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

葉翥羽站在院落里，穿着一襲紅色的長裙，在滿園春色里被襯得更為嬌艷，然而臉龐上卻滿是淡然。

「許逸。」一個陌生的名字從她口中喚出。

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從何處飛到了她的面前，帶來的風掀動葉翥羽的衣擺，層層疊疊的衣裙翻飛，像一朵綻開的花，連帶着綻開的是葉翥羽的笑顏。

葉翥羽抬頭，直盯着許逸的眼睛說道：「我已經知道了你的事，你不必躲在黑暗裏保護我，你可以走出來，站在陽光下，站在我的身旁護着我。我也可以保護你，雖然我現在還做不到，但總有一天我會可以的。」語氣堅定而柔和。

葉翥羽在心裏暗嘆，鄙夷自己現在就像前世人們所說的海王一般，用甜言蜜語收穫別人的好感，可是她需要如此。

許逸也一直在望着她的眼眸，眼底清澈乾淨，卻又異常堅定，是與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眼神。望了許久許久，風就這麼自兩人身旁穿過，拂起散落的鬢髮，靜止的衣。他的眼神又掠過她那抹嘴角的笑。而後牽動嘴角，應了句：「好。」

據鍾離所說，許逸是她和葉玄在一個森林中撿到的孩子，初見時的許逸才五六歲，毛髮長長的，亂糟糟的，整個人渾身赤裸，像小動物一般的眼神，純粹但也有着靈獸的血腥。

許逸跟着森林裏的一頭有靈智的靈獸長大，碰到的時候，那頭靈獸在準備渡劫，並且被其他靈獸盯上且圍攻了，危在旦夕，他們救了這頭靈獸，重傷加上九死一生的雷劫，它很有可能活不下去。於是將許逸託付給了他們。

將許逸帶回來后，他們悉心教養，一點點的教會了他人類世界的規則。身上已經沒有表現出什麼動物的習性了，但有些動物的本能卻刻在了他的骨子裏，好在這段經歷也給了他更純粹的心，以及動物一樣敏銳的本能反應，他還有那頭靈獸擅長隱匿的能力。那頭靈獸沒法教授許逸人類的修鍊方式，動物的方法許逸也並不完全適用，但也摸索出了能讓許逸提高能力的法子，不然許逸早便喪命在了森林中，因為殺了許多靈獸，許逸身上也隱隱有了屬於頂級靈獸的威壓。並且許逸的身體有着靈獸一樣的堅韌度，都差不多能與以堅韌度著稱的靈獸媲美，這全仰仗於靈獸給許逸吃的天材地寶，和粗暴的教養方式。

許逸本身天賦極高，並且智力很好，所以他才能很快地融入人類世界，以及在森林中活下來。

後來鍾離夫婦又再陪着許逸去尋找過那頭靈獸的下落，沒有尋到任何消息，生死不知。

等到葉翥羽出生的時候，鍾離和葉玄發現她靈魂有損，智力會永遠停留在三四歲左右。後面四五年鍾離葉玄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暗中保護葉翥羽的人，那時許逸已經十一二歲了，他也知道了葉翥羽的異樣，主動申請在暗中保護葉翥羽，沒有誰比他的能力更適合保護她了。

當時的葉玄夫婦不止需要這個暗中保護葉翥羽的人，也需要一個躲在暗中的人，所以答應了許逸，但對他的培養並沒有落下。這些內容，鍾離並沒有告訴葉翥羽。

只是從葉翥羽出生的那天起，葉家少了一個收養的天賦異稟的許逸少爺。

葉翥羽決定去街上閑逛，她的身旁跟着許逸，自從那一天以後，許逸果真不再藏着黑暗裏了。應該娘親也有幫她去跟許逸談話吧。

葉翥羽想去看一看這個世界是怎樣。之前的她都是在小孩的身體里，沒有自己的意願，不能觸碰這個世界。現在她想自己去走走，看看這個世界的更多的外面是什麼樣的，來到這個世界的這些天，她還沒有去過街上。她也想讓許逸在街上逛逛，藏在黑暗裏那麼久，她想讓他融入世界。

