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鄉鎮一日游下
走到近前，杜齊賢這才細細打量起說書人，面容黝黑還有些糙，年齡三十上下的樣子，給人不像是個讀書人，反而更像莊稼漢，如果不是頭戴方巾一身灰色瀾衫，口裏時不時來上一句之乎者也，壓根跟讀書人的形象不沾邊。
此時坐在一張長凳上，低着頭邊喝茶邊捧著一本書看，時不時小聲嘀咕幾句顯得十分專註，一時並未察覺身旁站着一個人。
杜齊賢輕咳一聲，那人這才緩緩抬起頭，有些疑惑道：「不知這位客官有何事？」
杜齊賢飛快的在腦海里組織語言，沒辦法和古人說話有點費神，略微停頓后這才道：「不知……呃…這茶肆東家可在？」
說書人很乾脆道：「我就是，您是需要點什麼嗎？」
杜齊賢有些驚訝，還以為外面忙碌的漢子才是，這樣問也是為接下來話做鋪墊，不過也好省去許多麻煩。
杜齊賢指著裏面那張桌案支支吾吾道：「是這樣，呃……我想問一下能不能……那裏換個人。」
換人？換什麼人？剛開始還沒明白，等回過味來才知道這是要搶生意，說書人瞬間不淡定，直接從長凳躍起瞪眼道：「你，什麼意思？」
眼看這架勢是要海扁自己的節奏，這廝僅有的一點讀書人的氣節，在杜齊賢這裏也被抹殺的一乾二淨，這哪裏是讀書人，實打實這就是一個種田的。
老百姓就是如此，你可以搶他身上的衣服，可以搶他的錢，但是你要搶他吃飯的碗，對不起還真能和你拚命。
杜齊賢也不氣，急忙解釋道：「先別急，我怎麼可能搶你飯碗，是這樣，英才不知你這茶肆一日收益幾何？」
「生意淡的時候幾文十幾文不等，好的時候二三十文。」
「鄙人有一辦法能讓你這茶肆收益翻上一番甚至幾番。」
漢子聽到這裏竟哈哈大笑起來，杜齊賢看在眼中，知道這是不相信自己，於是接着道：「如果不相信鄙人所說，不妨我們賭上一賭如何？」
男人之間就是如此簡單，你不信可以那就打個賭，沒有這句話解決不了的。
不料漢子的回答險些讓他跌坐在地上。
「吾乃讀書人，學以至聖用於正，怎能與你立這賭約失了本心。」
頓時一個男人在某店買拿鐵啪啪打臉的畫面浮現在眼前，自己何嘗不是陷入到這樣的環境，剛才還橫眉豎眼干仗的意思，現在又和自己玩起斯文，這人腦袋不會有問題吧？
杜齊賢也不想與這廝多費口舌，壓住內心的痛說道：「既然如此，何不讓鄙人試上一試，如果我的法子不行你又損失不了什麼，如果成功得來的銀錢五五開如何？」
漢子顯然被這五五開打動，思索一番蹦出三個大字「也可以！」
杜齊賢真被打敗了，還不賭失了本心，難道不知道五五開也是在賭嗎？也不想為這漢子在浪費心神，既然答應了下來，先把錢賺到手才是王道。
被打敗了但還是要客氣一番，畢竟佔用人家地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漢子一副熱心腸道：「不知我能做些什麼？」
杜齊賢想都沒想：「什麼都不用做，待在這裏好好看書就好。」說完便直奔桌案而去。
來到案桌前，被漢子有些擾亂心神多少有點緊張，畢竟自己的法子在這裏好不好用還不好說，不過還是整理了一下心態，不管怎樣試了才知道。
眾人見一位老者走到桌案前而不是茶肆東家，紛紛嘀咕起來怎麼回事。
只見杜齊賢不慌不忙，不緊不慢拿起案上的醒木「啪」的一聲脆響，霎時間都安靜了下來。
「繁華消歇似輕雲，不朽還須建大勛。
壯略欲扶天日墜，雄心豈入弩駘群。
時危俊傑姑埋跡，運啟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書收不盡，故將彩筆譜奇文。」
