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從幾時有 夢由何處生

當一切歸於平淡，時間彷彿並不存在，直到有事情發生；就像風吹過天空，了無痕迹，直到雲飄動、旗招展，炊煙裊裊。

我有時到地里幹活，有時和阿毛去挖野菜，非凡還是盡職盡責的跟著；表哥則成了店子村的義工，有時幫東家修水管，有時幫西家裝電腦，小御有時也會伸手幫忙；二超的書法越來越有功底了，人也瘦了些；大超也已經從遊戲中走出來，忙的不亦樂乎。

四個外鄉人早已融入了小山村，或者他們前世在這裡住過也不一定。有時也會有老人問他們「你們想家嗎？」小白淡淡地笑道「小山村也好，地球村也好，我們從未離開過，又怎麼會想呢！」不過我知道，非凡是想家的，因為有一次聽閨女說她還是第一次執行這麼長時間的任務，她想她的爺爺了，可小白曾經多次勸她回家，都被她拒絕了，她哭著說「爺爺知道她任務中途回家會生氣的！」

再說二哈，老闆畢竟是老闆，雖然迷上了書法，卻並不耽誤賺錢投資。我們三個都在家裡坐吃山空，他卻在我們村承包了一個水庫，裡面養了些魚蝦。我們村一共有四個較大的水庫，二哈包的水庫離村最近，村裡人都叫它「北河壩」。隨著天氣越來越暖和，我們經常去那裡洗澡。

今天是六月初一，天氣晴朗。我表哥不會游泳，在家裡研究易經；非凡和阿毛還有我閨女約好了去爬山；剩下我們六個便在二哈的帶領下，向北河壩進發。來到水庫的壩上，二哈興奮異常，彷彿一個國王領著朋友去遊覽他的御花園。小白還是那種淡淡的神情，有種仙人下凡似的逍遙自在；小御則面無表情，有種高人般的深藏不露；小夢則面帶微笑，有種才子范兒的溫文爾雅；我和大超走在最後，一邊說笑，一邊瞧著前面的四個人。

因為在外打工，好幾年沒來水庫了，想不到現在的水壩修的這麼漂亮：水壩用白色的石條，砌了整齊的台階，台階下還有測量水深的標杆，大壩的路面兩側則修了欄杆。我看到二哈有點飄飄然的樣子，不等他開口，我走過去喊道「此情此景，我想吟詩一首――」！大家都看著我等待下文，我回過頭裝模作樣地看一眼山，再回過頭來看看溢洪道里流淌著的水，然後拉著長秧道「青山不墨千秋染，綠水無弦萬古琴」，小夢笑而不語，因為這是他前幾天練書法時寫的一副對聯，我觀察著二哈的反應，二哈喊道「哈哈，詩不都是四句嗎？你怎麼只有兩句。」我一時沒想出下文便回答道「你先說這前兩句寫的怎麼樣？」二哈說「我不懂詩，不過好像在哪裡看過，是不是我們小學課文里的？」我心中暗笑嘴上卻說「是初中學的，你個文盲應該沒學過！」二哈「哦」了一聲，然後笑道「哈哈，你就別在這裡拽文了，趕緊脫衣服吧！」看到二哈的虛榮心被我虛晃一槍給滅了，我也就不再啰嗦，脫了衣服就跳進水庫里！

其實我感覺在水庫里游泳，最爽的一刻就在這一跳：身心的燥熱在入水的一剎那，猛然一個透心涼！如熱湯消冰，湯沸立止，而冰亦化為清水，自此無冷無熱，只剩下一片舒暢，如魚得水，任你遨遊！說到游泳，其實我游的很慢，不過我會仰泳所以耐力還可以，自己感覺自己像一個老烏龜一樣，自得其樂。大超和二哈，那就只能算是戲水了，用我們那的方言叫作「打澎澎」，深的地方都不敢去！而剩下的三個高人，就只能用潛龍入「海」來形容了，一個猛子下去雖不能說是十萬八千里，卻是神出鬼沒，見首不見尾的！或縱或潛，如入無水之境；游的人是痛快無比，我們看的也是酣暢淋漓，一時間彷彿到了奧運會花樣游泳的比賽現場，真所謂「三生有幸」，「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啊！」只聽二哈的笑聲不斷傳來，「哈哈」「哈哈」，在這波動的水面上，像極了有節奏的掌聲；大超更是興奮的扯起喉嚨唱起歌來，「起來！」「起來」「不願……」，那種不著調干吼的勁兒，像極了一個在戰場上忘記帶槍的士兵！我一邊緩緩地游，一邊享受著此刻的熱鬧，可心裡卻充滿了安寧的快樂，彷彿自己真的成了一個老海龜，對人類的喧囂充滿了好奇！

一直玩到夕陽西下，我們才回家。到了二哈的家，我對二哈說「我的詩寫好了」，二哈發出代表他身份的兩聲笑，說道「哈哈，你還記著這茬呢？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對小夢說道「夢老師能不能幫個忙，給我用行書寫出來？」小夢很爽快的答應了！於是我擺好紙，磨好墨，等夢老師拿起毛筆坐下，便一句一句的念道「青山不改千秋色」！小夢聽到第一句被我改了，一邊寫一邊不住的點頭；二哈似乎沒聽出來，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等第一句寫完，我緊接著念道「綠水長流萬古琴」！小夢筆下不停，贊道「好！好！改的好！」等第二句寫完，我繼續吟唱「美夢成真誰是客？」，這時只見小夢微微皺眉，手中的筆卻未停。這時第三句已經寫完，大家都看著我，等我最後一句，我念道「佳人……」，本來我寫的是「佳人非凡如之何？」不過我是第一次給人做媒，總覺得這樣太直白了可能不好。萬一當著那麼多人，小夢生氣反而弄巧成拙，於是沉吟一番把非凡改成了如仙，最後一句便成了「佳人如仙如之何？」我看到小夢最後一筆寫完，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開口道「請夢先生署名！」小夢抬起筆，在後面寫了兩個小楷「小夢」。不等大家發表意見，我帶著奸計得逞的興奮和得意趕緊把寫好的字揣入懷中，然後告辭回家！

