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行好吧老爺們，孩子快撐不下去了，求求你們了，求求了。」一個身着破舊麻布衣的婦人歇斯底里的哭着，散發披肩，懷裏抱着一個男孩，男孩也算眉清目秀，兩三歲的模樣，但現在已經面色枯黃，消瘦的隱約可以看見骨架，在母親懷裏一聲不吭，半昏半醒。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沒人施捨給這對母子一個眼神。

這樣的景象隨處可見，僅這對母子所在這條街就有不下三個乞討的，一開始還會有熱心人慷慨解囊，漸漸地時間久了，居民都司空見慣了，就沒有人再施以援手。

飢荒，是古代無法避免的天災。

一個削瘦挺直的身影站在了這對母子前，婦人抬起頭，是個身披破舊道袍、鬚髮皆白的老道，道袍已經有些泛黃，但卻很乾凈，老道懷捧拂塵，此時已是深秋，刺骨的寒風吹得拂塵的麈尾有些放蕩不羈，麈尾在老道臉上胡亂的拍，發出清脆的聲響，老道道骨仙風的形象迅速土崩瓦解。

老道在道袍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個乾癟的餅，遞給婦人，但見孩子還小時，把腰間的酒葫蘆解下，倒出其中的液體泡了泡餅。沒有酒味，是水。

餅被泡軟了，拿給了婦人，婦人忙不迭的接過，撕碎了餵給懷裏的孩子，男孩咂了咂嘴，來者不拒，不到一會已經吃了半個餅，眼睛也有力氣睜開了，烏黑的眼瞳倒映出孩童的純真，在悄悄打量著老道。

老道挑了挑眉，就在原地站着看男孩狼吞虎咽的吃餅。

「娘，我吃飽了，不吃了，你吃吧。」男孩看着眼前的半張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母親的投喂，他不願母親為他挨餓，兩手抵著母親的胳膊，止住了母親的動作。

「乖孩子，娘親不餓，你快吃，等你有力氣了娘就去找活干，養活你，讓你頓頓吃飽，好不好？」婦人好說歹說勸了好一陣，男孩才願意吃完整個餅。

看着兒子吃完，婦人臉上也有了微笑，擦了擦微紅的眼眶，對兒子說：「你去對面玩會，娘親和這位爺爺說句話。」男孩懂事，見老道和藹可親，也沒什麼攻擊力的樣子，就自己跑去玩了。

老道微笑看着這一切，一句話也沒說。

老道率先開口：「不知夫人留老道是有何事？」婦人道：「我一家從河西一路乞討來到這裏，丈夫、公婆他們都在路上走了，就剩我和瞿兒來到這裏，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還望您能收瞿兒為徒，讓他，不要受凍挨餓。」老道搖頭：「夫人說這些話作什麼，您健健康康的，找個工做做，也是可以溫飽的。」「沒有時間了，我快不行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求求您了，瞿兒是我最放不下的。」看着老道不信，婦人拉起一隻袖子，露出滿是淤青的手臂，密密麻麻的淤青觸目驚心。這不是正常的傷可以造成的。

老道一驚，連忙拉過婦人手臂進行診脈，脈象微弱，甚至血的流速也很緩慢。結果確是就連雲遊一生的老道也不知是什麼病，但唯一可知的是，婦人撐不了一個月了，甚至，一星期也撐不住。

看着老道的表情和行為，婦人也知道了結果，但她情緒卻沒有任何波動，平靜的說：「道長，請您把瞿兒帶走吧，我時間不多了，我要是走了瞿兒他一個人活不了啊。」老道沉默下來，在思索着什麼，片刻，緩慢的說：「把孩子,瞿兒喊回來吧。」婦人面露喜色，臉色也紅潤起來，揚聲喊：「瞿兒回來！」

聽見娘的聲音，瞿兒放下手裏的石子，迅速跑回來，仰著臉看着他的娘親，「娘親臉紅呼呼的呢。」瞿兒看着娘的臉，天真無邪的笑起來。

婦人看着自己的兒子這般可愛的模樣，又想着接下來的分別或許就會是永別，眼睛一酸，但她忍住了，沒有讓瞿兒看出異常。

「兒子，娘要你跟這位道長學習去，讓他教你好多東西，等將來你有錢了，再來接娘去享福好不好？」「嗯？為什麼，是娘你不想要瞿兒了嗎？」瞿兒眼眶漸紅，婦人輕撫他的頭頂，溫柔地笑着說：「當然不會，這位道長出身名門正派，你要是學成了可以當大官，就不用讓娘吃苦了，知道嗎？」瞿兒被婦人這麼一哄，就說：「好吧，那娘你要等着我回來，就在這裏！」「好！娘都依你！」婦人笑着說。

「走吧，貧道帶你回道觀。」老道溫和一笑，但眼裏也有些淚花，「天快黑了，要走快些了。」

唉，人老了就是看不得這些事。

瞿兒將手搭在了老道粗糙的手裏，「去吧，乖兒子，你是娘最愛的心肝寶貝。」婦人最後捏了把瞿兒嬰兒肥的臉，朝他揮了揮手。

老道領着瞿兒向與婦人所在方向相反的西城門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聽婦人在喊：「瞿兒，記住，你叫符瞿啊！」瞿兒笑着回過頭向婦人點頭示意。

看着老道和瞿兒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化為一個黑點直至消失不見，婦人終於沒有忍住，因為她知道，這一別，就是永別，淚水奔涌而出，她抱着頭伏在地上痛苦地抽噎，天色漸黑，沒有人看見這一幕，這將母愛演繹到極致的一幕。

到了西城門下，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城門已經合攏，不準進出，無奈，老道只好帶着瞿兒在客棧里住下，等天亮再出城。

老道將搜腸刮肚才找出來的幾文錢掏給老闆，其肉疼的表情讓客棧夥計和瞿兒大受震撼，這老道是真窮啊，瞿兒也有些懷疑娘親話的真實性，「娘親是不是被他騙了，我現在跑還可以嗎。」一度成為縈繞在瞿兒心中的最大問題。

這一夜，明明是深秋，卻忽然來了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