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昏

天空已經逐漸變得黯淡，辛瑞甘加快了腳步，他需要在夜色徹底到來之前趕到卡格拉鎮前不遠處的一處「車站」。在那裏，他要前往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貓城]。在一年前，老師便特意叮囑了他要在開始巡禮前先行去一趟[貓城]覲見那位傳說中的貓族賢者。在交付了來自貓城的信物后，又詳細告知了卡格拉鎮周邊的這處「車站」，以及發車的時間與周期。

雖然說是車站，但其實並不是傳統的班車停靠的固定站點，而是一處露天的清泉。

卡格拉人將其稱為「沁泉」，是小鎮居民們極其推崇的水源，也是風靡幻夢境的卡格拉啤酒的原料。這汪泉水的基底是一整塊上好的沁水石，地下遠遠不斷湧出的泉水與雨水經過他的過濾提純匯聚在小池之中，與沁水石滲出的魔質交融匯合，便形成了一汪清甜怡口的清泉。

單論其極佳的口感與味道，已是足夠吸引在周邊棲息的動物們不遠萬里來嘗一口沁人心脾的沁泉泉水。若是在加上沁泉周圍鬱鬱蔥蔥長勢旺盛的巨荊芥，則容易吸引來一些神奇的生物。

「呼、呼……應該，是趕上了吧？」

少年氣喘吁吁地撤掉腳踝處亮起的兩枚簡單符文，那是能夠強化腳力的低級術法，作效快，消耗低，可謂外出遊行必備。唯一的缺點便是身體的疲憊會隨着距離等效的累積，同樣的一段距離只是耗時減少，但是消耗的體力是不變的。

此時天空已經隱約可見星空的色彩，太陽遠去的方向則泛著好看的玫瑰色光暈。那天際邊緣層層疊疊的厚重雲堡被落日的輝光塗抹上一層絢麗的油彩，被同樣披上了一層瑰色外衣的座雲鯨在雲堡中翻湧起伏，似乎連她那悠長婉轉的鯨歌在黃昏的洗禮下也要浪漫幾分。

天要黑了。

辛瑞甘站在路邊努力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張望，那沁泉就在道路不遠處的密林之中。

穿着學者白袍的少年從背包上取出手杖，黑檀木的杖身鐫刻着繁雜的細密紋路，杖頭是一顆約眼球大小的緻密水晶，渾圓光滑的晶體內遍佈細碎的紫色星塵碎屑。杖尖則被銀色的金屬包裹，以防止在地面的摩擦中對黑檀杖身造成磨損。黑檀雖然足夠堅硬，但並不耐磨。

「星術——杖卜尋路。」

手掌輕柔握住杖頭的水晶處，細微的金光自掌心傾瀉而出，魔力流順着水晶順流而下，逐漸充盈了杖身上細密繁雜的紋路。短短數秒，杖身從毫不起眼的漆黑變成了兼具美感與神秘的鑲金手杖，少年鬆開了握持住杖頭的手，手杖立在青白石板鋪就的道路上，搖晃片刻，徑直倒向了密林中的某個方向。

「在那邊！」

學者彎腰拾起跌落在地已經散去金光重回簡樸的手杖，踏出了石板路的範圍一腳踩進蔥鬱的草叢之中。但近乎齊人高的苘麻與巨荊芥交織成的密網遮蔽了道路，四周高大的松明樹向四周舒展的樹冠也擋住了僅剩些許光亮的陽光，讓這片林下的草地越發顯得幽深與神秘。

「啊，忘記豐裕節之後大叔他們才會過來清理道路來打水釀酒……真是，才一年這些雜草就長這麼高了嗎？不愧是沁泉滋養的植物啊。」

少年看着眼前的灌木叢，頗有些苦惱的撓撓頭，難道要穿着這身白袍子鑽進這片草叢裏嗎？那種事情不要啊。

沉思冥想片刻，實在找不到好法子的辛瑞甘只能在身上附着一層貼身的全覆式無色屏障，滿面苦色一頭鑽進這綠色的迷宮中了。

穿過密林，那林間的空地上，被層層巨荊芥的包圍下，透過縫隙依稀可見一汪清澈的泉水嵌在這旺盛的草叢之中。凄冷的月光透過枝椏照在波光嶙峋的水面，彷彿透著溫潤的光。穿林風徐徐拂過水麵，卻掀不起一絲的漣漪。

