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橫死大福

第11章 橫死大福

戎軍就不必多言了,這種職業是非常常見的,之所以稱他們為「金眼睛」,便是因為他們常年外出打仗或者當衛士,基本上這種職業都有幾個要求:眼睛要看得清楚。

因為畢竟要殺人嘛,眼神不好使的容易出錯,而且還容易犯一個絕對不能犯的過錯——砍到自己人。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戎軍中捕快佔比不少,需要有清明的眼睛,像貓一樣,才能擔任起這項職責。

這位白衣女子小腳纖細,即使有所遮掩也逃不過天守的眼睛,她應該是異士沒錯了。

異士這種人無論在哪裏都很難見到,於是就有不少人認為異士的性子古怪,不擅與人交流,也就是普通人通常所說的,高冷。

想想也是,異士這種職業強大而目空一切,自傲自負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的祖師曾經說過一句話,就憑藉我們異士,就能將世界改變。這也更能凸顯他們的高傲了。

然而天守認為的事實是,異士之所以不怎麼出門,是因為他們靠着吃飯的東西——畫符,製作法器,武器,治病之類的,這些行為都不用出門,且因為異士數量稀少,符紙和武器供不應求,異士為了混飯吃只得日夜不停地畫符,造武器。

異士很缺錢嗎?當然不是,強者都很偏執,他們追求的不止是財富,更多的還有力量,他們日夜操勞所能獲得的經驗遠遠大於所獲得的財富,經驗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有經驗才會有力量,有力量才會有動力去追尋更大的力量。

然而異士很罕見這一理念,早已深入人心。

天守好奇心使然,緩緩步入了店內,店中小二一看見他,立馬笑着臉迎了上來。

「喲,客官,您來啦?您修甲這邊來!」

女子轉過頭,頭上戴着黑紗斗笠,她好似有些氣憤,以男人的聲調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二一臉無奈

「大爺啊,您要的那東西太珍貴了,俺們就一個修甲店,您不是要逼死俺們嘛。」

女子:「我不管,今天你們一定要搞到手!否則……」

小二也被說上來了脾氣

「否則?否則什麼?俺告訴你,你別囂張,這裏俺做不了主,您要真心買這東西,得過問咱們店主!」

女子顯然不高興了

「你什麼態度?我才是客人!」

小二:「俺就這態度了,咋滴!你個小少爺不知道憑什麼這麼大火氣,看不起俺咋滴,長得不男不女的,還這的囂張,俺告訴你,要這東西,沒門兒!」

天守看出來了,女子應該幾次三番想掏出武器,但始終沒動,應該是有所顧忌。

她最終呸了小二一口,大步走向門外。天守楞楞的看着,問小二

「她是要買什麼東西嗎?」

小二:「嗨喲大爺,俺一個修甲店能賣什麼東西?她要一個什麼……罪鍛鐵,俺可聽都沒聽說過啊。」

天守呵呵一笑

「罪鍛鐵珍貴無比,千金難求,她能來這裏,想必您這店裏,恐怕不止是干修甲這一行當吧。」

小二止住了行動,重新打量起天守來

「喲,大爺,您還真是慧眼識珠,俺這修甲店運營三百年,大都不掙錢,呵呵,的確要做一些其他的買賣。」

天守:「比方說,賣武器?」

小二一下黑了臉,在高山郡私自賣武器可是死罪,天守郡長親自定的規矩。

「哪……哪能啊,

俺們都是搞正經生意。」

天守一笑

「既然是正經生意,想必你們有夜襖城與躍城的具體地圖吧。」

小二一看扯開話題,立馬鬆了一口氣

「哎呀,有有有,您等著,俺馬上給您取。」

等待時間,天守翹著腿看着這間不大不小的「修甲店」,只有兩張櫃枱,四具桌椅,供客人喝茶的茶具,還有牆角的一個破舊箱子,應該是拿來裝修甲器具的,但直覺與千年的經驗無時無刻都在告訴他,這店陳設越簡單,實際越不簡單。

