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辰尋

轉眼五年後。

清晨，辰家村在朝陽中緩緩醒來。

各家的男人們在雞鳴中爬起，睡眼惺忪中開始準備幹活的工具，女人們則早已熬好了醇香的米粥，正在招呼家裏人吃飯，而孩子們依然陶醉在夢鄉中，遲遲不肯醒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辰家村的邊緣，一間看起來被風一吹就要倒下的茅屋中，辰尋緩緩睜開了眼睛。

盡量不驚動同床的辰小牧，辰尋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推開門離開了卧室。

卧室外，辰爺爺正抱着酒壺鼾聲如雷。「看來昨天又沒少喝。」辰尋無奈地搖了搖頭，在一旁找了件乾淨的衣服，輕輕披在了辰大爺身上，隨後轉身離去。

離開家后，辰尋沿着村中的小路向前走着，最終來到了一棟比他們的小破屋大數倍的瓦房前。聽着裏面三三兩兩的人聲，辰尋上前敲了敲門，同時喊道：「虎叔！虎叔！」

不多一會，門應聲而開。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走了出來。見到是辰尋，他笑了笑，說到：「小尋，今天又是你一個人來，小牧和老辰頭是不是又睡過頭了？」

「沒事，我一個人也能搞定。小牧昨天去縣城，連夜趕路回來太累了，讓他多休息會，至於辰爺爺……他年紀大了，多睡會也好。」辰尋撓了撓頭，笑了笑。

「我看不是年紀大，是又喝酒了吧。一大把年紀了天天就知道喝酒，你們兩個還不看着點……」大漢搖了搖頭。

「對了虎叔，大家的牛到了嗎？」眼看大漢還要喋喋不休，辰尋連忙說道。

「到了，都到了，老樣子，就在後面的牛棚里。」

「那我這就去趕，虎叔再見。」

「嘿，這孩子。」大漢看着辰尋跑開的背影，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身世……唉。」

念及此，大漢不由得搖了搖頭，轉身回到房子裏。

不一會，辰尋就來到了牛棚的位置。仔細清點好牛的數量，辰尋打開柵欄，熟練地將牛趕向適合的草場。

在離村莊不遠的一片草場上，辰尋讓牛自行去吃草，自己尋了一個視野開闊且陰涼的地方坐下，眼睛牢牢地盯着四處悠閑近視的牛，思緒卻隨着不時吹過的微風，飄向了迷茫的過往。

五年，是了，我來到辰家村已經五年了。五年前，虛弱的我衣衫襤褸地在祖墳中被辰小牧碰到，模糊中說了幾句話就昏迷了過去，隨後便被帶回了村子。等到我再次蘇醒時，就已經是在辰爺爺的破屋裏面了。在清醒以後，小牧和村民都想知道我從何而來，怎麼會出現在他們村的祖墳里。可在我的腦海中，關於被發現前的記憶確實半點都無。最後一無所獲的村民只能不了了之，我則由主動提出收留我的辰爺爺收養。

辰尋想着，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辰爺爺只是個守墓人，和孫子辰小牧的生活原本就拮据，多了一個辰尋之後更是捉襟見肘。還好辰虎等幾位長輩不願看辰尋一家受苦，主動提出了讓他們幫村子裏放牛，他們才能好好生活到現在。

想到這裏，辰尋默默將辰虎等村民的恩情記在心中，同時心裏開始湧出一絲絲迷茫。

是啊，我到底是誰呢？我來自哪裏？我的親人又在哪裏？不只是村民們疑惑，在辰尋的心中，也存在着這樣的疑問。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總是有一種感覺，自己彷彿是不完整的，自己的心彷彿永久性地缺失了一角，而自己卻始終無法找到。那一角的心，承載着自己之前的記憶，帶着自己曾經的喜怒哀樂，也倒映這曾經重要之人的身影。辰尋他能遙遙地感知到，在那失蹤的過往中，自己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有完成，自己還有什麼重要的人沒有再見。所以在這五年間，他也曾苦苦追尋，可依舊沒有結果。在追尋中，他痛苦，他憤怒，他失落，可全都沒有了理由，沒有了跟腳，最終剩下的，只有濃濃的迷茫。

在這迷茫中，辰尋緩緩閉上了眼睛。許是感受到了辰尋的心情，在他的腦海里，一曲笛音不知從何處流露，緩緩奏響。

笛音並不嫻熟，甚至可以說有些生澀，但卻十分輕快，充滿活力。笛音在辰尋心中流淌，彷彿一雙手，在輕輕撫慰著辰尋因迷茫而痛苦的內心。在笛音的撫慰下，辰尋心中的迷茫緩緩流逝，化作絲絲淚水自他眼角流下。

