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鶯與玫瑰
「一個一級玩家，落到我手裏，死到臨頭，嘴還挺硬。」李秉被氣笑，他大掌張開抬起尤榮伊的下頜，細眼一眯，「……不過你要是願意跟了我，老實交代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也不是不能饒你一條命。」
「饒我一命？」尤榮伊撩開眼皮，他長睫掛滿海霧凝結的水珠，匯聚邊緣順着鼻樑滑落，「這話你應該反過來說。」
「如果你現在把我給放開，我等下還可以饒你一命，不殺你。」
他語調平鋪直敘，不帶任何起伏，彷彿在說一個不容錯認的既定事實，聽得李秉一愣，隨機難以置信地挑高了眉頭，哈哈狂笑起來。
「饒我一命？」李秉一邊笑一邊用手背散漫又輕蔑地拍打尤榮伊的臉，狎昵地湊過去調笑，「那你說說，你要怎麼要我的命？」
「在床上嗎？」
一時之間船上五個男人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地對視一下，嘿嘿兩聲，擠眉弄眼。
此刻，伊西斯，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全息遊戲流媒體直播平台，觀看觀眾最高的直播間里全世界的觀眾也都炸了：
「這個時候還不忘裝逼，牛。」
「我一級我被綁了我必死無疑，於是我決定大發慈悲饒對手一命（告辭）。」
「我的點評是，蠢人無葯醫。」
「雖然搞他的也很噁心，但他也太傻逼了吧，這個時候還玩裝逼這套？！去救隊友啊！隊友還在水下！」
「一個爛，一個蠢，我的建議是鎖死。」
「我知道他說不定真的會死，但抱歉，我真的沒辦法同情這種傻子，我比較同情他隊友，隊友真的實慘，活活被他坑死了。」
「看得我血壓狂升（吸氧.JPG）」
直播彈幕一片唱衰。
遊戲內，李秉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淚，再次伸手鉗住尤榮伊的下巴，猛地朝自己這邊一扯，神色變得陰沉質問：
「現在時間緊急，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我不介意就地在這船上就跟你玩玩兒，除了這個副本，你還知道那些副本有……」銅券。
後面兩字還沒出來，變故陡生！
尤榮伊渡輪的船夫被抓到了這艘船上，但李秉乘坐的渡輪在他和尤榮伊搏鬥時，高速行駛，迅速地靠近了夜鶯島的岸邊。
兩艘陳舊的渡輪一前一後衝出迷霧，岸邊早已等待多時蕭高格架槍上肩，俯身眯眼，透過瞄準鏡，他精確又冷靜地透過瞄準鏡的視野掃視着兩艘渡輪的情況，一邊瞄準一邊通過耳麥和隊內聯繫：
「發現目標，距離786目標為兩艘渡輪，這遊戲里除開我們的另外十個玩家應該是兩支隊伍，分別乘坐這兩艘渡輪上島。」
蕭高格彙報著目標情況，隨着海面上渡輪接近，渡輪上的情況一覽無餘，他眉梢輕微一挑：「兩支隊伍似乎在海面上發生了爭執，其中一艘已經空了，只剩一艘。」
「那就掃掉剩下這艘，歸隊吧。」他耳邊傳來Leo散漫的命令聲，「動作快點。」
「是，首席。」
通話結束，蕭高格膝蓋上頂，輕車熟路地控住狙擊槍的兩腳架，俯身對準瞄準鏡，搖晃的視野里僅剩的那艘渡輪上的直直站立李秉的後腦勺輪廓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瞄準鏡內，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砰——！」
子彈旋轉着穿透迷霧，精準地打入李秉的後腦，子彈的推力將還在惡狠狠威脅尤榮伊的李秉狠狠向前一刺，他渾身一震，表情一空，後腦鮮血迸濺。
李秉搖搖晃晃地後退兩步，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依坐在船舷邊緣的尤榮伊，和他對視了一眼。
尤榮伊雙手被銀鏈反綁在身後，神色情緒都毫無起伏，淡淡道：
「我說了，你要是早
點放了我，還能留下一命。」
他說完這句話，隨着李秉的搖晃，身上銀鏈頓時鬆開，尤榮伊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李秉，轉身乾脆利落地翻下了船，沒入了海水中。
李秉根本沒來得及嘶吼，掙扎，反擊，他指著跳海的尤榮伊，雙目空洞地緩緩朝後倒在了船板上，另外四個隊員恐懼地望着倒在血泊里抽搐的李秉，發出了歇斯底里又混亂無比的慘叫。
「岸邊有他們的人伏擊！！」
「他是故意上船吸引我們注意力，引我們到岸邊的！」
「操/他/媽的，不就是一支B級隊伍嗎，怎麼會有這種攻擊力的遠程狙擊手！這他媽絕對A級天賦了！」
「射手，射手呢！放箭啊！」
「治療，治療呢！快回血！」
這支失去了隊長的隊伍頃刻間，就陷入了兵荒馬亂，但彼岸的狙擊手卻是毫不留情，根本沒有留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第二波射擊又來了。
「砰砰砰——」
