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細疤

第62章 細疤

孟妍有時候說話就很跳脫,此刻鄭重拍拍他肩膀,「你懂那個意思就行。」

建國在地上亂跑,聽聲音是把什麼東西給撞翻了。

她循聲看過去,是束假花裝飾物被撞掉在了地上。

孟妍過去把它拎起來,「建國,要搗亂你就回家去。」

建國看她一眼,乖巧認慫,不動了。

許勁知這兒就他一個人住,他比較懶,也不算太愛乾淨愛收拾那種人,一直秉持不動,就不亂,自然也不用收拾。

平時就在沙發上坐一坐,或者去卧室睡覺,看著還比較整潔。

孟妍把假花拿起來,重新插進花瓶里,有一支摔斷了,插不進去。

許勁知過去接過那支斷掉的假花,隨手拉開抽屜往裡一丟,「放抽屜里得了。」

抽屜打開,裡面左右分格,左邊是些亂七八糟的零碎,右邊有單獨一格,裡面放著一支木簽。

孟妍視線落在上面,她看著眼熟。

是她當年留下的那支下下籤。

要是別的她可能還不記得,偏偏那糟糕的簽詞,她看過一遍又一遍。

盛夏離開的那天,她在大門外依依不捨地看著許勁知的背影,直到他進了拐角,再看不見。

她轉身跑上樓,趕在他回家之前去到自己房間,拉開一半窗帘,像開滿院牆的薔薇,細心等候,過了三五分鐘,她站的角度,恰能看見他上樓,然後經過陽台走廊,又見許勁知手搭了下掉漆的紅色圍欄,再往上,背過身,從兜里摸出鑰匙開門。

孟妍剛才在他面前裝出來的瀟洒彷彿都是假的,此刻只想說再看一眼吧,再看一眼。

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如果此時他回頭,一定能看見她,孟妍甚至想象得到他回頭會是怎樣一個場景,許勁知八成還是和往常一樣笑的沒個正形,懶散抬一抬下巴說,「喂,又看我啊。」,帶著一點小欠,聲線拿人又讓人說不出討厭。

僅此一句,她便再捨不得走了,就算始終無法走近他,就算被那份雲泥之別的距離感灼的內心酸澀,兩眼通紅,也讓她想再努努力。

萬一可以呢。

孟重陽等得著急,從樓下上來,看著地上攤開的行李箱,忍不住催她,「趕緊收拾,來不及了。」

她急忙把窗帘拉上,「在收拾了,馬上。」

許勁知開了門,像是某種力量的牽引,他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對面那扇方格窗戶里,淡綠色的窗帘晃動一下,遮的嚴嚴實實,看不到人。

外面窗台上放了四盆盆栽,圖案很老,是兩個牡丹,兩個鴛鴦。

孟妍匆忙應著,收拾的手忙腳亂,行李箱大敞著橫在地上,她把從前關於許勁知的東西一一往箱子里放,小哆啦A夢,刻章,照片,筆記,她帶不走許勁知,又總想帶走些什麼。

她放進去,孟重陽就彎下腰都給她拿出來了,「這些就不要帶了,沒用,去了再買,趕緊裝點有用的,准考證畢業證,上大學用的證件那些,都裝好。」

孟妍點點頭說,「好。」

聲音卻已經藏不住哽咽。

孟重陽聽出來了,也不忍心,又給她全都放回箱子里,「想帶帶上吧,也不佔地方。」

孟重陽手機響了,出去跟人打電話,說來接的車就快到了,讓抓緊時間。

孟妍打開抽屜,那裡面還有一支木簽。

她滿心歡喜求來的,結果是支下下籤。

她從前不願意信,現在聽著孟重陽焦頭爛額跟人接二連三的打電話,忽然也消極的想,她和許勁知,或許真的是天命不可違。

孟妍蹲下身,把那些小物件又全拿出來,胡亂往抽屜里放,一邊放一邊掉眼淚,她好像能帶走這些東西,又好像什麼都帶不走。

思緒萬千,根本想不通,一股腦全放下,她什麼都不再要了。

最後離開,她拿了這支簽,去交給衚衕口的快遞站,拿了支筆潦草在快遞單上寫好地址。

雨聲淅淅瀝瀝,車已經在外面等了,車大燈照過來,更顯得她形單影隻。

她從快遞站出來,孟重陽撐著傘過來,「上車吧,都要走了還寄什麼。」

孟妍沒說話,老爸也就是嘮叨一句,沒再追問。

她坐上那輛紅色的轎車,雨絲斜飛打在車窗上,點滴彙集。

她扭著頭又看了一眼身後這條衚衕,就在這裡,她牽著他的手,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可是,許勁知,我撒了一個謊,我抽到的根本就不是上上籤。

