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路

辰時，一隊人馬押著十幾輛囚車，沐浴著朝陽出了桑乾河驛站，順著官道向北而行。

這隊人馬一共有六十人左右，策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羅成，此時他身穿亮銀sè鎧甲，頭戴紫金冠，腳上踏著一雙鹿皮戰靴，胯下是一匹通體雪白、唯有四隻馬蹄上繞著一圈黑sè鬃毛的高頭戰馬。比起昨夜的裝束，而今戎裝的羅成少了一絲俊秀而多了一些英武，只可惜臉上依舊一片青腫，嘴角也有些破裂臃腫，還微微向上翹著，看上去稍稍有些滑稽。

這匹馬名喚閃電白龍駒，行走間顧盼神飛，摸樣十分的神駿，身後秦鐵等人的戰馬稍稍靠的近一點，白龍駒就會不滿地打了響鼻，那幾匹戰馬趕緊拉開一些距離。馬背上駕著一柄長槍，槍長丈二，陽光下閃爍著森森寒芒的槍頭足足有一尺八左右，比普通長槍長了四成有餘，槍纓處隱隱可見五個倒鉤。這柄長槍名曰五鉤神飛亮銀槍，又名五虎斷魂槍，此槍重四十八斤七兩，尺八槍頭鋒銳無比，破甲易如反掌。

隊伍前進的度並不快，羅成信馬由韁而行，目光不時從官道不遠處河面上淡淡的白霧上掠過，心思卻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而今已經是大業十年，大隋朝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派繁榮盛世，其實內里已經千瘡百孔。自大業七年以來，先是鄒平人王薄在長白山起事，雖被大將張須陀屢次所敗，殘部萬餘人卻渡過黃河，竄逃至魯郡山中至今依舊在誓死抵抗。當年六月，禮部尚書楊玄感在黎陽動叛亂，甚至舉大軍攻打國都洛陽，引起天下震動。緊接著就是花又蘭亡父、自稱摸羊公的孫安祖在高雞泊舉事，孫安祖被張金稱所殺后，而今部眾歸於能力出眾的竇建德，勢力rì益開始龐大。

羅成記得很清楚，沒有太大意外的話，竇建德掌控的河北農民軍數年後就會成為一支數十萬人的大軍，和大名鼎鼎的瓦崗軍、杜伏威的江淮軍並稱農民軍三大勢力。大隋朝的國力幾乎全被消耗在了遼東，當今天子楊廣早已不復剛剛登基為帝之時的英明，變得窮奢極yù、剛愎自用，最終被宇文化及弒殺於江都，死後甚至連棺槨都沒有，繁榮昌盛的大隋朝只歷經了數十年就轟然倒下，令人扼腕嘆息不已。

這時胯下閃電白龍駒不慎踩中一塊小石子兒，腳步一個趔趄，嘴裡還打了個響鼻，一下子打斷了羅成的思緒。羅成俯身輕輕拍了拍它的脖子以示安慰，順勢偏過頭看了看一身驛卒打扮的竇建義，只見他正混在郡兵隊伍里，和同樣穿著驛卒衣衫的花又蘭正在小聲說著什麼。昨晚抓獲的那六個人跟在竇建義身後不遠處，被郡兵們圍在中間趕路，看起來很是老實。

似乎感覺到了羅成的目光，竇建義忽然抬起頭來，裂開大嘴笑了笑，花又蘭也隨著抬起頭來，看了羅成一眼就趕緊低下小腦袋。羅成對竇建義點了點頭，輕輕一夾馬腹，讓白龍駒稍稍加快了點度，和秦鐵幾人拉開到兩丈左右的距離，延續剛才的思緒思考起來。

作為一個『先知先覺者』，羅成十分清楚隋末逐鹿的最終結局——關隴李閥在一代人傑李世民的率領下，擊敗了李密、竇建德、王世充、杜伏威等等一眾梟雄人物，成為了最後的大贏家，建立起了威名赫赫的大唐帝國！羅成更加記得，隋亡后，自家『父親』羅藝率部歸唐，李閥為了安撫其心賜其姓李，還封為燕郡王，看起來似乎榮耀一時，只可惜最終還是因為和李世民之間矛盾激化，倉皇之下起兵反抗，落了個家破人亡、身異處的下場。

正所謂無知者方能無畏，偏偏羅成知道的太多，兩年前『蘇醒』之後，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身份和所處地位，可以說這兩年來心頭一直沉甸甸的——『真正的羅成』不但英年早逝，而且死狀極慘，是被亂箭穿心而死的！一想到這些事情，羅成情緒就有些低落，心裡也開始了暗自嘆息：『唉……雖然我有信心改變一些事情，但是這狗娘養的命運實在是詭異難測啊！原本以為很多事情都已經被我的出現所改變，沒想到竇線娘和花又蘭忽然就出現了！這樣看來，很多事情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而行的！一代人傑李世民、不敗軍神李靖、第一猛將李元霸、瓦崗眾將……這個時代英雄輩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特別是李世民，雖然被稱為千古一帝，但是卻是個心狠腹黑的傢伙，亂世爭雄中搞死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英雄梟雄，這種人更是不能與之為敵，抱抱大腿還不錯！只是如今就想法子和李閥拉關係的話明顯不合時宜，絕對會被楊廣忌諱從而引來不測之禍，更別說這件事根本說服不了固執的老爹！