葉翥羽走在街上，看着別人或明顯或遮掩地遠離自己的舉動，一雙璀璨的眉眼彎彎。看來這個世界是真的很在意瞳孔的顏色。

葉翥羽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小段歌謠，是個稚童，搖晃着手裏的撥浪鼓，奶聲十足地唱着，「紅瞳現，亂象生。靈界滅，靈修亡！」她轉頭沖孩子笑了笑，孩子也甜甜地沖她笑着，但被孩子的父親捂住了嘴，孩子感到不舒服，頓時哭了起來。

葉翥羽轉身繼續逛著街，不受絲毫影響。許逸跟在她的身旁，他只是看着葉翥羽的一舉一動，並沒有做些什麼。

街道兩旁，除了形色各異的店鋪，還擺有各式小攤，小攤上面賣什麼的都有。閑逛的人不少，交易的更多。叫賣聲，討價聲，交談聲混雜一處，混出一幅海晏河清的恬淡來。大抵是因為這是修真世界的緣故，這個世界對女子並沒有太多約束，街上也有着不少的女子，有嫵媚的店鋪老闆娘，有潑辣直爽的攤主女人。

葉翥羽走走停停，大方地逛著，不在意某些攤主異樣的狀態，自若地不時問問價格，估量這個世界的物價，勾畫這個世界的規則與模樣。

這個世界的流通貨幣是一種叫靈幣的東西，面額是一個靈幣，五個靈幣，十個靈幣，一百個靈幣，一千個靈幣這樣劃分的。這種靈幣現在是由幾大家族所交涉管理的，還有一種靈卡，需要去到錢家開設的錢莊里用東西或靈幣折算成相應的數字后充入卡中，或是別人轉賬過來。普通民眾也可以管理自己的卡，先要用自己的靈氣激活靈卡，你才可以擁有自己的卡，人與人之間可以直接通過卡的觸碰加上自身靈氣的激活，就可以直接轉賬。

錢家也就是燕京四大家之一的錢家，最是財大氣粗，掌握天下經濟。

在這裏，街面上一個普通的肉包子是一個靈幣，一串糖葫蘆是三個靈幣，如果這些東西蘊含靈氣或者其他功效的話，就會抬高價格。

交易這些東西，與現代社會高度相似。就像是一個人人都穿着古裝的現代社會，但是因為大家本身有修鍊的能力，所以沒有科技這種東西。因為人力就可以達到。很像是神話故事。

葉翥羽俯身在一個攤位上挑選東西，然後拿起一條藍色的手鏈在腕上比劃。

她身後走過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眉眼間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味道，面色是過分的蒼白，偏又穿了一身黑衣，更顯得慘白。離男子近些還能感受到些許寒氣。稍顯擁擠的街道，人與人之間雖說沒有身貼著身，可也空不出半米的距離，可這男子周圍卻空出了足足近一米大小直徑的圓。人們相互推搡著，倘若不是不能再退，應當會離他更遠，他們滿臉遇晦氣卻又不敢顯露的臉。

男人右側臉頰上有着黑里透著紫色的符文，妖異異常。符文像是鮮活的生命一般，在脖頸和右側臉頰流轉。

葉翥羽感受到了周圍人的不對勁，她轉身回頭，想看看是誰比紅瞳還招人厭，匆匆一瞥，手鏈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回憶如潮水向她席捲而來，她紅了眼眶。

她極快地追上去，拉住了男子的手。男子停下腳步，錯愕的回頭。他剛剛正沉浸在思考里，沒注意身旁，他知道別人一向不敢離他很近，因此少了些許防備，而這女子接近他的速度又很快，並且她的存在感很弱，不似常人，讓人比較難發現，待他察覺時已經被她抓住了。他心裏暗驚，想着以後不能再如此輕敵，不然被不善之人靠近了都不知。他因為自身受詛咒的緣故，極少有人會碰他。但這女生竟無恙，因了這兩點他才會錯愕。