小二回來了,笑得跟過年似的,手上捧著四卷羊皮紙,交到天守手上。

「這是最新版的地圖了,村長上個月都來買過,用了都說好,畫得很精緻。」

天守隨意翻開一卷,果然很精細,就連清涼村的具體位置都給標誌了出來,他很滿意,將羊皮卷拿在手中把玩:「多少晶珠?」

小二:「誒嘿嘿,照原價來的話,四卷十枚晶珠,俺看您五官端正,渾身散發正氣,您一定是個好人,這樣,您給八枚就夠。」

天守漫不經心,早些年買東西習慣了省錢,開始討價還價:「太貴了,羊皮不貴,畫地圖也只用參考原先的,也不費力氣,頂多三枚。」

小二:「額,嗯……五枚!」

天守:「室內設計奇特,左邊第三個座椅可以移動,底下藏有機關,你家可能賣武器啥……」

小二嚇得冷汗直冒,大聲打斷:「啊啊啊……哈哈好好好,三枚,三枚。」

天守呵呵一笑,伸手掏錢,掏遍了全身都沒掏出一枚晶珠。他有些尷尬,一時間忘了自己已經不是天守了,而是余大福。

「哈哈,這次來買東西沒帶錢,下次給你補上可好?」

小二一臉嫌棄:「行……行吧,您給留下個名諱,寫個欠條就好。」

天守:「我叫……余大福。」

小二詫異道

「余大福?那個死了全家的窮秀才?喲,洗乾淨了,穿得人模狗樣的,沒認出來啊。」

小二一把奪過天守手中的羊皮卷

「俺昨還見你要飯呢,今天怎麼就敢來我店上,還買地圖?抓緊滾蛋!」

天守:「呵呵,你賣武器這事兒……」

小二:「俺沒賣武器,從來沒賣過,俺奉勸你一句,俺們店長可是村長大姑爺,要是你戴着這張破嘴到處亂吼,告訴你,告咱們官府也沒用!俺店長還會把你拎回來,像拎狗一樣拎回來,開膛破肚,拿上好的石磨碾成沫子餵驢吃!」

天守搖著頭走了。

他遊盪在大街上,看着人來人往,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衙門。

「咚咚咚!」

「誰呀?誰敲鼓?睡不睡覺啦?」

「我要告狀。」

兩個守衛到了,打量著天守,不耐煩道

「等……等著。」

好一會,其內傳來一聲「客進。」

他才踏步走了進去。

瘦得跟竹籤子似的衙管打着哈欠

「你要告什麼啊?」

「告村街修甲店,走私武器,按高山郡律法,當先查后斬!」

衙管聽了大為震驚,困意都少了一半

「您……您是做什麼的呀?」

「吾乃……秀才余大福是也!」

衙管朝身後的師爺小聲道:「打二十大板,扔出去,最好給我打死。」自己站起來晃晃悠悠回了后室。

天守:「啊!你們憑什麼打我!」

師爺:「就憑你這張無遮攔的臭嘴!」

天守一瘸一拐回了燈油家,往床上一撇,她居然還沒醒。他找到了傷葯,靠在床邊抹著屁股,一手掏出兩張偷來的羊皮卷,攤開與記憶對照。

「該死的,這地方居然亂成這樣,待我回到岩城,優先將這裏整頓了!」

地圖很清晰,但天守始終在記憶中找不到這樣一個地方,他有些鬱悶,自己早年怎麼不將高山郡地圖記得再牢固一些,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天守:「到底從哪裏才能通往岩城?這破地圖怎麼什麼都沒有標識?」

