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露西亞09

安靜的書房裏,電腦屏幕隱隱透著藍光。

金髮女孩專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滑鼠滾輪也跟着她的視線一起不斷往下滑動。

在她腿邊的電腦主機插著一張獵人執照。

執照背面是紅色的,翻過來則是兩個「X」連在一起的圖案，下方寫着注意事項和警告說明。

琳娜在用職業獵人的專用網站檢索資料。

說是想要給你一個什麼驚喜。

你懶洋洋地倚在沙發里,手掌托著臉，看見這幕後無聲地笑了下,垂眸看向震動的手機。

伊爾迷：[國際人民資料的機構裏面找不到任何信息殘留，也沒有在社會上出現過的痕迹,你要找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你擰起眉頭,沉吟片刻，忽然意識到什麼。

[流星街。庫洛洛和俠客是在那裏長大，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夥伴應該同樣來自流星街]

而流星街,被稱為遺棄之地。

它在世界地圖上找不到任何標識,官方宣稱那裏沒有人居住，從一千五百年前開始就被當成廢物處理場。但實際上流星街是存在居民的，並且還有着自成一格的成熟的社會體系。

在那裏出生長大的居民，既沒有國籍，也沒有身份證明，相關資料自然不可能被登記入庫。

[官方機構是找不到他們任何信息的]

伊爾迷極快地掃過這條短訊。

眼神平靜無波，只有這段文字映在瞳孔里。

而後他放下手機,轉身面向著房間深處。幾台大型電腦屏幕穩穩地嵌在牆壁裏面,並且正播放着所有姓名相似人員的身份資料。

坐在電腦桌前操作的是一名肥胖的青年,圓潤的臉上還黏着薯片碎屑,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一面快速地敲擊鍵盤,一面悄悄回頭看伊爾迷的表情,結果好巧不巧地和對方的眼神對上。

「！！！」

他刷地扭過頭，試圖假裝無事發生。

「糜稽。」

伊爾迷語氣平靜地叫着他的名字，青年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苦着臉慢吞吞地轉過身。

「……伊爾迷大哥。」

糜稽·揍敵客，在家族裏排行第二，同樣是奇犽的哥哥，負責奇犽的日常拷打訓練。

只不過奇犽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哥哥。

皺起臉時，糜稽的眼睛幾乎眯成一道細縫，他草草擦掉嘴邊的零食碎屑，雙手放在膝蓋上面，什麼小動作也沒有，緊張地等著伊爾迷說話。

啊啊完蛋！伊爾迷大哥想要的信息怎麼也找不到！他說不定會在心裏認為我是廢物！

可惡！那兩個傢伙的資料究竟是怎麼回事！

糜稽在心裏七上八下地胡亂埋怨著，忽然聽到伊爾迷開口：「那兩個人來自流星街，官方機構里是不可能找到的，改從其他的途徑入手。」

糜稽愣了一下，立刻答應：「哦，好。」

緊接着重新轉頭面向電腦屏幕，細長的黑眼睛驀地睜大，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對了！」

他從加密的文檔里翻出一份資料打開，一張畫質模糊的照片瞬間跳出來，隱約能看清是男人的面孔，暴露在外的手臂紋著蜘蛛的圖案。

圖案中心存在着一枚數字。——「8」

「今天爸爸剛接到一個殺人委託，這是委託方親自提供的照片。對方同樣來自流星街，並且是一個犯罪團體——幻影旅團的成員。」

「這個團體又被稱為蜘蛛旅團，有猜測是因為他們的身上都會有蜘蛛紋身。而委託方提交的這張照片，就是裏面的八號成員。」

糜稽說話的同時手裏動作不停，很快就調出委託方交付給揍敵客的資料。

資料信息很少，除了幻影旅團的名字，就只知道他們進行犯罪行動的真正目的——胡作非為，這還是那個八號自己說出來的。

至於具體的人員數量以及內部結構一概不知，也不清楚裏面究竟有多少念能力者。

「如果以『幻影旅團』這個名字進行檢索，就能找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幾乎都是犯罪地附近的居民提供，有不少國家把這個組織定為B級通緝犯。」

糜稽按下回車鍵，網頁上彈出這幾年來發生的相關事件，以及張貼在網絡的通緝令。

但通緝令沒有照片，只有幾段文字描述。

「他們所進行的犯罪事件里，全都沒有倖存者，通常都是次日才會被發現滿地狼藉和屍體。」

糜稽將屏幕上的信息給伊爾迷看，然後說：「大哥你提起那兩個人的長相時，我就覺得有點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在哪裏看到過。」

