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夜（下）

「父親大人，適才在翠滿樓，王猴子那廝十分強硬，看來大將軍這次動真格的了！」

「啟稟老爺，李虎兒手下死傷殆盡，本人落荒而逃，手中的青樓賭坊都被王猴子一掃而光了！」

「老爺，郡司馬周伯德親自帶人前往，被薛氏兄弟強硬的阻攔了下來！」

「啟稟大人，周伯德一行被擋回去之後，太守大人砸了很多東西，還杖斃了剛納的第十七房小妾。」

這一夜，涿郡城中數得上的高門豪族，無不在密切關注著大將軍府和太守府的這次博弈。

天快亮的時候，巡城士卒們敲著鑼鼓滿城通告，聲稱大多數jian細已經被捉拿歸案，此事已經結束，望百姓們勿要驚慌云云。天亮之後，薛氏兄弟率領手下將士回了軍營，街上的戒嚴被徹底解除，似乎一切都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東方的天空剛露出一絲魚肚白，已經有很多奉命僕役前去大將軍府和太守府外等候，試圖儘早得知雙方到底是就此和解還是對峙到底。

天剛大亮，忠伯就帶著幾名隨從，坐著一輛牛車前往太守府。

那些蹲守的僕役們頓時來了勁，紛紛遠遠跟在後面。

忠伯出門的同時，王偉乘坐著一輛破舊的馬車，趁著城門剛開的時機，迅出城向羅成的軍營而去。

太守府內院的書房裡依舊燈火通明，李景眼珠赤紅，挽著袖子正趴在書桌上奮筆疾書。地上雜亂地扔著幾本奏摺，有的還被揉成一團。

周伯德和張豹眼神晦澀，坐在下不停地喝茶提神。

三人都是心事重重，一夜未眠。

昨夜周伯德和張豹被薛氏兄弟擋了回來，李景聞訊后勃然大怒。偏偏剛納的第十七房小妾自持寵愛，恰好在那時擅自闖入書房，試圖勸說李景早些歇息。李景一肚子火氣無數泄，這小妾就成了遷怒的對象，被一陣亂棍活活打死。

人剛被打死，李景又深深感到後悔，自怨自艾了很久，才開始寫奏摺彈劾羅藝。無奈他心亂如麻，幾次寫好后都不滿意，還要不停詢問周、張二人的看法，如此三番五次的折騰，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大人，天亮了！」周伯德掩嘴打個哈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天亮了？本官馬上就好!張豹，去請郭郡丞來，本官要他聯名上奏彈劾羅藝老賊！」

張豹答應了，揉揉眼站起身來。

「張總捕且慢！」周伯德趕緊叫住了他，起身對李景拱手道：「下官認為，此時去找郭郡丞大為不妥！」

李景怒道：「為何？難道郭絢敢拒絕和本官聯名彈劾不成！」

「請大人暫且息怒，冷靜下來聽下官一言如何？」

「說吧！」李景氣哼哼地把手中筆扔到一邊。

「郭郡丞確實大多數時候都和大人站在一邊，只是大人是否留意到了，唯有在大將軍府不佔理的情況下，他才會堅決的站在大人這邊！下官斗膽直言，李虎兒丟失了賬冊，等於是把大量證據送到羅藝老賊手中，這官司即便打到御前，大人也很難獲勝。在此等情況下，想要郭郡丞聯名彈劾，只怕……」

李景一怔，鄭重思索起了周伯德所言，再三思量后現，事情似乎真的是這樣！

「難道郭絢一直和本官打馬虎眼不成？」李景有些詫異，忽而一拍額頭，「被你這麼一說，本官忽然想起來了！昨rì郭絢和本官提起捉拿jian細這事的時候，似乎有些遮遮掩掩！難道他和羅藝老賊有密謀？」

