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開

「不行。」

辰爺爺說着，打出一個酒嗝。

「為什麼？」辰小牧急忙叫道。

「你一天天的往外跑也就算了，明天還要拉上小尋，你想讓我老頭子明天一個人幹活啊。不行就是不行。」辰爺爺說着，又往嘴裏倒了一口酒。

「你本來就沒有幹活了，自從我和辰尋會放牛後你就撂挑子了，安葬鄉親也是我去，一天天在家裏就只知道喝酒，本來家裏就拮据，一天還要被你喝掉不少銀子。明天我就是要帶着辰尋去縣城，放牛什麼的你自己干吧！」

「不行就是不行，明天你們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家獃著。」說完辰爺爺就抓起酒壺，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辰小牧上前就要發作。

「算了小牧。」一隻手搭在了辰小牧肩上，輕輕拉住了他。

辰尋自辰小牧身後走出，輕輕嘆了口氣。

「這老頭子今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平時我去縣城哪怕一夜沒回來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今天反應卻那麼大。」辰小牧氣道。

「既然辰爺爺不同意，那便算了。」辰尋輕輕拍了拍辰小牧的肩膀，說道。

「你不會就這樣放棄了吧。」辰小牧有些驚訝，他不認為在面對能找回記憶的機會時，辰尋會那麼輕易放棄。

「放棄？不，既然辰爺爺不讓我們明天走，那我們今夜便出發就是。」辰尋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

「你瘋了？大晚上走夜路，要是碰到大蟲，咱們兩個都要成為人家的晚飯。」

「等下多準備些火把，野獸懼火，有火光，便很少會攻擊我們，再一人帶一件武器防身，就這麼定了。」辰尋一臉淡定地說道：「我先去準備火把，武器就交給你了。」

看着辰尋離去的背影，辰小牧無奈地搖了搖頭。每次一提到恢復記憶，這小子就和瘋了一樣，完全聽不進其他人的話。

「那就這樣吧，兩個人走總比一個人走要安全。」辰小牧一邊嚷嚷着，一邊去準備防身的武器。

深夜。

兩人的床上，辰小牧正呼呼大睡，辰尋卻一直不曾合眼。等一會就要上路，他也曾想閉目養神，可最後發現是徒勞無功。他有預感，這次可能是他離恢復記憶最近的一次。村民口中那無所不能的仙人，可能就是全天下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存在。現在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他的面前，哪怕機會渺茫，哪怕他心中充滿了對仙人不知名的厭惡，他也要去搏一搏，爭取成為仙人的弟子。

時辰到了，辰尋輕輕推醒了身邊的辰小牧。兩人躡手躡腳地穿好衣物，拿起一旁藏好的白天準備的物品，隨後輕輕推開了房門。

隨着房門的打開，一陣熟悉的鼾聲傳入房間，讓辰尋他們鬆了一口氣。

還好，辰爺爺已經睡著了。

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地，二人走出房間，穿過了空曠的前堂。最終，辰尋推開了大門。

「就這麼走了嗎？」

沙啞的聲音從辰尋二人背後傳來，讓他們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知何時，辰爺爺已經站在了他們背後。

辰尋二人轉過身來，沉默不語。

「給我一個放你們離開的理由。」許久，辰爺爺輕輕嘆了一口氣，抓起掛在身上的酒壺喝了一口，隨後說道：「我知道你們要去幹什麼。仙人收徒，這麼大的事都不和我說，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

「你們知不知道，仙人講究斬斷凡塵，一旦選上，就不再是凡間之人，從此端坐雲間，一心向道。是故成仙之人，皆是薄情寡義。你們就願意割捨這裏的一切，去做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嗎？」

「我們也就是去湊個熱鬧，仙人收徒肯定很嚴格，不一定會收我們的......」辰小牧連忙打了個哈哈.

