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別
「烏童!」
白池快步走到檐下,高聲呼喊。
月明星稀,小竹峰一片寂靜,沒了往日裏小貓軟乎乎的喵喵聲。
白池有無奈,但這本也算是她的過錯。
幾個月前,她為了救楚珩強行挖心頭血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修養。
當時情況緊急,她也沒知會烏童一聲。
再出來時,烏童便離不得她了。
今日白池出去時尚早,烏童已經睡著了,她便也沒打擾。哪裏想得到忙完回來天色已經黑透。
白池接連喊了幾聲,也不見小貓露個頭。想來,是真的生氣了。她故作失望嘆了口氣,掩住眸中促狹之色,提步進了卧房。
明日一早便要出發,她得在今夜收拾好行囊。
白池翻出木抽屜里的暗格,拿出裏面藏着的白玉藥瓶,轉身在桌邊落座。
這是父親還在時,為她煉製的。
白池生帶暗疾,每月會發作一次,疼起來要了命,唯有此葯能緩解一二。
她的母親早逝,是父親一個人將她帶大。
為她這個獨女,父親操碎了心,可常常被她氣的火冒三丈。
想到小老頭吹鬍子瞪眼的模樣,白池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來。
她拔開瓶口木塞,看着瓶里已經為數不多的藥丸,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莫名。
只有五顆了。
父親把藥方留給了她,只是方中有幾樣藥草很是難尋,世上已不多見。
罷了。
看來,只能另想法子了。
夜風輕拂,窗邊傳來細微聲音,白池耳朵輕動從沉思中回過神,她嘴角輕勾,好似沒發現身後的動靜。
小貓悄咪咪的從窗邊探出個小腦袋,小心翼翼地盯着白池的背影。
白池坐了一會兒,見沒了聲音,忽然輕咳一聲,醞釀好情緒。
「明日便要出宗歷練了,」白池收好白玉瓶,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也不知下次再見到烏童是什麼時候。」
黑貓瞪大了翡色的雙瞳,一張毛臉上竟人性化般表現幾分的不可置信。
它心裏滿是委屈,兇巴巴的朝着白池喵嗚。
「誒呀,烏童怎麼在這兒?」
白池驚訝的轉身,她眨眨眼,藏好眸中笑意,故作疑惑。
黑貓發出危險的呼嚕呼嚕聲,一個猛子,躍進了白池懷裏。
「喵喵喵!」
白池抱着懷裏的小貓,好一頓揉搓,「我接了個任務,明日一早便要出宗。」
黑貓悶在她懷裏,委委屈屈的又喵了幾句。
「啊?我以為烏童不願意見到我呢。」白池揉了揉貓耳,故作失望,嘴角笑意掩不住。
小貓猛地抬起頭,急得喵喵叫。
「好好好,看來是我誤會烏童了。」
「那明日,烏童可要隨我同去?」
小黑貓昂着小腦袋,蹭白池的下巴。
白池一把抓住作亂的小貓,威脅,「那烏童不許搗亂,也不許亂跑。」
黑貓一聽那還得了,委屈巴巴喵喵抗議。
它才沒有搗亂!
白池見狀鬆了小貓,收起面上笑容,「既然烏童不願,那便算了,我也不會強貓所難……」
話還沒說完,小黑貓耷拉着耳朵,半立了起來,倆只粉嫩的前爪半合作揖,嘴裏還發出軟乎乎的喵叫。
「好好好,乖烏童。」白池樂不可支,又摟住它好一頓揉弄,直弄得小貓掙扎控訴,忍不住要逃跑才罷休。
第二日。
白池出發時,宗里相熟的師兄們皆來相送。
「師妹,照顧好自己。」崖邊風大,繆辛站在人後,只能扯著嗓子高聲喊。
他昨日忙完已是夜深,好不容易得了空,才看到小童送來的東西。
那是他心心念念惦記了許久的一株藥材。
倒不是貴重,只是在修真界極為罕見。
這一番心意,整的他淚眼汪汪,感動不已。
晨曦初升,眾位師兄師姐爭相道別。
有位師兄忽然問了句,「怎麼沒見到楚珩?」
話音才落,場內皆是一靜,戚灤不動聲色的瞥了那人一眼,繆辛面上有些惱。
那師兄環顧四周,見眾人面色古怪,不由得心裏一跳。
他一直專心修鍊,不問世事。
白池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長裙,容色無雙。她攏好狐裘,面上帶着笑,「我和楚珩,已經解除道侶關係了。」
那師兄頓時有些失措,吶吶不敢言,「是……我的錯……」
白池打斷他的話,鄭重解釋,「是白池的不是,忘了告知諸位。」
眾人面面相覷,這幾日宗門裏風言風語傳的不少,他們多少有所耳聞。
傳的最多的,便是楚珩與座下弟子沈初初曖昧不清,才導致白池與他一刀兩斷。
「我和楚珩,已經橋歸橋路歸路。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想起那書中後半部分的內容,白池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就讓楚珩,和沈初初綁的死死的吧。
她捂著唇輕咳了聲,垂下眸掩住了眼中古怪笑意。
在場中人紛紛點頭笑着應和,只是心內對楚珩師徒二人觀感,到底是有些不佳。