羅成想到這裡思緒停了停，抬頭看了看桑乾河，河面上有一層淡淡的霧氣，似乎恰好暗合心中對前途的那一絲迷惘。他搖了搖頭，視線越過河面，投到了遠處的山脈上，金sè的朝陽照耀下，群山如同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紗。更遠處天空中的一隻蒼鷹似乎現了地上某隻獵物，收攏翅膀迅降落撲下，黑sè的羽毛在陽光照shè下閃閃亮，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視線中，不過很快又再次起飛，抓著一隻還在掙扎不休的獵物劃過長空，消失在了山嶺背後。

「不管怎麼說，要像這隻鷹一樣自身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行！即便將來投靠李世民，也要有讓對方不敢小覷的資本才行。罷了，車道山前自有路，實在不行的話，全家乘桴浮於海總可以吧？咦！這個想法似乎可行啊！若是出海的話，目的地毫無疑問就是倭國了，這時候的倭國似乎處于飛鳥時代，應該還是半奴隸制半封建的社會，千把個矮子們拿著竹刀竹槍互毆就稱作大戰，真是可惜了那麼多的金銀礦山……若是有一支五六千人的jīng銳能順利登6的話，橫掃那塊彈丸之地理當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如今天下尚未大亂，這件事暫時做不得，回頭和老爹說說，想法子弄幾艘商船悄悄去打探一下，弄些白銀回來花花也不錯!」

羅成駐馬不動，身後的隊伍也隨之停了下來，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

「少爺？」秦鐵等了一會兒，見自家少爺還在呆，臉sè詫異的低聲提醒了一句。

羅成望著蔚藍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低下頭之後右手擺了擺：「繼續趕路吧！度加快點，爭取黃昏時分趕回涿郡城！」

「喏！」秦鐵答應一聲，對著後面大聲喊道，「加趕路！」

隊伍再次起程趕路，帶起了隨清風飛揚的一縷縷塵土，身後的桑乾河驛站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開皇十八年，文皇帝還在世的時候，高句麗嬰陽王糾結靺鞨萬餘騎兵入寇遼西，悍然停止了對中原王朝的朝貢。隋文帝大怒，遣jīng兵數萬前往征討，只可惜道路難行，糧秣運送艱難，再加上高句麗人依仗地利不停地襲擾糧道，數萬大軍無功而返。

鑒於前往遼東的道路極其糟糕，文皇帝乃徵召民夫修葺通往北平郡的官道，這其中重點修葺的就是上谷郡至涿郡，再過漁陽，到達北平郡的這一段路。當今天子楊廣登基之後，近十年來三次修建大運河，溝通了南到餘杭，北至涿郡的三千五百多里的路程，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從江南調運糧秣到涿郡，有需要的時候再轉運到北平一線。除此之外，楊廣還不遺餘力的擴建修整官道，其重點部分依舊在涿郡附近。如今由南通往涿郡的官道很是平坦寬闊，道邊還種植了各sè樹木，十分利於行人客商往來。數月前遼東戰事結束之後，前往涿郡、黎陽、北平乃至於遼水的行商rì益增多。

rì頭當空的時候，已經有三四支商隊經過了桑乾河驛站，向著北邊的涿郡城前進。驛站大門大開著，一名驛卒站在門外，看著商隊逐漸遠去的背影，很是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昨夜出了那檔子事，驛站里所有的人都沒睡覺，偏偏這名驛卒還被派來大門口值守，以防少將軍忽然派人回來詢問什麼事情。此時又正值艷陽當空，曬得人睏倦之意更濃，這驛卒哪裡打得起半點jīng神？

驛卒打完哈欠，抬頭看看太陽的位置，有些煩躁的嘀咕道：「他娘的，劉正那王八羔子怎麼還不來替換老子！」

話音剛落，南邊又響起一陣馬蹄聲，看來又有一支商隊過來了。

驛卒撓撓頭，喃喃道：「今兒商隊怎麼這麼多？可惜啊，少將軍不許驛站再接待普通行商，俺們少了好些油水啊！」

說話間馬蹄聲就到了近前，卻不是一支商隊，而是兩名背著包袱的行人，前面那人身穿玄衣，頭上還戴著帷帽，把面容遮擋的嚴嚴實實，看那曼妙的身材應該是個女子。河北地帶民風彪悍，女子善騎善shè者並不稀奇，因此驛卒只是吞了口唾沫，睜大眼睛試圖看清楚帷帽下的面容，卻並未感到半點稀奇。

這時兩匹馬已經到了驛站前方的官道上，戴著帷帽的玄衣女子一拉韁繩，停下馬向驛站大門望了過來。看到驛站大門打開，並沒什麼異常之後，這女子對身側穿著青衣的男子說了幾句什麼。青衣男子隨即跳下馬，向著驛站大門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