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舌尖被征服
郭維章的一席話讓景雲平陷入了沉思，隨即道出了心中所憂，「現如今，災情告急，去年水患未消，而今穀雨已過卻未見滴雨，接連大旱，年景堪憂，災民流離失所，但京都大賈坐地起價，糧品物資貴的驚人，城內看似繁華太平，實則暗潮湧動啊。前幾日我聽聞太子在貨幣局秘密打造銀錢以恣意揮霍，表面上又舉薦我來協調這經濟混亂之局面，這棘手事宜，老師可有好的想法，指點學生一二？」
郭維章搖搖頭，「老朽思考多日，暫無可施啊。我也聽聞太子密謀私下造幣，太子風頭正盛，滿朝皆是太子的人，老夫知此不妥卻又無力阻攔，如此下去，國將堪憂啊……」
看著恩師為國操勞、一臉愁雲，景雲平有些心疼，既然眼下找不出妥帖辦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景雲平另尋了話題以緩解了郭維章憂思之情：「上次我與恩師商議的，為瑄兒開蒙之事，恩師打算如何安排？」
郭維章揮了揮衣袖擺擺手說道：「若不是看文皓天資聰穎，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你這王府的門我都不登！你師從於我，文皓又跟我悟道，這本身章法禮儀就不合時宜，如今你還想讓瑄郡主也拜入我門下，那可使不得！何況男子常出入內宅也及不方便啊！」
「瑄兒雖不是嫡女，但是我與秋娘的愛女，本王就是要給她最好的，恩師別推辭了，您就收了瑄兒這徒弟，待明兒我挑個吉日開蒙啟智！」
兩人又商議了一些朝廷之事也無甚頭緒，時間臨近，郭維章別過景雲平，離開議事前廳，踱步向景文皓的書舍走去。春已來，卻寒意不減，王爺的秘密也不禁讓他寒由心生，朝廷內紛爭迭起，如何能讓國家安穩，百姓安居，他也苦苦探求著…
忽然一個身影從樹叢中跳了出來，將其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景文皓，原來一直等待都不見老師的影蹤，景文皓便自己尋來了。
「臭小子，你可是嚇到為師了！」郭維章用扇子敲了敲愛徒的腦袋。
「徒兒一直未等到師傅，不免擔心，才向著父王議事前廳方向一路尋來呢，師傅莫怪！」
「擔心什麼？為師又不是小孩，還怕為師走丟了不成。走不丟，也走不開啊！」
文皓聽聞師傅「走不開」的弦外之音，再看看師傅的滿面愁容，心知定是朝堂之事讓郭維章滿腹心事憂思重重。雖然自己不足以幫師傅分擔權臣重擔，但至少能讓師傅開心起來啊，景文皓眼睛一轉，笑道：「徒兒是擔心師傅有事耽擱，這有事耽擱是小，沒有口福是大嘍。」
景文皓故意賣弄玄虛，把「沒有口福」的聲調抻得又長又大。
郭維章原本暗淡的眼神陡然聚起了光，他平時唯一愛好便是品天下之美食，雖已年過半百但對於美食的痴狂確是不減毫分。當今聖上也知曉他的喜好，總是將疆域內外的稀罕品贈予他。
「別賣弄關子了，為師什麼沒吃過啊！」郭維章表面邊說邊走邊思考著，腳步不覺加快起來，暗揣著：難道王爺府上又請了新廚子？倒是要看看有什麼新鮮菜品。
景文皓打開食匣，將半份麻辣豬蹄拿到郭維章面前，雖已微涼但香氣仍在，回味著初識它的美味一刻，景文皓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可此時，面對如此「上不了檯面」之物郭維章卻是食慾全無，禮貌性的找個借口起身，卻不料被景文皓按在座椅上：「師傅，食物沒有貴賤之分，他們都有各自的靈魂，美食大饗的意義可不只是尋求美味，而是發現美味啊……」
郭維章確實鄙薄於眼前這盤「食物」，卻是被景文皓的一番美食論勾起了好奇，認真聽著並眯著眼打量著愛徒，「文皓，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啊？」
景文皓也未扭捏，將早上到康佳那拜訪一事闡述了一遍，還將自己第一次吃豬蹄時不屑的態度轉為直接用手撕扯吃完整個豬蹄的窘態也說了一遍。郭維章頗感意外，看著這份豬蹄有點反胃，再聯繫剛才景雲平告訴他的秘密，郭維章心底對康氏泛起了悲憐，看來坊間的傳聞是真的了，堂堂大將軍嫡女要靠下三濫的食材維持生計，郭維章心中痛罵三王爺過於糊塗了，想著日後看見王爺還是要提醒一下，做事不可過於絕對。
在文皓的布菜下，郭維章嘗試著接受這道麻辣豬蹄，口感軟糯味道尚佳，但興許是已涼的原因，郭維章並未感受到文皓所說的那般絕美上乘，到是附加的小配菜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新奇，清脆可口，咸香、鮮脆、酸爽，入口有些許辣，可慢品回味起來卻是滿口余香，尤其與這油膩豬蹄同嚼，竟能添香解膩，郭維章邊品邊端詳著幾碟小菜，手藝真是超絕啊，絕對的寶藏之味，京城百年的醬菜鋪子在這幾碟不起眼的小菜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見師傅並未如自己一般痴贊這份紅燒豬蹄，景文皓有點失落，又想起來了七姨娘所贈的那份似點心非點心，似甜水非甜水的杏仁佳釀，便獻寶似的從食盒裡取了出來，「師傅，您再嘗嘗這份『杏仁乳酪』。」
郭維章吃遍大江南北最鍾愛的還是甜食果子，甚至會專門搜羅做甜品的廚子，家中各種面點甜品師傅不下五人，手藝堪比御膳房的大師傅。以至於郭維章看著眼前這其貌不揚的杏仁汁水心中並沒什麼漣漪，但想著愛徒小小年紀能尋找美食為自己分憂，不能佛了好意，便也端起來品上一品。只一口，卻只這一口，他便驚訝萬分，自詡鑒佳肴無數，但這一口「杏仁乳酪」真是讓他震撼，明明看上去平常無奇，入口卻絲滑軟嫩，唇齒留香的杏仁味在口中纏繞，這蒙古進貢來的杏仁汁水他也獲贈了一份，但家中后廚大師傅做出來糕品厚且渣質太多，味濃但不香，品飲起來有點反胃，口感與此份小點相去甚遠，起初他以為是異域食物特質與中原口感不同，看來還是自家的廚子廚藝不精啊。郭維章非常喜歡這份杏仁乳酪，不知不覺竟全都吃下，待景文皓詢問之際，半天未回應，閉口回味這唇齒間的留香，生怕這感覺一張嘴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