簡短的一首詩說完，又是「啪」的一聲脆響，人群沒看明白怎麼回事，不過也沒人說話，而是比之前更靜，如果不是隱約能聽到叫買叫賣的聲音，幾乎可以落針可聞。
有學識的人把剛才聽到的幾句詩聽在耳里認真咀嚼，而大多數則是詫異來人哐哐說上幾句聽不懂的話這是要做什麼？
緊接着杜齊賢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各位聽客鄙人不才，冒昧頂替東家上來說上一場，如果說的不好大家今日茶錢東家說了全免，如果說的還過得去，麻煩各位給個賞錢好讓鄙人晚飯有個着落。」
一聽茶錢全免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紛紛來了興緻，有便宜不佔王八蛋，不淡定的還有布幔后的漢子，聽到這話手裏的書差點掉地上，自己啥時候說過這話，有心衝上去將其趕下來，可想了想此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有許給自己的承諾，誰還和錢過不去，也就咬牙跺腳作罷！
「話不多說，前面一首定場詩算是開胃小菜，那麼接下來鄙人為諸位開上一本新書！」
「講上一講長篇歷史故事，《隋唐演義》，為了讓大家聽得明白，咱還得從頭開始說起。」
「就說這一天，天氣炎熱，在通往北平府的大道上，突然殺出三人，是一高二矮，兩個矮的是一個黑臉一個白臉相互映襯，身上還穿着公服，什麼叫公服？就是衙役穿的官服，有一個背着刑枷手腳也上了鎖鏈，手中拿着水火無情棍斜背着包袱，天熱的滿臉大汗，而另一個提着沉甸甸的包袱也是汗流浹背，拋開二人單說這高個，身高一丈掛零，膀闊三停，細條條的身材，面似淡金，八字利劍眉一對大豹子眼，通關鼻樑方海口，微微有點小黑胡，二眸此時是鋥明刷亮，往前面一戳一站身前身後是百步得，威風，帶勁，那麼說這個人是誰呢？我得交代清楚，就這大個兒，就是隋唐演義的一號人物，姓秦名瓊，字叔寶秦瓊，人送綽號神拳太保小孟嘗……。
杜齊賢學着單老師的語氣開始講了起來，只聽是聲音清朗洪亮，語氣頓挫遲疾分明，文武一人拿捏，勝似百人大戲一般精彩，全然不同於漢子的照本宣科屬實太乏味。
此時眾人聽的那叫一個入神，隨着故事的發展，表情時而悲憤，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嘆息，講到出彩的地方就忍不住紛紛叫好。
聲浪震天，時不時還有路過的行人被吸引，也是止住腳步側耳傾聽，不多時便沒有再走的意思，與此同時人群是越聚越多，里三層外三層把整個茶肆圍得水泄不通。
此時杜齊賢講的《隋唐演義》，那可是隋唐歷史小說的集大成之作，在加上後世改編不僅通俗易懂，更是情節緊湊絲絲入扣。
為了保險起見，杜齊賢先是以相聲的形式來了一首壓場詩，在結合單老師的評書說法，二者結合還生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打臉，不過在聽到眾人那激昂的叫好聲，提着的心終於放下。
杜齊賢接着講道：「只見擂台左右還有一副對聯，正當中掛着一個橫匾，新乎乎的十分惹人注目，兩人在那一看，上聯寫着：拳打南山斑斕虎，下聯配：腳踢北海混江龍，橫批：北平擂！
「欲知後事如何？」清脆的醒木敲擊聲再次想起。
「請聽下回……分解！」
正聽到最關鍵時候，眾人還沒從說書中回過神，一聽下回分解眾人紛紛叫嚷着繼續，甚至有些人因為不快叫罵了起來，可杜齊賢不驕不躁，不慌不忙大喊道：「諸位稍安勿躁，先聽鄙人說，不要急好吃的東西不能一口吞下去，要細嚼慢咽才有味道，承蒙諸位看的起，明天這個時辰咱們接着講！」