「又是這首曲子。」輕輕拭去淚水，辰尋喃喃道。

這不是辰尋第一次回憶起這首曲子，這數年間每到最後他因記憶而痛苦時，心尖總會迴響起這首曲子，隨着笛音的奏起，他的心情也會隨着回歸平靜，彷彿自身對於自己的保護，保護着他不受記憶的傷害。

聽着心間的笛音，辰尋緩緩摸向懷中，拿出了一件東西，那是一根嶄新的竹笛。將竹笛放到嘴邊，辰尋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將其吹響。

最初時，笛音還像初學者吹奏的一般雜亂無章，可隨着辰尋心境的平復，笛音也逐漸悅耳，最後，與辰尋心中的別無二致。

笛音如水，緩緩流淌，以辰尋為中心，流向四周。在笛音的範圍內，萬物好像靜止了一樣，全都停在了這一刻。無論是正在吃草的牛，還是爬動的昆蟲，抑或是隨風飄蕩的草葉，這一刻都在笛音的環繞下定格了下來，彷彿在這笛音中蘊含了一種力量，讓他們不敢移動。可這一切，辰尋都沒有看到，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心中的笛音和手中的竹笛。

突然間，無論是辰尋心中還是他吹奏的笛音都戛然而止。辰尋睜開眼，只見他手中嶄新的竹笛已經變成了齏粉。而萬物則隨着笛音消失而恢復正常，並沒有讓辰尋看出異狀。

「又是這樣。」辰尋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不是他第一次嘗試復刻出心中的笛音，可每每吹奏不到曲子的十分之一，他手中的笛子都會化作齏粉，讓笛音中斷，就好像老天爺在阻止他一樣。

在辰尋心裏一直有一種感覺，等到他有一日能完整將笛音吹奏出來的時候，他的所有疑問都將會得到答案。所以他才不斷的嘗試，可惜卻是毫無進展。

「辰尋！」正當辰尋失落時，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小牧。」辰尋扭頭一看，是辰小牧正向他跑來。

辰小牧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辰尋面前，扶著膝蓋喘了好久的氣，才直起身子和辰尋說到：「不好意思，早上應該我和你一起來放牛的，結果我睡過頭了。」

「沒事，也不是什麼很麻煩的活，我一個人能搞定。而且你昨天晚上從縣城裏那麼晚才回來，多睡一會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一提到縣城，辰小牧立馬兩眼放光，馬上拉住辰尋說道：「辰尋，我正好想和你說，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縣城吧。」

「我和你一起去，為什麼？」辰尋不解地問道，他對縣城這種熱鬧地方沒什麼興趣，對他來說還是鄉間的微風更加愜意，不過辰小牧倒是非常喜歡，三天兩頭就要往縣城裏去湊熱鬧。

聽見辰尋的話，辰小牧立馬鬼鬼祟祟地望向四周，確定四周沒人才湊到辰尋耳邊說道：「我和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最近縣城裏面，來了仙人。」

「仙人？」辰尋皺了皺眉。他聽村民們說過仙人，據說長得和人一樣，卻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有很多村民都很崇拜仙人，可辰尋卻對仙人有種隱隱的厭惡感，不知從何而來，所以向來敬而遠之。

「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仙人！昨天、他們從天上飛進城裏，整個縣城的人都看到了，絕對錯不了！」

「那為什麼要我去看，你知道的，我對仙人不感興趣。」

見到辰尋這副無所謂的樣子，辰小牧有些着急，連忙說道：「你知道那些仙人是來幹嘛的嗎？他們是來收徒的！明天就開始！被他們收走當徒弟，以後你也可以成為仙人！」

「收徒？當仙人？不感興趣。」

「你！」

「不過明天倒是可以陪你去一趟，我要買一根新笛子。」辰尋拍了拍手，笛子化作的齏粉隨風飄散。

「你......又試過了......」

「嗯，失敗了，笛子又毀了。」

辰小牧沉默下來，他知道，這是辰尋解不開的心結，是他心中的痛。

「明天我陪你去縣城，到那裏以後，我去買笛子，你去參加仙人收徒，就這樣吧。」辰尋打算結束這個話題。其實他對於辰小牧這麼激動並不是很理解，在他看來，現在都生活很好，並不需要去成為仙人來改變什麼。

「其實我是想告訴你，我聽說仙人可以看破前世今生，可以看見一個人任意時候的過往，也許可以幫到你，讓你想起從前的記憶。雖然我們請不動仙人，但來收徒的仙人說了，被他們選中當徒弟的話，為了斬斷徒弟與凡間的牽掛，他們會滿足徒弟的一個願望......」辰小牧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辰尋已經死死將他盯住。他好像能看到，辰尋的眼裏燃起了一團火。

「明天，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