「這個應該不至於，郭郡丞對聖上的毋庸置疑，對大人也還是有足夠尊敬的！下官倒是以為，這是因為郭郡丞為人圓滑，擅於趨利避害罷了。」

李景覺得頭疼起來，揉著額角道：「郭絢的事情暫且放下！既然不能去找他聯名彈劾，本官該怎麼做？」

「下官有上下兩策，請大人斟酌。」

李景不耐的喝道：「快說！」

「上策是靜觀其變，等羅藝老賊……」

「這算什麼狗屁計策！」李景脫口罵了一句，忽而回過神來，「你是說，羅藝老賊可能會派人來找本官？」

「大人明鑒！」

李景點頭道：「若是老賊真的找來的話，只要保住那些產業，本官退一步就是！」

周伯德和張豹悄然對視一眼，隨即齊齊搖頭——羅藝若是真的找上門來，那些產業怎麼可能保得住！自家這位大人只要涉及錢財和美sè，馬上就會變得愚笨不堪！

李景並未留意到二人的小動作，自顧道：「僅憑那些賬冊，羅藝老賊休想從本官手中奪走那些產業！伯德，下策是什麼？」

「啟稟老爺，大將軍府派人求見！」

周伯德尚未說出下策，管家就在房門外低聲稟報。

李景感嘆道：「伯德果真料事如神啊！把人帶去偏廳等候！」

「喏！」

李景喚來幾名侍女，讓她們帶著周、張二人先去洗漱用膳，等見過羅藝派來的人再另行商議。二人離去后，李景慢條斯理地洗漱更衣，然後緩步前往偏廳。

雖然只是接見普通客人的偏廳，裡面卻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字畫古董。忠伯身前擺著一口大箱子，面sè沉靜的坐著，對桌上的茶水視而不見。

「太守大人到！」

李景緩步走進來，見到羅藝派來個皓老翁，一下子垮了臉，張口就要斥責幾句。

不想忠伯隨意拱了拱手，指著箱子沉聲道：「大將軍讓小的帶這幾口箱子給大人，如今東西送到，小的告退了！」不等李景反應過來，甩袖大步離去。

李景臉漲得通紅，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緩過神來就是一陣破口大罵，只罵得自己口乾舌燥，這才命管家打開箱子。

「怎麼可能！」隨手拿起一本冊子，只看了幾頁，李景就驚呼出聲。

原來李景拿起的這份冊子並非是賬本，而是李虎兒等人橫行不法的確鑿證據，裡面人證物證俱全，由不得他不驚駭。

扔下手中這本，李景深吸口氣再次翻出一本來看，看完後面如土sè。「賬本也就罷了，這些東西羅藝老賊如何得到的？讓周司馬和張豹來見本官！」

半個時辰后，太守府大門外張貼了一張告示——太守大人的親信長隨李虎兒，背著大人多行不法之事，『嫉惡如仇』的李大人獲悉后大怒，當場杖斃李虎兒，屍被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

消息傳出后，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那些因李虎兒導致家破人亡的，更是嚎啕大哭，前往親人墳頭前祭奠。

只是沒有人知道，『嫉惡如仇』的李景大人正在書房內痛不yù生，他可不是為第十七房小妾或者是李虎兒而傷心——和周伯德和張豹商議之後，李景又找到郭絢密談了一陣子，最後無奈的決定，咬牙吃個大悶虧，把十幾家青樓和賭坊的契約悄悄送去了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隨後也了告示，聲稱在昨夜捉拿高句麗jian細的行動中，共誅殺擒拿了二百人，如今城中高句麗jian細已經被一掃而光，百姓們無須再擔心懼怕云云……

按慣例來說，這種安民告示都該由太守府出。不過百姓們被蒙在鼓裡，聽著喧嘩聲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夜，忽然聽到這個好消息，只顧著歡欣鼓舞去了，誰還去管這個好消息到底由誰布出來的？

至於那些知道內情的豪族大戶，親近大將軍府的自然是欣喜不已。和太守府往來密切，而且投了很多錢給李虎兒的崔家、王家等幾家，卻是後悔痛惜不已，馬上開始設法挽救損失。如今大伙兒都知道，想要悄悄彌補和大將軍府的關係，關鍵人物就是眼看就要達起來的王偉。於是王偉雖然不在家，這個早上他家中的門檻卻幾乎被踏破了。

當然，也有人心頭略微有些失望，比如郡丞郭絢，就私下裡對袁石感慨了幾句『意料之中……果然老jian巨猾……』之類的話。

辰時的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涿郡城已經恢復了平靜，似乎昨夜那場小小的混亂沒有生過一樣。百姓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只是私下低聲談論的人多了起來，酒樓和茶樓里也平添了一些談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