眾人一聽也是這麼個理兒，大多都是有事在身，每天得了空閑才過來聽聽書逛逛街，緩解一下疲勞和無聊，誰還能一整天坐在這聽書，就算有那個精氣神，人家說書的不也得休息不是。
見眾人沒了意見，還想提醒一下錢的事，生怕不高興一鬨而散，豈不白忙活一場，不想話沒出口眾人便你一文我兩文，霹靂哐啷主動扔進案桌下的小木匣，就連外圍擠不進來的也是隔着人群往裏扔錢，邊扔邊喊明天一定要來之類的話。
杜齊賢看着這一幕心裏樂開了花，殊不知如此這般正是他的策略，美其名曰飢餓營銷，吊著胃口不信明天都不來。
沒了精彩講演，眾人也興緻全無在聽漢子的三國，如同見了鳳凰誰還看雞的感覺，不多時人群一散而去，偶爾幾個沒走也是來上一杯茶圍在一起討論著剛才的隋唐演義。
布幔後面的漢子把剛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見到這麼多錢也是高興很，就這一場書可比自己任何時候都賺的多，只不過與剛才聽到那段精彩的隋唐演義相比就顯得不重要了，好神奇啊！
見杜齊賢捧著小木匣過來，急忙堆上一臉笑容湊了上去，本以為漢子急不可耐是要和自己分錢，沒想到是為隋唐演義而來。
這次論到漢子不好意思起來，扭捏道：「不知老哥能不能…給…說說接下來二人有沒有上擂台，是贏了還是輸了？」
杜齊賢邊數着匣子裏的錢，邊看着漢子的表情，也不說話就這樣盯着漢子，給漢子看的都不好意思急的只跺腳：「哥哥您倒是說不說給個痛快話呀？」
看着漢子如此囧態，也不再捉弄他，也算是小小報復一下。
「不可說，不可說，欲知後事如何，請早明日再說。」
緊接着道：「看好了，一共八十五文錢，說好的五五分，這裏是四十三文是給你的來數數。」
漢子見杜齊賢不肯說給自己聽，心裏甚是失落，但也沒在強求道：「錢是你賺的多給我一文你不就虧了，還是給你吧。」
「無妨無妨，多這一文又不會暴富，少這一文也不會餓死，再說我還佔用了你的案桌還是給你吧。」說着又推了回去。
「給你吧。」
「還是你拿着吧。」
一文銅錢你推我阻，一來二去給杜齊賢整煩了，也不想與這漢子多說一句話，收起自己應得的一半起身便走，不走不行傷不起呀！
漢子見杜齊賢要走，急忙道：「吃完飯再走吧！」
杜齊賢沒有理會，自顧自繼續向前走，一副你說你的話，我走我的路。
漢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話說多了招人煩，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猶豫一下還是大聲喊道：「記得明日一定要來啊！」
杜齊賢這次擺了擺手算是給了漢子一個回應，雖說漢子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不過人還是不錯，耿直的性格帶點憨厚，也不知是哪位學者耐心教導出來這麼一位學子。
走在大街，左右分辨了一下方向，便轉身繼續開始了他鄉鎮一日游的行程，如今腰間鼓鼓的走路都硬氣起來，雖說數目不多，也算有錢人不是。
來到攤位問問這個東西怎麼賣，內個東西能不能便宜點，走進商鋪挑挑揀揀一番討價還價好不熱鬧。
一天的時間總是在愉悅中飛快流逝，就在杜齊賢逛完整個龍澄鎮后，便迎來了黃昏的倒計時，抬眼望着天際，百鳥歸巢遊子返鄉，在看看手中拎着的二兩牛肉一壇小酒甚是滿足，一步一晃在落日餘暉的拉扯下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街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