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甜膩

第63章 甜膩

許勁知的手很好看,乾淨白皙,骨節分明,就虎口上這道細疤,像美玉上的裂痕。

她反握上他的手,翻過來看,他被玻璃划傷,掌心那一道是去醫院處理的,現在還能看見痕迹,不過很淺。

「你這怎麼總是磕磕碰碰的,一點都不愛惜自己。」她低著頭,指尖順著他掌心痕迹撫過。

「不小心弄的。」許勁知被她碰得有點癢,也沒收手,另只手輕撩起她散下的一縷碎發,別至耳後,沉沉聲線鑽進她耳朵里,「明天我得去陪我媽吃個飯。」

他難得正經,陪家人吃頓飯,但孟妍沒從這句話里聽出半點溫情。

從他當年不要命的跳車開始,划傷了手,身上也好幾處擦傷,楊真終究是心軟了,那近乎瘋魔的控制欲也由此收斂。

他們之間的隔閡是早就有的,日積月累,不在一朝一夕。

很小時候許勁知還挺愛炫耀的,不管什麼都要炫耀,老師給本子上判個小紅花都要拿回家舉著炫耀一番。

楊真那時候總說,這有什麼好得意的,成績好才是真的好。

小孩子都愛玩,他也不例外,每次周末看著小區里別人家小孩在外面玩,他也很想加入,但楊真不許,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連個正兒八經的朋友都沒有。

如果他偏要跟誰玩,楊真叫不動他回家,就轉頭和那群孩子說,「我們勁知是要學習的,你們玩你們的,下回不要找他。」

那麼小的孩子,聽了這話自然就都疏遠他了。

秦遠當時也聽過這話,但臉皮厚,不當真。

他幾乎沒有朋友,從小就是一門心思死讀書。

家裡條件越來越好,在周邊圈子裡算是富裕,班裡同學有學鋼琴的,楊真也毫不吝嗇給他報了班,他不愛學,楊真逼著他去,他睡懶覺早上遲到了十五分鐘,老師訓他了,雖然是他遲到在先,但畢竟年紀小,老師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訓他,他心裡還是覺得委屈,覺得丟臉。

中午楊真在門口接他,他剛想說,楊真就冷了臉,「你知道這個鋼琴班多貴嗎,你知道家裡給你買的琴多貴嗎,我給你這麼好的條件,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僅此一次,不論上課還是鋼琴班,他再沒遲到過,直到高三那年初六生日,喝多了酒,第二天才破天荒的遲到了。

許勁知天生反骨,脾氣也犟,初三那年楊真要他考重點高中,他一邊兼顧鋼琴考級一邊複習,實在太累,考級沒考過,學校成績也往下掉,在學校被老師找,回家剛進門,楊真也不問緣由,上來便是一句,「你這成績能上什麼重點,明年要是去讀個普通高中,我又何必大費周章送你來這兒,不如就讓你在武堯那縣城裡待著。」

許勁知心情也很差,隨手放下書包,賭氣說他明天不去學校了,不想念了,這破學誰愛上誰上。

他記不清中間又發生了什麼,好像是他又頂了幾句嘴,這點小事就擴大發酵,楊真拿水果刀懸在手腕上以死相逼,本來是想嚇唬嚇唬他,結果真把自己給划傷了。

許勁知看著楊真手腕上那道出血的傷口,他也怕,雖然當天他陪楊真去處理好,並無大礙,但那個場面縈繞在他腦子裡,一晚上都沒睡著。

從此以後許勁知也不犟嘴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默默聽,再累也悶不吭聲的忍著,不解釋,不再多說一句。

他在家就當那個默默無聞戴著眼鏡的啞巴書獃子,私底下又暗著抽煙,像楊真嘴裡沒人管得了的社會混子。

人前人後,兩副面孔。

為了避免矛盾,他漸漸不再跟楊真主動說話,時間長了,就自然演變為無話可說。

鋼琴他其實彈得不錯,但現在不提也不彈,完全沒興趣再碰一下。

什麼叫母子相顧也無言,在他和楊真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

第二天許勁知選了一家蘇菜館,蘇菜清淡,楊真喜歡。

建築有點蘇州園林那風格,挺雅緻的。

楊真的穿衣打扮也很講究,看著就很富太太,胳膊上再挎個名貴的包,進來往旁邊凳子上一放,「最近,交女朋友了?我那天在路上,看見你接了一個姑娘。」

「嗯。」他嗓音淡淡,幫她倒水,「談了。」

楊真多久見不了他一次,就是想跟他說說話,「跟媽說說,她是幹什麼的。」

「學美術的,藝術家。」

現在各行各業,楊真就是好奇,想看看他女朋友是個怎麼樣的人。

楊真問,「是本地人還是哪的。」

「老家武堯的,芝麻衚衕,挨著咱們家陽台的那一戶。」許勁知倒了杯水,遞過去輕放在她跟前。

武堯,芝麻衚衕,這幾個字眼讓楊真隱約想起來,當時後面那一戶人家,那對夫妻生了一男一女,是有個女兒在的,女兒稍小了幾個月,和許勁知同歲。

那會兒許勁知離家出走去武堯,她有次過去還看見把花傘,現在想想,都是有跡可循。

楊真點了點頭,「那挺好的。」

許勁知還有點意外,以為她多少要挑點毛病,結果是一句挺好的。

這句話從楊真嘴裡說出來,算是挺高的評價了。

楊真知道不論自己怎麼樣,許勁知都不會不認她這個媽,他近兩年心情好了,好不容易能主動說幾句話,她若還像以前那樣控制他,他便立馬不會再說了,再者不過就是烏鴉反哺,報答完她的養育之恩,就再剩不下半點恩情。