哪怕這些平均等級70級往上的玩家不停地躲閃，三顆子彈皆瞄中了——這就是A級天賦【鷹眼】的技能【百發百中】的殺傷力。
凡是被蕭高格的鷹眼看到過的玩家，在射程之內開槍，一定可以瞄中，造成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傷害，如果瞄準致命處，傷害加成，為百分之一百二。
該技能在一輪遊戲里，對一個玩家，最多可使用三次。
「這瞄準率……」李秉隊伍里的射手捂住自己鮮血狂涌的手臂，臉色慘白，冷汗直流，「是天賦技能。」
在海面上的迷霧裏射擊本就是難中之難，他當時和尤榮伊船隊面對面射，都瞄不準，現在他根本看不到對岸的情況，對方卻能隔着一片茫茫的海霧隨便瞄準一群正在移動的物體，除了天賦技能絕無其他解釋。
但如果這是天賦技能，那毫無疑問是頂級的A極天賦遠程技能了。
「對方說不定有A級天賦……」深知A級遠程天賦技能殺傷力的射手玩家臉上顯出一種扭曲的恐懼，他渾身顫抖，「我們會被他瞄死的！」
聽到A級天賦，另外三個隊員臉上血色頓失，一副慘白的絕望。
之前尤榮伊的隊員還可以靠跳海來躲避他們的追擊，但他們現在人均中彈，流血不止又動彈不得，在這麼冷的海水中根本無法遊動，跳海就是死路一條！
而且他們也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技能到底是哪個等級的，萬一跳海對方的子彈還能繼續追擊，射到他們，那下海就是加速送命！
之前耀武揚威玩弄尤榮伊隊伍的他們，只是幾秒之間，就翻轉了立場，變成了別人的獵物。
他們從進《神降》這個遊戲開始，就從來是欺軟怕硬，從來不會主動對上隊伍里有A級天賦的選手，只會去搶殺等級和天賦比他們低的隊伍，而對方向來不敢還手，哪怕有時候他們看到漂亮的女人，幾個人一起強迫對方玩一些「過激遊戲」，對方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只是個遊戲而已，又不是真的，能拿他們怎麼樣呢？
只要繞着A級天賦玩家走，他們就是無敵的。
神降之後，他們也是特意尾隨了一個看起來弱勢的B級隊伍，準備殺人越貨，搶奪對方的材料星幣和情報。
對，這次和之前不一樣的，確實不再是遊戲了，殺了玩家玩家也會死，但又有怎麼辦呢？
為了活命，他們有什麼錯嗎？
要怪只能怪尤榮伊這支隊伍倒霉，被他們看上了，但你自己本來就弱，不是今天死在他們手裏，今後也會死在別人手裏。
神降時代了，物競天擇，生死有命，本就如此。
但他們沒想到，這尼瑪前面還跟着一支A級隊伍！
一支帶着新人的B級隊伍
是怎麼敢跟着那麼強勢技能的A級隊伍進遊戲的啊！這不是送嗎！
與此同時，直播間內。
原本覆蓋了整個畫面的爭吵和辱罵在此刻戛然而止，上億人同時觀看的直播間離奇地出現了短暫的屏幕空隙，直播屏幕里是躺在血泊里瞳孔放大，臉色青白，一動不動的李秉和另外四個正在癲狂掙扎，躲避射擊的玩家。
他們的臉色因死亡即將到來的恐懼而猙獰變形，使出了渾身解數，用出了所有技能去躲閃子彈，歇斯底里地對抗著岸邊的伏擊者，甚至彼此廝殺，試圖用對方的身體來給自己擋子彈，卻一點效果都沒有起到。
但子彈依舊那麼冷靜地，一次又一次地射擊過來，不為任何人的恐懼所停滯遲疑，螺旋轉入他們的身體，鮮血噴濺而出，慘叫撕心裂肺。
直播間里悄然無聲，此刻，沒有任何人發彈幕。
所有人安靜地，又或者說，是無措地注視着在這遊戲里第一批死亡的玩家——
——又或者說，人類。
此刻，每個人都清晰又恐懼地意識到，在這個遊戲里，比神更可怕的，或許是更為強大的人類。
他們的強大與神無異，他們的殘忍與神無異。
在同一時刻，廣場外的全息網吧里五個互相臨近的全息倉發出「嘶啦——」一聲氣密性松解的聲響，蛋殼狀的金屬外殼緩緩打開，顯出裏面的五個玩家。
李秉瞳孔擴散，他表情還是和尤榮伊對視的不可思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囂張跋扈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全息倉打開的一瞬間，他拍打過尤榮伊的手緩緩地從全息旁垂落，搖晃兩下，便靜止不動了。
在他旁邊，另外四個人的的表情扭曲而猙獰，恐懼，憤怒，絕望，劇痛混雜在一起，他們掙扎到了最後一刻，用盡全力卻連殺死他們的人的臉都沒有看到。
正在核查全息倉數目的網管無意之間一瞥，看到這五個死去的玩家，被嚇得猛地向後跌倒了地上，驚恐指著這五個全息倉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有人，有人登出來了！」
「有人死了！！」
紅藍響光從遠處駛來，救護車呼嘯而過，S市的全息屏幕最上面滑出一格通知：
【A級行星《夜鶯與玫瑰》挑戰玩家李秉，章結，毛飛鵬，孫曄，方暉已被淘汰，剩餘9名玩家，請各位玩家再接再厲，繼續挑戰。】
【目前人類獲得銅券數：0】
遊戲內，蕭高格平靜地收起冒煙的槍管，摁下耳麥彙報：
「首席，任務完成，小隊已全部擊殺，申請歸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