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使壞
是她的照片。
孟妍盯著看了一會兒,這個紙背面有自助印表機的水印。
也是這個細節讓她隱約想起來,好像是高中有一次列印照片,丟了一張。
丟的不是什麼重要的,她壓根沒在意。
這照片居然在他那兒。
一細想就讓人心痒痒的,不清不楚的最讓人難受。
他拿她照片是什麼意思。
不能多想,又忍不住想要多想。
外面的夜一點一點徹底黑下來,孟妍下去逛超市,順便扔了門口那包垃圾。
她逛了兩圈沒什麼好買的,最後買了兩個貓罐頭,和一包煙。
她站在超市門口剛抽出一根拿在手上,旁邊不到兩米的地方就有人清了清嗓子,聽不出太多情緒,「還學會這個了?」
許勁知穿的一身黑,站在那兒差點都要隱在夜色里。
孟妍笑了下說,「嗯,我喜歡。」
她現在的履歷拿出來還算漂亮,國美碩士。
可是老天偏心啊,她從來都不是那個聰明的,大概是從小學畫的緣故,她在同齡人里算是畫的好的,老師同學家長一路誇到大,就在武堯那種小城市的畫室,她算得上數一數二。
人都一樣,誇獎的話聽多了容易飄飄然。
直到第二年去到一個頂尖的畫室,她才清楚的認識自己跟同學的差距,她也是第一次聽老師說,「孟妍,你不算很有天賦的學生,但只要肯下功夫跟著我學,今年國美央美清華,可以試試。」
落差之下,她真狠下心用了十足的努力,相信量變促成質變,去追趕那些有天賦的學生。
多少是受同學影響,也是看著畫面效果提升不上去想尋求解壓,機緣巧合,她跟人學會了抽煙。
熬到每一個凌晨三點的夜,都有堆積落在牆角的煙。
或許是因為某種執念,也可能是運氣夠好,她考到了那一年清華美院設計專業全國第一名,國美反而發揮不太好,全國第十九。
清華和國美,她選了國美。
他在北,她在南,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孟妍也就升學那段時間抽煙抽得厲害,後來戒了,偶爾想起來抽一支,也沒癮。
她抽煙是壓力大,或者是想不通。
但她用前女友的身份說出來就顯得矯情了。
不如四個字帶過,嗯,我喜歡。
孟妍沒跟他再說別的,走了有四五十米才想起來那張照片,剛才該問的,一看見他就給忘了。
……
「她抽煙。」許勁知這兩天出現在酒吧的次數明顯增多,他不愛喝酒,也不愛來這地方,但秦遠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泡在這,一抓一個準兒,他靠著椅背,前頭的燈紅酒綠熱鬧喧囂好像跟他全無關係,默了幾秒后側頭問了秦遠一個問題,「你說她什麼情況下才會抽煙。」
他除了十七八叛逆的那會兒跟楊真對著干故意抽,後來都是晚上坐在宿舍陽台抽。
因為失眠。
睡不著閑的。
秦遠看著前頭光影綽綽,到沒覺得稀奇,「我認識那幫搞美術的,都是從高中畫畫那會兒就開始抽,說是畫煩了或者壓力大,後來有癮,戒不掉。」
許勁知頭一回聽說還有這個說法,如果照這麼說的話,只能是她復讀的那一年。
不同的地方,同樣的時間,她在畫室熬夜跟人拼成績,他失眠也是那時候忽然有的,整宿整宿的睡不著,甚至去開過安眠藥。
他心裡忽然有點難受,她復讀那一年一定吃了不少苦。
尤其是看著身邊同學全上大學了,說沒壓力是假的。
可是這些過去種種,他現在才剛知道,像吃了個不甜的丑橘,越吃越酸。
許勁知已經很久沒犯過的失眠症,在迎面遇見她的這個晚上,失眠了。
……
宋詩瑤回來的晚,今天找工作也不是很滿意,要麼是地方遠,要麼是工資不夠高。
晚到她回來的時候孟妍已經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看見沙發上的包才知道她在家。
孟妍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下樓吃早飯,她醒的算是挺早的,收拾完才剛剛七點半。
因為這片小區里不少學生,底下早餐的鋪子也開的特別早,這個時間正是人多的時候。
她開門出去,左邊那戶門口站著個人。
許勁知站在那兒,虛倚著門,手裡夾著根煙,火星剛燃到一半。
他穿了件長款風衣,高瘦挺拔的身形更襯得他像韓劇里的男主。
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開口是一句簡單的,「早。」
孟妍也客氣回了句,「早。」
她往電梯的方向走,許勁知也邁開長腿跟了過來,倆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她以為他是去上班的,沒多問就摁了個「1」。
電梯里就他們兩個,空蕩蕩的,許勁知清了清嗓子,說話聲還是很啞,「我照片是不是掉你那兒了。」
孟妍側頭看他,大早上在門口等著,就為了問這個?