楊真不想到那一步,該放手就放手,他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她楊真的附屬品,只可惜這道理她明白的太遲。

從前她施加在許勁知身上沉重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又反抗不得,反過來想想,換做是誰,誰都受不了。

「你喜歡的,蘇州菜。」他把楊真最喜歡的那盤松鼠鱖魚轉過去,不緊不慢,「別操心我了,年底項目通過了,也不忙,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楊真說,「媽挺好的,跟那些姨姨嬸嬸的打打麻將,遛遛狗,媽也是上了年紀,老不出門悶得慌。」

許勁知跟她吃完這頓飯,中間還聊了不少閑話,除了少不經事的小時候,這是楊真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的話,他其實很容易滿足,只要稍微順著他,他就挺高興的,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從前怎麼就不懂呢。

走時楊真不要他送,說約了人去做美容,讓他走他的。

他出去就看見外面下雪了,白色的雪花飄飄而落,能撫平地表崎嶇的紋路,粉飾萬物,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在一場雪下和解。

他再過幾個月就二十七了,早就過了那個彆扭反叛的青春期,不是他耿耿於懷不願意下楊真給的這個台階,而是心裡早已釋懷。

他和楊真的關係,真的也只能到這兒了。

得允許這世上不同的母子有各自不同的相處模式,他和楊真,或許只適合相敬如賓。

他穿了件黑色的厚外套,毛領子上已經落了雪,他去地下停車場取車,隔著老遠就看見一個人。

孟妍站在他的車跟前,手裡拿了一盒沒拆的小蛋糕,她今天也是跟朋友出來吃飯的,吃完了朋友說送她回家,結果從商城到負二層車庫,她看見許勁知的車停在這兒,就想著等一等他,讓朋友先走了。

孟妍見他從前面走過來,感覺他有點心事重重的,像是心情不太好,記得他昨天說過,這頓飯,是跟他媽媽吃的。

等他走近,想到他從前跟家裡的關係,她沒問的太直白,把蛋糕放在他車引擎蓋上,試探著看他眼,「我的肩膀,借你靠一下?」

他表情和往常一樣沒心沒肺,笑了一下說,「不用。」

剛才到最後走的時候,楊真還說,「你有事跟媽說,你們要是相處好了,想買房子,挑地段好的買,多貴都不要緊,錢要是不夠跟媽說,媽有,各方面,不能委屈了人家。」

楊真一口一個媽,他現在想想,忽然也挺不是滋味的。

「我跟我媽,就聊了聊家常,她約了人,不讓我送,她以前逼得我太緊,關係很僵,現在吧,我真不怪她。」他默了一會兒才說,「但有些事,也是沒辦法,就只能這樣了。」

孟妍伸手撫上他後頸,讓他把頭抵在自己肩上,「我這肩膀,還是大方借你靠一下。」

誰讓她這俠義之心,這麼多年就沒變過。

她這毛病改不了,再遲兩秒她就又忍不住腦補賣火柴的小女孩了,儘管他也沒怎麼樣,但她就是心疼他。

「許勁知,有人站在你這邊。」她胳膊環在他腰上,這樣抱著他,把話點破,「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這句話似曾相識,許勁知頭抵著她肩膀,腦袋埋在她頸窩,毛領和頭髮上帶進來的雪化了,落在她皮膚上有點涼。

不得不說,她這小肩膀,靠著還挺心安。

她買的這個蛋糕回去送給了許勁知,巧克力奶油蛋糕,甜得發膩。

他吃了幾口就不好好吃了,整個人心猿意馬,「有點膩,不吃了。」

孟妍正巧看了他一眼,兩個人便不知道怎麼又吻到一起了。

她嘗到那點來不及散盡巧克力的甜膩,若有所思地抽身,「確實是膩。」

許勁知抱起她放在紅木桌面上,這個高度正好,抬眸便對上她視線,一雙眼睛像被水浸潤過似的。

她視線稍往下落,好奇般抬手,指尖摸了一下他的喉結,他握上她的手,喉結輕滾,稍別開眼,已然亂了心神,「別瞎碰。」

蛋糕甜膩不假,更何況仙人開過葷,自然是看不上這些小點心了。

作者有話說:

預告預告,就快到上上籤了,就快正文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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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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