「咚咚咚」

屋外傳來敲門聲,天守起立,前去開門,來者居然是堅剛子,他一臉歉意,手上捧著一碗牛肉麵。

「哎呀,大福兄弟,俺回去好好想了想,昨個是俺不對,俺不該打你,吃了飯沒,沒吃看這,俺爹親自煮的牛肉麵,又香又辣,巴適得很啊!」

牛肉麵許多牛肉,面很少,香菜撒上,還有黃豆粒子,香氣四溢。看來他是誠心道歉。

天守接過面,笑着說:「這算什麼,讓堅大哥破費了,我們還是好鄰居。」

反手把門關上了,堅剛子謙卑著臉還有話要說,被一下擋在門外,登時冷下了麵皮。

他小聲嘟囔:「吃吧,吃吧,吃得七竅流血才妙!」

天守沒有進屋,走到潲水桶邊,連着碗一下倒進去。

「斷腸散,湯是橘紅色的,香菜味道不自然,嘁,小兒科。

燈油還睡着,吃不得面,這時候又送毒來,我算是知道昨夜來她門戶的是誰了,既然要置我於死地,走之前,還是盡量做件善事吧。」

堅剛子與朱福靠在柳樹旁,朱福享受地抽著水煙,一會兒就吐出個煙圈。

堅剛子顯得有些不自在,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傳不來余大福的死訊。

朱福:「爺爺,您甭急,那斷腸散是俺家祖傳了八代,還加了俺爹獨家秘方,只要余大福着這孫子一喝口湯,吃片香菜,立馬就得血管爆裂而亡!」

堅剛子聲音透著不自信,他聞着牛肉麵挺香的

「有那麼猛?」

朱福:「嗨,您還不相信我?」

堅剛子:「不信。」

天守找來燈油家裏的菜刀,後來又找到一把殺豬刀,看見生了銹,又拿上磨刀石,磨到鋒利得不能再鋒利。

他自己做了個手柄,剛好握得緊實,砍捅自如。

天守把刀提着上了街,順便把潲水桶提出去倒了,一個老乞丐看見,立馬跑了過來,拿手捧著黑漆漆的食物吃,天守踢了他幾腳,但他又頑強地爬回來。

天守一拳打在乞丐臉上,乞丐疼得哇哇大哭,但仍舊不放手中的碎面。

他又伸腿使勁踩乞丐肚子,踩得他鼻孔冒出來鼻涕麵條才罷休。

乞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下一刻,眼珠血管爆裂而開,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天守表情很冷淡,可這人多少算是他的子民,順腳把他踢入了潲水坑裏,也算是毀屍滅跡。

沒辦法,殺人是要償命的,間接也算。他也不能知法犯法,畢竟這條法令是他親自推行的。即使這人是個乞丐。

天守不想為一個乞丐償命,他還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麼又活過來了,為什麼不是以前的「天守」了。他要回岩城,找到白雛錦封,也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郡師先生,它一定知道所有的原委。