「我問的是你們為什麼想要成仙，給我一個理由。」辰爺爺打斷道。

許久，沒有人說話。氣氛彷彿僵持在這裏，直到辰尋的一句話。

「為了真相。」

「是為了你的記憶？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過往的回憶就有那麼重要嗎？」

「很重要。」辰尋抬去頭，直視辰爺爺的眼睛說道：「雖然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透過那笛音我能感受到，在我的心底，有幾個很重要的人。他們不應該被我忘記。我要找回他們，為了他們，也為了我自己。」

「哪怕最終帶來的只是痛苦？在回憶解開之前，你終究不知道裏面釀的是怎樣的苦果。」

「那也是我應當承受的，我無悔。」辰尋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激烈碰撞。辰爺爺死死盯着辰尋的眼睛，想從其中看出弱點，可他看到的，只有瘋狂和堅定。

「敗給你。」許久之後，辰爺爺收回目光，擺了擺手：「既然你意已決，那我再多說。」

「那你呢？」隨後，辰爺爺轉頭看向辰小牧：「你是因為什麼原因。」

「我知道你有部分是想着幫辰尋，多一個人多一份機會。可你自己心裏也是想當仙人的，我想知道具體是為了什麼。」

在辰爺爺的注視下，辰小牧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辰小牧才幽幽地說道：「從小，我就生活在辰家村。那時，辰家村就是我的整個世界。可三年前，我第一次去縣城，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沒有農田阡陌，而是街道橋樑，沒有草房破屋，而是雕樑畫棟，沒有面朝黃土，而是詩詞歌賦。就在離我們村步行幾個時辰的地方，存在着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原來的我，就好像一隻井底之蛙。於是，我有了一個想法。」

辰小牧抬起頭，第一次正視辰爺爺的眼睛：」我想要走出去，不是走出村子，也不是走出縣城，而是走出所有我認知的地方，去看看那未知的區域。就這樣一刻不停，直到天地的盡頭。甚至......」辰小牧頓了頓，接着說道：「走出這片土地，去看那天地之外的地方，是不是真的不存在。如此，才不算白活！」

辰小牧這句話彷彿一聲炸雷，響在辰爺爺的耳邊，讓他不由大驚失色。

沒去理會辰爺爺的失態，辰小牧接着說道：「可是凡人終究是有極限的，我打聽過，哪怕只是到附近最近的郡城，依靠凡人之力，也要數日時間，去都城則要數月，而離開本國，則是不知要多少時日，更不要提天地的盡頭。凡人一生匆匆數十年，終究是無法承受。而仙人，則不同。」

說到仙人，辰小牧的眼睛開始冒光：「據說仙人可日行千里，可與日月同壽。成為仙人，我就有機會完成我的理想，去追尋那天地的邊境，去看看，那天地以外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成為仙人！」

聽了辰小牧的話，辰爺爺再沒有了言語。良久之後，他轉身往漆黑的房屋內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話：「既然如此，那你們便離開吧。」

望着辰爺爺那彷彿佝僂了許多的背影，辰尋突然有了一種冥冥中的預感，好似他們這一離開，便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了。

但他心意已決，只得向著昏暗的房中喊道：「爺爺，我們走了，您好好保重身體。」隨後和辰小牧一起行了晚輩之禮，兩人才轉身，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茅屋中，身形佝僂的老人無言地望着二人離去的方向，許久之後才輕輕喃道：「最終，你還是踏上了這條路，哪怕厭惡，哪怕痛苦。事已至此，那便順其自然吧，反正與我這個將死未死之人已經沒了關係。」

「希望你日後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哪怕是在得知了一切的真相以後。至於小牧那小子，卻是讓我沒有想到。不過也理應如此，畢竟，他是我......」說到這裏，老人將酒壺裏的殘酒一飲而盡，隨後大袖一揮，說道：「既然觀眾已經離開，演員也應當休息了。辰家村，就暫且在這一刻，沉眠吧。」

像是映證老人的話，整個辰家村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了。無論是村中的房屋還是房中安睡的人們都在黑夜中一點點的淡去，最終消逝而去，隨後在每一戶原本的位置，多出了一座墓。

整個辰家村，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墓場！

在那些墓的墓碑上，刻着辰尋他們熟悉的鄉親，比如辰虎。

最後，只剩下了辰尋他們的茅屋，和茅屋裏，那全村唯一的守墓人。

「辰尋，辰小牧，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等到那時，我也應當解脫。」

老人說着，輕輕拍了拍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塊墓碑。

那塊墓碑，尚且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