她下意識說,「那是我的照片。」
許勁知沒再說話,聽這意思八成是要不出來了,雖然他不那麼情願,但這也算是物歸原主。
電梯下降到一層,孟妍率先走了出去,直接往早餐店走,許勁知在身後不遠不近,似是同路。
她走的不快,他在後面明顯是壓著速度。
這場景像極了高考前那段時間,他也每天這樣堅持不懈地跟著她。
從前的記憶翻湧起來,一下就關不住閘,孟妍早上出門戴了個鴨舌帽,半低著頭帽檐遮住小半張臉。
她進早餐店點了豆漿油條,找了個空桌子坐下,許勁知也毫不見外地坐在了對面。
門口進來兩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女生跟老闆說,「老闆,兩碗餛飩,一碗要蔥,一碗不要。」
男生手欠地拎了一下她書包帶子,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
孟妍聽著這番對話,低頭安靜刷著手機。
許勁知點的東西先上來,桌子就這麼大,她想看不見也難,一碗餛飩上漂著層綠油油的蔥花。
他通常都不說,碗里要是真有他就挑出去。
孟妍喝著豆漿,全程看他不緊不慢地拿筷子把蔥挑出去,公事公辦地問了句,「疫苗打了嗎。」
「打了。」他應了聲,「我要的畫得多久。」
昨天隨口亂說的人體畫,他還當了真。
這種時候好像誰露怯誰就輸了,孟妍勺子攪了攪碗底未化開的糖,一臉鎮定無謂的樣子,「我有空,看你。」
許勁知這整周都是休息,順口說,「那就今天。」
他們這頓飯沒吃太久,本來打算給宋詩瑤帶一份的,結果回去宋詩瑤已經走了,開始新的一天面試。
以前在美院學習的時候畫人體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這個人換了,忽然就不那麼對勁。
許勁知在客廳站著,見她從屋子裡拿出一條黑色的長褲,材質類似雪紡,很寬鬆,款式很有設計感,往他跟前一遞,說,「穿這個。」
許勁知視線落在上頭,這長度明顯就是條男人的褲子。
再抬頭看她,眼神多少有點複雜。
孟妍見他沒接,補充道,「新的,吊牌我剛剪。」
至於她買條男人的褲子幹什麼,純粹就是腦子一熱。
但不得不說,當時買的時候,看著櫥窗里的模特展示,她腦子裡確實一閃而過許勁知穿上會是什麼樣子。
一條長褲,這算是她給自己口出狂言找個台階下。
許勁知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接過進去換好。
孟妍這兒有一個類似於「貴妃榻」的傢具,據說這木頭是真的黃花梨木,不便宜的,上面她鋪了一層薄毯,綉著大片民族風的圖樣。
她拿著畫架擺在這前頭,放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等她調試好這一切,許勁知仍然在房間里待著,遲遲沒有動靜。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這是在幹什麼,事情好像逐漸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過了好一會兒,就算是七八十歲手腳不利索的也該換好了,孟妍過去敲了敲門,莫名帶著點「使壞」的調笑,「害羞了?害羞就算了,穿上衣服出來,給你畫個卡通的。」
裡面的人沒說話,像是在給自己做最後的心裡建設,大約安靜了五秒,門鎖轉動,他在裡面拉著門把打開。
許勁知站在門邊,光著上身,肩膀寬闊,鎖骨很深,標準的六塊腹肌以及沒入下端的人魚線清晰乾淨,腰腹末端往上蔓延著三兩青筋。
以及一道明顯的,花體英文文身。
她第一次見。
因為是花體不好辨認,她下意識就盯著多看了兩眼,想認出那一行字是什麼。
許勁知輕咳了聲,不自在別開眼,「可以開始了嗎。」
被他一提醒,孟妍還是沒看清那行內容,視線轉向前面貴妃榻,隨手一指,「你坐上面,隨便擺個姿勢,要是坐的太端正畫出來不好看。」
許勁知過去坐上,習慣性曲起一條腿,手腕往膝蓋上一搭,很隨意的姿勢。
他頭髮微亂,未經打理,半側身的姿勢顯出身上流暢的線條和肌理,看得出平時多少是練過。
窗帘沒拉嚴實,露出一束光躥進來,不偏不倚斜斜照在他身上,從左肩指向右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