時隔多年,她又看見這支木簽,忽然有點感慨。

「武堯城南那個廟,真挺靈的。」她把簽拿起來,又看了一遍上面那爛記於心的簽詞,「當年抽了這麼一支簽,結果真的就事事不順。」

沒想到這簽,他還留著。

許勁知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上學,回家,找工作,租房子,隨身的箱子都換了好幾個,但這支木簽,他一直留著。

「記得那會兒在廟裡,我還去求菩薩保佑,希望我和你都能考上北京的大學,那一年,也確實算是靈驗了。」她側過頭問,「我記得你當時也許了願,許的什麼?」

他看著她,聲音不輕不重,「願你平安。」

心愿很短,願她平安。

孟妍微怔了瞬,當年只顧得惦記這支簽,沒問他許的什麼願,又或者他們提前說好去求高考的,就默認他也是求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沒曾想他的在城南的廟裡,跪在蒲團上,對著菩薩,許的願里都沒含帶自己,而是願她平安。

她手裡仔細摩挲著這支木簽,一雙澄凈的眼睛看著他,「許勁知。」

她單獨叫他的名字,又被她這樣瞧著,叫人動心,他應了一聲,「嗯。」

孟妍把簽拿給他看,振振有詞,「下回如果去廟裡,咱們再抽一次姻緣簽,可能我手氣不好,換你抽。」

總不能再抽個下下籤出來。

許勁知掃了一眼木簽,上面簽詞他也早就看過很多遍,確實是糟,他從她手中抽走,放回抽屜里,免得看著心煩,「我抽的話,那必須得是上上籤。」

孟妍說,「那我可等著了。」

她也不是非得抽到支好籤才肯罷休,就是覺得她和許勁知,不該是支下下籤。

這麼一會兒他頭髮也差不多幹了,許勁知站在燈下,髮絲蓬鬆,微亂,臉上稜角輪廓在光影中,比從前更硬朗些。

孟妍在老爸那兒吃了飯才回來的,許勁知沒有,下班就去接了她,回來也不知道在瞎忙什麼,到現在還餓著。

他瞧了眼牆上掛鐘,快九點了,「陪我再吃個飯?」

她這才反應過來,「你沒吃飯怎麼現在才說。」

許勁知還認真想了一下,沒想出個結果來,只能是,「忘了。」

孟妍過去開了一點窗,想看看外面雪停了沒。

雪還在下,飄飄揚揚的小雪,兩邊路燈昏黃的光暈籠罩下來,如果她和許勁知走著出去,在那層雪上踩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應該還挺浪漫的。

就這麼幾秒鐘,冷風竄進來無孔不入,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關上窗。

算了,這份浪漫,不要也罷。

孟妍穿了件薄毛衫,她把袖子往上翻了兩截,「我給你做一碗吃得了,我的廚藝深得我爸真傳,我爸十分,我怎麼也能做個八分半。」

說著,她順手開了他的冰箱門。

裡面除了水,飲料,易拉罐裝的啤酒,沒有任何能做的東西。

果然,她不該對他的冰箱抱有任何不該有的幻想。

上次許勁知跟她去農貿市場,買回來那些菜確實在冰箱里放了一遭,但放著也放不明白怎麼做,最後都是放壞了扔了。

孟妍回自己那兒拿了些食材,給他做了碗面,讓他在外面等著,他閑不住,坐了一會兒就過來看。

她沒去買食材,有什麼用什麼,一碗素麵,看著清湯寡水,他也不挑,吃完還能誇上一句好。

建國去刨完垃圾桶,毫無收穫的又回來了。

貓在他面前很乖,也不鬧,似乎還很喜歡窩成一團在他腿上。

這讓她嚴重懷疑,第一次見面建國就抓傷了他,是它這小東西心懷不軌故意的。

是在脖頸間,萬一在臉上,那張神顏豈不是要破了相。

這個責任可就大了。

許勁知姿勢閑散坐著,微彎著腰逗貓,肩背弧度都透著股慵懶。

他身上一件黑色的薄t恤,領口落下來一些,半遮半掩,鎖骨若隱若現,帶著點肆意性感。

孟妍頓了一瞬說,「你知道我爸今天說什麼嗎。」

聽見話里這個稱謂,彷彿是預料到場合的嚴肅性,他聲音都斂住了幾分不正經,「說什麼。」

孟妍說,「說我媽下周會過來,叫你去見見。」

許勁知聽了表情沒多大變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孟妍就是傳達一下老爸的話,沒有非要他去的意思,「不想啊。」

「不是。」他把手裡的球往遠一拋,貓跳下去追,「那我得好好表現。」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氣。

這話真假不知道,這事兒輪他身上,他也有點沒底。

但這一點沒底微不足道,他沒再說,左手伸過去,虛握住她手腕,似是在跟從前記憶里的比對,「以前真沒發現你這麼瘦。」

「以前你眼睛只看得見聖賢書,哪看得見我。」

孟妍調侃完他,低下頭,瞧見他左手虎口處,那一道陳年細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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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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