這就是沁泉。

「奇怪，我記得大叔有說沁泉周圍是一片十幾米寬的空地啊……怎麼今年長得這麼旺盛？」他有些疑惑，但又很快被沁泉奪取了心神。

太美了。

少年內心驚嘆著，以往的采水日他都喜歡宅在家中，或是翻閱書籍或是做某些簡單的實驗。只有在鎮上的大叔大媽們口中能一聞沁泉的美麗與神秘。

他快步走進那散發着神秘氣質的泉水，略微躬身，便清晰感知到其中蘊含的精純源質。那般濃郁的氣息，即便是自己在實驗室提純的源質藥水，都要略遜一籌。

「我的天……這就是這麼大一塊的沁水石的威力嗎……」辛瑞甘打量著沁泉底下清晰可見的碩大沁水石，有些手癢的搓搓手，又回想起小鎮的居民們提着沁泉水回來時其中低微的源質含量，頓時心疼的吸一口涼氣：「嘶，這源質逸散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暴殄天物啊……」

遇上這樣高純度的天然源質之水，學者毫不猶豫放下背包，從中掏出幾瓶先前提純好的源質藥水——雖然他自己提煉的純度也算不錯，但和這裏的泉水相比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了。

絲毫沒有憐惜的倒掉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辛瑞甘一邊懊惱出門為什麼沒有帶上多餘的藥瓶一遍朝着泉水招招手，引出一道細小的水流注入已經空置的藥水瓶中。

待幾個藥瓶都裝滿到差點溢出的地步，蓋上軟木塞，透明的水晶瓶身上浮現出幾枚簡約的符文，隨後又隱入瓶身之中。這是能夠延長藥水保質期的符文，雖然無法完全防止源質的逸散，但也能夠最大程度的保持住沁泉水的源質含量。

重新將幾枚藥瓶放回包中，辛瑞甘看着鏡面般的泉水，又掏出腰帶上系著的牛皮水囊，往裏面灌滿了沁泉水——雖然沒有了防腐符文無法止住源質的逸散，但沁泉的口感和味道還是遠勝於普通泉水的。

收集完沁泉的泉水，辛瑞甘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身，再次環顧了四周，又抬頭透過密林的空隙望向夜空，思索片刻便決定在樹冠上等待「班車」的到來——畢竟站得高才能望的遠。

取下手杖握在手中，少年微閉雙眼，杖頭的緻密水晶中亮起溫潤的金光，點點星芒在學者身邊亮起、旋轉，飛舞的軌跡在空中劃出精妙的符文。

「星術，馭風。」

漂浮的符文接連亮起，在他的周圍飛速旋轉，便有狂風自腳下升起，將少年捲入其中扶搖直上。少年睜開了雙眼，抬頭看向越來越逼近的樹冠層，手中手杖輕點，在周邊飛舞的符文逐漸暗淡，狂風隨之減弱，讓他的身形輕緩落在樹冠的最高層。

「嗯，這裏視野不錯。」少年點點頭，頗為滿意自己越發精鍊的馭風術。他從腰間取下一枚銀色的貓型吊墜，注入微量的源質后將其重新掛回腰間：「接下來，就是耐心的等待『班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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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了多久，辛瑞甘已經坐在樹冠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忽然，隱隱約約有破空聲自遠方傳來，那聲音以極快的速度逼近，且伴隨着低沉的嘶吼——它來了。

辛瑞甘猛然自樹冠站起，雙眼中亮起溫和的金光朝那吼聲的方向望去。

朦朧夜色下的田野之外，有一道迅猛的模糊身影從遠方的樹林里竄出，土黃色夾雜着棕色的毛髮在風中狂舞。它掠過未收割完全的麥田，連那趴伏的健碩駝獸在它身前都顯得如孩童般渺小；房屋般龐大的身軀，卻輕巧如風的在麥芒之上飛奔。

田野之中仍有幾位尚未歸家的農民，他們扛着農具站在田壟上聊著天，也有三兩成群趴伏在田地中休息的駝獸，那巨獸如風般掠過他們的頭頂，卻沒有絲毫察覺。

巨獸的速度極快，一眨眼便越過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一雙如燈籠般碩大的雙眼射出明亮的暖黃色光柱，照亮了被陰影籠罩的密林。

「這就是……」

學者屏住了呼吸：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這樣龐大的巨獸。

「吼嗚……」

它減緩了身形，原本被風所籠罩而顯得模糊不清的龐然身軀逐漸現出了原貌。

那竟是一隻極其龐大的怪貓。像是把一隻有着深褐色條紋的橘貓的身體壓扁拉長，再添上四隻毛絨絨的巨爪，背上隆起形成了一個車廂般半球形的房間，通過車窗樣式的圓形空洞可以看見裏面附着了一層絨毛的地板牆壁與沙發。碩大的貓頭上，一雙巨眼赫然亮着溫暖的光芒，額頭則像是嵌入了一塊白色的石牌，其上雕刻着「偉大之地—貓城」的字樣。

那便是來自貓城的貓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