回到家以後，我和阿毛商量了大半夜，最終制定了一個臨時計劃。第二天在徵得非凡的同意后，我帶著字又找到小夢，我支開二哈，從懷中掏出字來，對小夢說道「這首詩我讓非凡給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你猜她怎麼說？」我看看小夢，雖然他沒接話，卻在等著我繼續說，於是我趕緊繼續說道「她說她讓我問問你，若『如仙』二字改為『非凡』，『如之何』三個字怎麼改？」說完以後，我看到小夢面露沉思，忙說「她說她不著急得到答案，字先放你這，明天我再過來！」說完我就走了，邊走邊想：明明你倆的宿舍都在村委，晚上敲敲牆都能說悄悄話，卻要我跑來跑去的，我也真是閑的！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二哈家，二哈笑著說「哈哈，你個傢伙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我略微尷尬地掩飾道「我能有什麼事？只是最近喜歡寫詩，讓夢老師給指教一二。」我看看小夢，表情平淡，既看不出喜悅也看不出憂愁，心想你這會兒不論裝的多麼若無其事，看看你改的詩我就知道結果了！我走過去彬彬有禮地說道「夢老師，我的詩改完了嗎？」小夢說道「改好了」，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袋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改好了，你拿好！」我接過袋子，和二哈道別出來，心裡琢磨「這裝個袋子是什麼意思？」一邊想一邊想要掏出來看看，可是掏出來發現袋子口沾了帶字的膠帶，立刻明白這是不讓我們送信的偷看！心想不讓看就不讓看吧，看看收信人的神態不就明白了嘛！

走到家門口，我本想進去讓阿毛拿給非凡，又一想既然不讓我們看，不如直接給非凡。看到非凡在廣場上坐著，眼睛盯著我，我走過去掏出袋子遞到她手裡，卻並不走開。非凡微微有些緊張又有些臉紅，掏出裡面的紙看，我看到她微微皺起秀眉，既看不出開心也看不出傷心？心裡著急剛要問，忽然身後阿毛喊我，我只好轉身回去，阿毛把我拉到屋裡問我詩里寫的什麼，我說我也不知道，然後把袋子用膠帶粘住的事和她說了，然後對她說「你去問問非凡！」阿毛卻說「過兩天再說吧！她要願意說，自己就會說，要是不想說，問了反而不好！」我一想你們女人心思真多，也就沒再問！

可是過了幾天，非凡卻主動找到我和阿毛，並把那首詩給我們看，問我小夢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看到紙不是原來的那個，因為詩改好了，卻沒有改動的痕迹，看來是小夢又重新寫了一張。在我們家的客廳里，我小聲念道「青山不改千秋色綠水長流萬古琴美夢成真誰為客佳人非凡我奈何」我笑而不語，兩個女人不解其意，看著我等我解釋。這首詩是我寫的，所以裡面的玄機我最清楚了，我給他們解釋：前兩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是比喻友情，在這裡我則暗示不論最後愛情成不成都不要影響友情，第三句提到了夢字是借指小夢，問他誰為客，是問他有沒有心上人。說到第四句，她們倆都盯著我等我分析，我卻故意賣了個關子，對非凡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如果喜歡你，我會直接說『佳人如仙天作合』」，聽到這裡阿毛緊張的說「你的意思是他拒絕了？」，我卻搖頭道「非也，非也」，阿毛一生氣照著我的腦袋就拍了一巴掌，說「賣什麼關子，趕緊說！」我看到丟了面子，趕緊收了廢話道「小夢不用『如仙』，而直接用『非凡』，是表達他的坦誠」「而最後用一個疑問句『我奈何？』，既然用了我，就表示他願意」聽到這裡，我看到非凡的神色從一開始的不安變換成滿臉的喜悅，我接著說道「最後兩個字『奈何』，看似是對緣分的疑問，但前面一個『我』字壓在前面，卻也表達了不畏命運的勇氣」，「而最後一句連起來『佳人非凡我奈何？』，卻又表達了一種對非凡的誇讚和自愧弗如的謙卑。」我看到她們倆都喜形於色，繼續說道「不過這一謙卑卻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非凡看我說的鄭重，問道「什麼問題？」我回答道「說明小夢是一個慢熱型和被動型的男人，需要你更主動些才好」非凡臉色微紅，點了點頭，乍一看如一朵含羞的蓮花，我心中暗道「看來我編的這套瞎話，能讓兩人成就一番佳話！」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們家大門外終於少了一個盡職盡責的崗哨。有一天，我們一家四口到廣場上玩的時候，小尚尚忽然問「凡阿姨上哪裡去了？」她姐姐搶著回答道「凡姐姐談戀愛去了！」我和阿毛相視一笑，心想「你們姐弟這輩分論的也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