「時辰不早了。」
戚灤抬頭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師妹該出發了,若是晚了,怕是要在野外露宿。」
「師兄考慮的是。」
白池略略點頭,掐訣施法,召喚出本命劍。
青色的劍身泛著幽幽冷光,在半空中變長變大,白池縱身一躍。
「師妹!此去一帆風順,平安歸來!」繆辛高喊,揮手道別。
幾位同門也在高聲喊。
白池自上而下看着他們,心中滿是暖意,她揚聲回應,「諸位,就此別過!」
她裹好厚厚的披風,施法,「去!」
隨着白池一聲號令,暗青色的劍陡然劃破氣流,在半空中閃爍過一道薄而剔透的青色幽光,裹着風沖遠方飛去。
疾風自身旁嗖嗖吹過,白池心中滿是暢意。
脖頸處忽然傳來毛絨絨的癢感,白池伸手將艱難掙扎出來的貓子塞了回去,笑聲朗朗,「風大,你莫要被吹跑了。」
烏童不滿,好不容易鑽出來,結果被這一塞,又困回了厚實的狐裘下。它勉強探出個小腦袋,喵喵狂叫。
白池不用聽都知道,指定沒啥好話。
她哈哈哈大笑,御劍飛行的手不變,又將小貓往裏塞去,果不其然,又惹來一陣喵喵控訴。
晨光正好,晴空萬里無雲,眾人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天邊。
「阿池,阿池呢?」楚珩撥開眾人,從人後擠到了人前。
他衣服有些亂,長發也未束起,臉上帶着紅痕。
繆辛看楚珩帶着一身甜香,衣服與昨日無誤,臉色頓時就黑了。
他扯起一抹爽朗的笑,「楚師弟可莫要亂喊,免得平白連累了師妹名聲。」
楚珩昨日帶沈初初看了傷,挨不住她的撒嬌,回去后教她練了一套劍法。沈初初為了答謝他,取來了珍釀邀他同飲。
他心裏本就煩悶,當晚便借酒消愁,誰知再醒來后,竟是與沈初初躺在了一張床上。
楚珩顧不得驚異,一看天色已晚,顧不得理冠,便匆匆套上了昨日的舊衣,向宗門處奔來。
抬眼望去未見白池身影,他心下一沉,再張口時,不由得帶上了幾分不耐。
「師兄這話是何意?」
「我喚她阿池都多少年了,什麼叫累了名聲?」
有位師妹睜著圓溜溜的杏眼,嬌呼道,「可我怎麼聽聞,白師姐與楚師弟解了契?難不成,竟是我記錯了?」
楚珩一哽,被擠兌的說不出話來。這位師妹明明是在問話,可不知道怎的,就是讓他心內徒增鬱氣。
戚灤淡淡開口,「既已解契,還望楚師弟自重。」
他輕飄飄的瞥了楚珩一眼,轉身回宗。
繆辛哈哈一笑,立馬跟上,轉身時譏諷一笑,「祝楚師弟,與沈師侄百年好合。」
楚珩氣的漲紅了臉,握著拳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宗主已走,也散了開來,回宗的回宗,修鍊的修鍊,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無人搭理楚珩。
轉眼間,宗門石柱旁便只剩楚珩一人,崖邊風大,吹得他衣袍翻飛。
他站了許久,望着天邊失魂落魄,心裏頭,竟然頭一次生出茫然無措的情緒來。
他也不知為何,忽然走到了如此地步。
白池厭棄,同門相輕。
楚珩有些無力。
他本該思索如何與白池解釋,他對沈初初,只是單純的師徒關係。
但經過了今日一早他二人同睡一張榻那出,楚珩啞了火。
該如何說呢?
百口莫辯。
楚珩臉色慘白,忽然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他捂著心口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緊接着腦海里傳來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守門的幾個外門弟子聽到聲響,驚地扔了劍,匆匆趕來。
楚珩昏倒在地,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
「你去通知長老,紀五和我送楚珩劍尊回宗!」
「是。」
紀五……紀五。
楚珩覺得這個名字格外的熟悉,像是藏在他的記憶深處,他拚命的回想,卻實在想不起來。
紀五……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的名字熟悉?
有人站到了楚珩身邊,似乎是在打量他,半晌,才慢悠悠的蹲下身。
楚珩艱難掙扎,下意識握住了那人的手,他想睜開眼,看清那個名叫「紀五」的弟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忽然一轉,悄然伸到了他的腦後,下一刻,一陣刺痛襲來。
楚珩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昏過去之前,他隱隱約約聽到一句話。
那人任由他躺在地上,言笑晏晏,「師兄就這樣送劍尊回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