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霞

日子就在你不注意的時候，這樣一天天過去。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陽光也越來越暖和，人們的衣服也越穿越薄。

老丑兒繼承了他爹的衣缽，日子過得和他爹差不多，每天下地幹活，回家燒個飯吃完，躺在房頂上看星星，只是再也沒有人在院子裏喊他回家睡覺了。沒了爹，二哥開始依賴老丑兒，老丑兒早已習慣二哥這個窩囊樣子，從來也不說他，但凡兩個人意見出現分歧，只要他一個眼神看過去，二哥就會後退兩步，也不敢頂嘴，從小他就怕這個膽子大的弟弟。

「三兒？在家呢沒？」躺在房頂的老丑兒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小梔姐！

他一邊答應着一邊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房，「姐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倆人一邊說着話一邊進了屋，看到亂糟糟的屋子，小梔姐不由分說地幫他收拾起來，老丑兒拉也拉不住。

「你就別管了姐，這些東西……」

「你小時候都是跟在我後面玩的，就跟我親弟弟一樣，我不管你誰管你啊。」小梔姐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她的關心像一淙涓涓暖流，緩緩流淌過他的血液，溫暖着他冰冰涼涼的心。好像眼前這個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可以訴訴苦，不用假裝堅強的親人了。

「姐，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很快又要被我弄亂了。」

小梔姐停下手裏的活兒，看了他一眼，假裝生氣地說他，「那你不能自己收拾著點啊，乾乾淨淨地多舒服是不是？」

老丑兒聽着這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了笑。

「這次我來啊，還有一個好事兒要跟你說。」小梔姐走過來，看也沒看，一屁股坐在長年累月磨得黑亮的炕沿上，招呼老丑兒坐過來。

「什麼事啊姐？」

「這樣一個事兒，我啊前兩天上鎮上開會，聽鎮上領導說了，以後村裏要保持通訊暢通，怎麼暢通呢，就是要專門在村裏設一個站點，以後送送信送送報紙什麼的，說是試點，就還沒開始正式招工。兩天一趟，鎮上給配上一輛自行車，一個月十三塊錢，就是辛苦點，早上七點就得到鎮上，回來還得倆小時不是？平時沒事你還能下下地，不至於荒了地。

怎麼樣，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還有，你機靈腦子活，嘴也好使，表現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給你換個別的活兒，你考慮一下，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幫你跟咱們村裏領導先推薦推薦。」

「願意，願意啊，姐，我願意！」小梔姐話音還沒落，老丑兒就直接應下來，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他要改變現狀！難以抑制內心的喜悅，老丑兒開心地不得了，這是他爹死後頭一次在他眼裏看到光。

「那太好了，我去跟村裏支書說，你不用管了。」小梔姐看到這個變成孤兒的弟弟因為這個事情變得忽然有了朝氣，她打心眼兒里高興，還沒說話，欣慰的笑就從眼睛裏跑出來了，她一邊叮囑老丑兒，一邊往外走。

「我後半晌還有課，就先走了，改天我再來看你……有消息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放心吧。」小梔姐一邊往外走，一邊頻頻回頭，她知道，只要是自己不攔著老丑兒，這個傻弟弟會送她到學校。

「哦對了」，剛出大門口，小梔姐就突然着急忙慌地往回返，一小摞鈔票轉眼被塞到老丑兒的手裏，然後她小跑着走遠了。

停在大門口的老丑兒看看手裏的錢，看看消失在遠處的小梔姐的背影，他忽然鼻子一酸，眼前有點霧蒙蒙的。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此刻站在太陽底下，渾身暖洋洋的，他就像又活過來一樣。

「二哥，從明天起，我就是咱們村和鎮上的通訊員了，我有工資了，不只是一個農民了。以後我賺的錢攢下來給二哥娶媳婦兒……」老丑兒拿着村裏的介紹信，明天就要去鎮上報道了。他手舞足蹈地跟二哥分享著這個好消息，最後一句話卻把二哥逗得漲紅了臉。

「二哥你今年多大了？得二十一了吧，該娶媳婦兒了，你在家好好看地，我送完了信就趕回來跟你一起種地，咱們哥倆一塊好好乾，咱這個家還是有希望的，你說是吧？」

他爹死了以後，老丑兒頭一回主動說這麼多話，二哥聽着也高興，都不知道怎麼表達了，兩隻手一個勁兒地揉搓着衣角，老丑兒說一句，他點個頭。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丑兒把家裏剩下的大白菜蘿蔔和一點風乾的臘肉燉了一鍋。熱氣騰騰的屋裏再一次有了點煙火氣。

「二哥，今天咱們就當是過年了，從明天開始，外面有我，你看好家裏。」

二哥還是沒說話，紅著臉笑，一個勁兒地點頭。老丑兒看得出，二哥今天是真高興，夜裏做夢都聽到了二哥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