放置好潲水桶,天守把殺豬刀藏在衣服里,輕輕敲響了堅剛子的家門,門內傳來響動,天守沒看清開門的是誰就一刀刺了過去。

殺豬刀貫穿了堅剛子老爹蒼老的身體,他楞了好久才緩緩倒下,大股鮮血淌滿了土地。

天守忙進了門,看看四周,正無人,他快速關上了門。看着地下死不瞑目的屍體,天守有些懊惱,自己怎麼不再看清楚些再下手。

他先找來鋤頭挖了一條小溝引導血液,防止它流到門外讓人看見。又拖拽著屍體來到水井旁,水井不知道為什麼蓋着塊大石頭,應該已經枯了。

天守使勁想搬開石頭,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堅剛子……堅剛子在家嗎?」

是個熟悉的女聲,是燈油無誤,她怎麼這麼快就醒了。天守沒有發聲,停下了動作,冷着眼看着大門。

「你叫俺縫的衣服縫好了,俺昨夜就弄完了,準備今早送過來,但睡得死了,到現在才送來,你別慪氣,昨兒是俺太着急勒,堅剛子……堅剛子?」

天守始終沒有說話,手中緊緊握著殺豬刀,他知道,剛才太急,門忘了拴上,燈油一推門就能進來,進來就能看到一切。

他不想殺她,可天底下有許多不得已的事。

燈油在門外小聲嘟囔

「不在啊,放門口吧……」

天守長長舒了口氣

「沒鎖啊,算了,給他放屋裏吧,在門外容易被偷。」

天守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拿着刀緩緩站起來,慢慢靠近門口。

「吱呀……」

門被打開一條縫,天守呼吸開始急促,腳步加快,側身在了一扇門后

「喲,燈嫂子,又找堅俺大哥來啦?」

「是啊,給他送衣服,哎,朱福,你看見你大哥了嗎,他好像不在家。」

「巧了嘛這不是,俺哥在西郊那柳樹邊釣魚呢,冷風吹得,那傢伙叫……叫刺骨!他正使俺來拿衣服呢。」

「哎呀,快拿去,別給他凍壞了身子。」

「嗨呀,俺老哥那身子硬朗得很吶,您甭擔心了。」

「哎,那他家沒有人,咋門沒鎖上啊?」

天守慢慢舉起了刀,時刻注意門口。

「燈嫂子您怕不是睡糊塗了,俺哥老爺子在家勒……」

「哦……」

「俺跟你說,俺大哥釣魚老厲害了……」

「不錯嘛,哎,你怎麼知道俺今天睡得久的?」

「啊……哈哈,看你出來得早,猜的,猜……」

兩人聲音越來越遠,天守放下刀子,繼續去搬石頭。

拋完屍,清理完血跡,好奇心來了往井裏一探,井不深,隱隱能看見幾具白骨,像人的,又像是動物的。

天守拍了拍手,除去自己身上的血跡

「這家人有點意思啊。」頓了頓,又說

「抱歉了老爺子,下輩子注意點兒。」

他費力地搬回石頭,躺在地上大口喘氣,他看了看手

「復活當然好,但代價太大……我練了幾千年內力,現在卻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

堅剛子感覺身體冰冷,腦子一陣刺痛,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等到朱福回來,看見堅剛子站在寒風中打着哆嗦,就把手中的棉衣披到他身上。

朱福:「爺爺,暖和些了沒?俺告訴您啊,燈嫂子要俺跟你帶話,要您注意身子呢,說明燈嫂子還是惦記着您吶。哎,爺爺,您咋的了,咋臉色這不好看?」

堅剛子嗦著冷氣,緩了好久才緩過來,但心中依舊縈繞着一股子悵然若失的感覺,他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就像……游在水裏,無緣無故的被人奪走了蛋蛋。

堅剛子:「沒……沒事,那傢伙死了沒?」

朱福搖了搖頭

「沒聽說過死訊,俺到燈嫂子家裏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人,燈嫂子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

堅剛子沉吟不語,過了許久才說

「他要麼是毒發跑到醫館去了,要麼就是死在半路上了,你去醫館,俺沿路找,借的旺貴子的驢明天就要還回去了,今天一定要找到余大福屍體!」

朱福應了一聲,一溜煙跑了。

兩人還沒分開,一大群人圍在潲水堆邊熱熱鬧鬧的不知道討論些什麼。

堅剛子擠進去打聽,說是有人撈出一具屍體,死得老慘了,眼珠子跟血管都爆了。

朱福一喜,立馬對堅剛子說

「爺爺,光看這藥效,屍體十成十成就是余大福啊!」

堅剛子也笑咧了嘴,一邊想着辦法怎麼把余大福帶回去,直到有人喊

「這是誰家的人吶?沒人認領的話俺們衙門就要帶走燒了,都互相問問,有沒有人家裏少了人。奶奶的,都快過年了,還凈給俺們找麻煩。」

堅剛子怕屍體被衙門帶走,急了,乾脆一狠心,在屍體身邊大聲哭叫

「哎呦我的老父親哎!俺叫你不要亂跑叫你不要亂跑,這才幾天沒回家您怎麼就這樣勒!兒子不孝,對不起您嘞!」

堅剛子哭得實在,在場的人都被他多少感染了,紛紛拍着他多肩膀子,安慰他節哀順變。

有心人奔走相告,說惡霸堅剛子終於遭報應,他的老惡棍爹爹不知道怎麼橫死郊外,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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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守鑒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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