景文皓哭笑不得，平時嚴肅的師傅今天竟這般童趣，可見師傅是「食痴」真不是誇大其詞，今天算是見識了。
良久，郭維章才娓娓開口：「各系菜肴我不敢誇耀都品嘗過，但這麼多年來，老夫見過精緻的糕餅不計其數，嘗過天下的甜品果子無人能及，不曾想今日這道『杏仁乳酪』著實讓我開了味覺，人外有人啊！」
讚歎過這道甜品，郭維章又忽然想起康佳，若坊間傳聞屬實，將軍嫡女的境況可是有些落魄悲慘，原本不想管王爺的兒女情長，可這事牽扯的利益太多，權勢不明朗的博弈期，康老將軍還是能夠為三王爺爭取一絲有利地位的，又何況自己畢竟與康老將軍同僚一場，康老將軍與兒子們在邊關殺敵寇衛疆土，唯一的寶貝女兒在王府里竟還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不知道實情便罷，如今知道了境況，不去探望一下實屬過意不去。
郭維章心生感慨后仔細問詢了景文皓關於康佳的狀況，本以為景文皓告訴他的是關於康佳生活艱辛吃下等食物的窘困，沒想到景文皓一一道來的卻是康佳洒脫的應對。
「……」
「哦？竟真如你所說的？前段時間街頭巷尾都傳聞這個王爺的棄婦撿拾垃圾果腹，我有些許懷疑，我不信的是，怎會有人吃那些下濫貨，可是看到你帶來的食盒，我是相信她依靠這些殘羹剩飯來維繫拮据生活了，而今聽你說了這麼多，我倒是又不太相信，怎麼會有人有如此強大的心態去面對這種窘困？」
「師傅，我與母親也是聽聞傳言，報著可憐當然也有好奇的心態去探望了康姨娘，但讓我意外的是，姨娘不僅坦然面對那樣的生活，卻還過得有滋有味。你是沒有見過她的小院，花架子安放的層次別緻，看著簡陋卻充滿生機，還有她的食物擺盤，儘管食具挺破舊的、食材也不上檔次，但感覺姨娘擺盤特別精巧別緻，讓人食慾大增……」
「能讓我這文皓徒兒讚美的可是不多啊？」
文皓略露羞澀，「師傅，並非我食人嘴短，且拋開那美味不說，但是姨娘說得那番美食論，我就挺震撼的，美食並不在於滿足味蕾，而在於對生活的態度。七姨娘說，人是改變不了生活的長度的，但是可以充盈它的寬度，她說重視面對的每一餐，每一份食物，生活才會更有滋味，不管是苦是甜，是尊是卑，把生活咀嚼出味道，靠得不是嘴巴，還要有一顆浸透人間煙火的心。」
「好一顆人間煙火心啊！」，郭維章忽然頓悟了，無論帝王權貴還是平民黎庶，生活無非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卻怎也脫不了「酸甜苦辣咸」這人生五味，別看有人山珍海味的吃喝，但能夠從中真正品出真韻、嘗出滋味的，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多！想來即便是有，也是凡人世界的逍遙神仙了，眼下能夠活出神仙般味道的人兒，竟是街頭巷尾議論嘲諷的棄婦，看看盤中的麻辣豬蹄、回味著唇齒留香的杏仁乳酪，再瞥一眼景文皓那崇拜的眼神，郭維章自嘲一笑，都雲嗤笑他人太瘋癲，卻道還是凡人看不穿啊！
郭維章叮囑景文皓還回食盒的時候，轉告康氏他要去拜訪一番。郭維章的本意原是探視一下，可聽了景文皓的述說，由憐惜轉為好奇且欣賞，如此韌性又煙火氣十足的女子，實屬不多見，果真是將門之女啊！
景文皓自然將師傅的交待記在心中，第二天一早提上食盒就朝康佳的小院走去，其實對他而言替師傅傳個信兒是次要，主要是惦念那麻辣豬蹄的美味，簡直太勾人了，惹得他一晚上都在回味。還沒進院子，遠遠地就看見主僕幾人在院子中鼓搗著什麼東西。
此刻，康佳特別興奮，讓佩暖找人打造的平底鍋已經被姜管家派人送來了，心心念地煎餅果子今天有著落了。康佳有節奏地調著麵糊，又讓兩個丫鬟和馮嬤嬤把凳子搬到院子里，再端著盤子一旁站著等著吃。
馮嬤嬤有些局促：「夫人，這不成體統啊，怎麼能跑到外面吃東西啊，不莊重，有失身份。」
康佳調和著麵糊，不在意地說：「嬤嬤不必擔心，也不用在意那些講究，以後我還會教你們用更特別的方法來領略美食。」
晗夢也有幾分猶疑：「小姐，你讓我們對著這個平底鍋吃飯，還是在院子里，這讓人看見豈不是顯得我們太饞了呢？」
康佳噗嗤一笑：「你現在連筷子都省了，豬蹄雞爪直接用手抓來撕著吃，你不饞誰饞啊？」
「小姐戲弄人家，我才沒有呢」，晗夢有些羞澀，怕康佳繼續打趣，趕緊轉移了話題，「這個鍋平平的，油都倒不進又怎麼能炒菜啊？」
手裡的麵糊已經差不多成型了，康佳掩不住的興奮，「今早給你們每人做上一套特色美食——煎餅果子，這個要趁熱吃，你們就在我旁邊等著吃了。」
「之前跟隨小姐上街市上買布匹的時候，我見過那種炊餅店，面板上都是做好的，可以買上一兩個帶走，但從未見過小姐這種現做的，小姐看來你還是不如人家炊餅店老闆勤快肯干，就應該提前做上幾個炊餅備著，哪還用得著我們這樣等著啊！」，佩暖邊回憶邊說。
「你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我給你做好吃的，你倒好，還嫌棄主子不勤勞肯幹了」，說完康佳隨手掐了一下佩暖的屁股，驚得這姑娘花容失色，躲在馮嬤嬤身後說著康佳的「輕佻」，主僕幾人又笑鬧成一團。
景文皓站在院外看著這一幕，莫名其妙地羨慕這溫暖，父王不知是何原因，很久不來北苑探望母親，母親身體日漸羸弱，院子里冷清不說，每次見母親也能感受到那種幽怨而不語的壓抑，即使親近的師傅，說到底也是討論學識中亦師亦友的親近。現在看到這主僕沒有尊卑之分的和諧畫面，是景文皓想而不可及的「家」的感覺，他迫切而渴望地快幾步走向這個看似簡陋的小院，希望能快快地感受這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