「剛才我突然想起來——」

糜稽將網頁最小化，再次打開委託人提供的資料，文檔裏面記錄着對方的口頭描述，其中重要的部分被特地標紅處理。

「八號偶爾會和同伴見面，那個人有着金色的短髮，綠色的眼睛，說話時會像狐狸一樣微笑。」

他轉身看着伊爾迷，說：「八號的同伴和大哥你的委託人描述的長相非常相似。再根據她提起的組織，有80%概率是同一個人。」

伊爾迷沉默地注視着電腦上的資料信息。

糜稽誇張地鬆一口氣，心道總算得出有用的東西，接下來只要追蹤那個團體犯罪的大致方向、應該就能完成大哥的委託任務。

這麼想着，他幹勁十足地說：「大哥放心！我很快就能找到那群人的蹤跡，你可以先把這條消息作為開胃菜告訴委託人……」

「不用着急。」

伊爾迷按着手機數字鍵，眼神都沒抬一下，嗓音毫無波瀾：「過段時間再給我消息也無所謂。」

手機的小屏幕上顯現出一行文字：

[外界無法獲取流星街的資料，那個組織團體也找不到相關信息，需要進行長時間調查]

點擊確認，發送。

大約半分鐘后對面傳來回復：

露西亞：[好，不論多久都沒有關係]

「欸？」糜稽稍微有點摸不著頭腦，遲疑着問道，「不用儘快完成委託嗎？」

「嗯。委託人沒有要求具體時限。」

「就算是這樣……」

「糜稽。」

圓實的青年立刻收聲，停頓片刻，弱弱地開口：「那這條消息還需要嗎？……關於那名金髮青年疑似幻影旅團成員的消息。」

伊爾迷抬眼看過來，說：「哦。需要。」

他轉身背對糜稽，抬腳往外面走，「完全確認以後再告訴我，我會親自去找委託人。」

啊這，有必要嗎？

糜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伊爾迷的威嚴佔據上風，老老實實地點頭回答：「沒問題，大哥。」

伊爾迷走出房間，反手關上門，用手機發送最後一條短訊，然後收起手機，思考幾秒接下來的任務，朝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知道了。到時候再聯繫]

你看着伊爾迷的回復，確認這是最後一條短訊后關掉頁面，剛準備翻看最近的新聞事件，視線里突然出現一枚燦金色的腦袋。

那雙翡翠似的眼睛亮閃閃地盯着你。

你放下報紙，好脾氣地問：「怎麼啦？」

琳娜滿臉期待地趴在你的腿上，手裏捏著一疊剛打印出來的地圖資料：「這些全都是大小姐以前想去的地方，我把它們全都找出來啦。」

她仰著臉，興緻勃勃地對你說：「現在我們完全可以一起去旅遊嘛——有好幾處我都去過哦！」

你頓時被喚起興緻：「嗯？好啊。」

翻看琳娜打印出來的資料，內容非常詳細，的確都是從前你想去的地方，「這幾處有批註呢。」

「那是我自己加的啦。」琳娜蹭過來和你一起看，「大小姐還沒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去過，所以對那些地方有一定的了解。」

「那時候我就想，我先去這些地方，等您回來我再帶您一起去，這樣就可以開開心心地旅遊！」

琳娜換了個姿勢，雙手交疊放在你的身上，然後再把下頜擱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歪頭看着你，表情是一種很可愛的小驕傲。

「我很聰明吧！」

「……」

你瞬間想起曾經聽到的那段語音。

儘管她過去一直都在找你，找不到的時候還會覺得難過委屈，但她在走過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時應該是抱着你已經死去的念頭，只是不願意承認。

你無聲地嘆了口氣，薄薄的眼帘微垂，抬手慢慢撫摸她的金髮，輕聲說：「嗯，很聰明。」

琳娜頓時愉悅地彎起眼睛，哼哼兩聲，鼓著臉握住你的手：「大小姐，到時候我們去玩就好，不要帶上西索那個傢伙，他派不上用場。」

你失笑道：「他應該不會想去這些地方吧？」

「那可不一定。」琳娜小聲嘀嘀咕咕，「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以前他還糾正過我資料的誤差。」

「……欸？」

「就是您喜歡的那些地方啦。」

琳娜把頭埋進你的懷裏，聲音悶悶的，帶着點不高興的情緒：「我小時候寫資料分析的時候被他看見，那傢伙還陰陽怪氣地諷刺我照着抄都寫錯，我只是不小心把文字看錯行而已。」

聽到這裏，你不免更疑惑了。

當初你告訴西索自己想去的那些地方時，琳娜已經被管家帶去友克鑫，按理說他們沒有交流的時間，也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的確對他提起過……」

你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後背，像安慰撒嬌的小孩子，不過語氣充滿困惑：「但那個時候你不在莊園，後來就發生那場爆炸，你們怎麼會聊這個？」

「……」

提起那場莊園的爆炸，琳娜沉默了幾秒，摟住你的手愈加用力幾分，這才回答你：「西索應該也是從您的書房裏發現的吧。」

你眨了下眼睛，注意到不對勁：「也？」

「嗯。」她偏頭看你，露出狡黠的笑容，「其實在您告訴我想去的這些地方以前，我就已經知道了，就是從您書架上的那本書里發現的。」

你意外地微微睜大眼：「原來是這樣。」

然後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臉，「不過可愛的小琳娜會這樣做，西索可不會，他很不喜歡看書的。」

但琳娜卻沒有和你一起笑，反而露出了相當糾結的神情，彷彿在猶豫要不要實話實說。

幾秒后，她不情願道：「他會，我看到的。」

像只小動物似的偷偷瞄你一眼，鼓起臉，哼哼道：「至於為什麼，因為那是您經常會翻看的書。」

「……是這樣嗎？」

你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驚訝。

如果不是琳娜今天說出來，你壓根不知道。

「原來您完全不清楚啊。」

琳娜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你的掌心裏，長長地嘆了口氣，轉眼又活潑地笑起來：「不過也難怪，大小姐不是也不清楚我早就知道嗎。」

「是呢，我都不知道。」

你摸了摸她的頭髮，視線對上女孩那樣閃閃發亮的眼睛，溫聲說：「不確定西索想不想去，所以到時候也要問問他的想法才行。」

琳娜頓時變成一張鬱悶的苦瓜臉。

「是因為我說了這個嗎？」

「怎麼會。」

你無奈地笑起來：「就算沒說也是要問的。」

琳娜直接往你的大腿上一癱，整個人都呈大字型，像條失去理想的鹹魚，連動彈都覺得麻煩，只聽見不情不願的聲音。

「……好吧。」

雖然已經約定好旅遊的計劃，但沒有這麼快實施，你目前打算繼續在天空競技場鍛煉一段時間，順便再陪陪孤單的奇犽小朋友。

不得不說，雖然琳娜現在已經是大姑娘。

但她的性格意外地和奇犽很合得來，甚至還被他帶着一起愛上拆盲盒，整天樂此不疲。

今天觀看西索的戰鬥，勝負沒有任何懸念，臨近結束的時候，琳娜急着要去買限量版的盲盒，你就先陪她離開，然後給西索發了一條短訊。

[我們去買東西，有什麼想喝的嗎？]

西索結束戰鬥回到選手休息室，看到消息后只是漫不經心地挑了下眉毛。

[嗯～都可以噢]

然後心情頗好地走進浴室里。

擰開花灑，熱騰騰的水流瞬間噴涌而出，狹窄的空間里升騰起濃郁的水霧，緊接着光滑的瓷磚牆面浮出一層薄薄的水汽，反射出淺金色的光。

火紅的頭髮被熱水沖刷后全都貼在額前，青年隨意地將它們全都扒到腦後，紅色和綠色的顏料也從他的臉頰上滑落，露出白凈的皮膚。

戰鬥后滲出的汗意很快消失。

西索仰起臉，任由水流不斷沖刷他的額頭。

突然，他的腦海里掠過一段簡短的畫面。

靜寂到近乎恐怖的陌生房間。

陽光透過窗戶，照出空氣里的細細塵埃。

他就坐在角落，整個人隱藏在牆面投下的陰影里，捂著臉，沉沉地笑了起來，肩膀顫抖不止，五指的間隙露出一對惡意濃稠的金瞳。

而房間正中間擺放着一隻大型水缸，玻璃折射出熠熠的光輝，裏面躺着一條無聲無息的人魚。

——就像是已經死去。

浴室里霧氣蒸騰，細密的水珠佈滿瓷磚，嘩啦啦的水流衝到地上，飛快流進下水道。

在這片裊裊水汽中，西索猛地睜開眼睛。

……

到達商店的時間剛剛好，琳娜成功搶到限量版的盲盒，正計劃着要挑一個玄學時間打開，爭取一次性開出最想要的那份特別的禮品。

「需要我幫忙嗎？」

看着小姑娘開心的表情，你也跟着笑起來：「我的運氣不錯哦，說不定可以直接開出來。」

以前購買「TrickOrTreat」的糖果盒子的時候，你總能在小丑玩偶的臉上發現星星水滴的惡作劇貼紙，但西索怎麼都開不出來。

「唔……」

琳娜糾結幾秒，還是拒絕：「我要自己來！」

你輕笑出聲，隨即抬手打算摸摸她的頭髮，想說把自己的好運全部分給她，畢竟在進行這種類似的娛樂活動時你的運氣向來很好。

——結果摸了個空。

你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

只注意到手臂似乎有一剎那變得透明。

琳娜的臉色瞬間大變，想也不想就直接扔掉費勁搶到的盲盒，驀地朝你撲過來，比綠寶石還要澄澈的眼睛裏滿是慌張的情緒。

這次女孩沒有抱空，你的身體已經變回可觸碰的實體，但她慌張的情緒沒有消減半分。

琳娜緊緊抱住你：「大小姐，您剛才在消失！」

你回過神來，安撫地摟住她的肩膀。

沒有出現任何相關提示語，但你莫名有一種預感，這具身體的使用時間應該快到極限了。

差不多也到告訴他們真相的時候了。

你一面抱着琳娜，一面想，關於你從莊園爆炸的大火里消失，去到另一個世界的真相。

忽然，一股熟悉的念壓從後方襲來。

你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西索就站在街道盡頭的位置，頭髮還是濕的，被他隨意扒到腦後，露出晦暗不明的金瞳。臉上的表情似乎在笑，但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

哪怕隔着街道，你都能察覺到他的怒意。一時之間，你輕拍琳娜肩膀的手都有點遲疑。

……怎麼又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