會這麼靠近他的女生只有一個人，而她現在還不到出現的時候，想起她他心情有些複雜。

雖然是一瞬間的事，但男子心裏湧現了很多的想法。他認真看這個女生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女生看着他竟掉了眼淚，一雙攝人心魄的紅色瞳孔痴痴地盯着他，她眼眶還紅紅的。他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女生而後又像是釋懷的一笑，睫毛上還掛着水珠，臉頰上也有一滴。他素來平靜的心像是漏了一拍。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的手還被牽着，於是輕輕地甩開了她的手，然後從袋子裏掏出一塊手帕，笑着遞給了她。那股子藏在眉眼間的生人勿近的感覺如冰雪般消融，就像是春日裏的暖陽一般，明媚但不灼人。

男子轉身離開。女生就那麼痴痴地呆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因為女子竟然靠近了男子卻無事。但他們離女子越發地遠了。

許逸雖是心中錯愕，卻一言不發的跟在了葉翥羽的身旁。他剛剛已經結清了那串破碎的手鏈的錢，所以攤主沒有攔住他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恢復神智之後的葉翥羽這麼失態，她之前不論做什麼，臉上總帶着淺淺的笑，看着是甜的，看久了他也便知道了，這就是葉翥羽的習慣，不論發生什麼，都泰然自若，至於臉上的笑，更像是偽裝，因為他見過她真正開心的笑，是對着熟人的時候才會有的。之所以是跟着，是因為這失態的主人已經跟着那個黑衣男子走了。

男子在前面七扭八拐，走進小巷后就不見了人影。

葉翥羽在許逸的幫助下，很勉強地跟上了前面的人，但還是跟丟了。約莫是因為心情激蕩的緣故，她沒想起問那人的名字，也或許是因為覺得問了也得不到真實信息，於是便沒問，總之心情五味陳雜的她，什麼也沒問，只是在跟着，想跟着那道身影，就只是看看，看看他。

小巷子已經遠去最嘈雜的地帶了，外面的聲音隔着遠遠的小巷也不甚清晰。葉翥羽看了看小巷高高的牆，看至牆頭，看向天空，透過小巷的這一角，只能看見零星點綴著幾朵白雲的藍天，顏色極其透亮。

「喵嗚~」

突然一聲伴隨着痛苦嗚咽的貓叫聲傳了過來，聲音很輕。葉翥羽從情緒中抽離出來，認真辨別剛剛那句貓叫聲的來源。

自從進入這具身體以後她就一直在觀察，這具身體與現代的那具身體相比，條件好太多了，上一世的她也是個會經常鍛煉的人，甚至有過跆拳道，泰拳很多種東西的訓練，但這具未經訓練的身體，卻比之前更靈活，連五感這些都遠超之前的普通人。不是結構不一樣，結構一樣，但更像很多個不同方向的專業運動員經過刻苦訓練后的結果。葉翥羽猜測，這或許就是修鍊的人和普通人的不一樣吧。

葉翥羽憑藉着極好的聽力確定了小貓的位置，在一堆雜物之後，還能聞到血腥味和聽見粗重的呼吸聲。

葉翥羽朝身後的許逸噓了一聲，示意他安靜和別動，

「喵嗚，喵嗚，喵嗚。」隨後，葉翥羽以貓叫回應，並且緩慢地走近雜物堆，示意自己的友好。

但沒有一聲回應。她輕輕的扒開堆積的最大雜物，後面露出來一個三角區，三角區後面有些光芒，它應該是從另外一邊躲進這個位置的，所以這一面不見血跡。貓咪趴在地上，那是一隻純黑色的貓，沒有一絲雜毛，有着墨綠色和藍色的瞳孔，是異瞳，它死死地盯着葉翥羽，眼裏滿是警惕。黑貓雙側的前肢都受傷了，雖然黑色的皮毛遮擋了人的觀察，讓人看不清身上的血跡，但皮開肉綻是可以看見的，露出來的腰腹部也是有傷的，這些都是肉眼就可以看見的傷口，雜物旁也滿是血跡。

葉翥羽在看見黑貓后，慢慢地蹲下了自己地身子，臉上掛着友好地笑容看着它，整個人都保持和善地狀態。

「我可以救你嗎？跟我回家，好嗎？我可以幫你治好你的傷口，好了以後如果你想離開也是可以的。」葉翥羽並不在意黑貓能否聽懂她的語言，她只是想傳達她的善意，讓黑貓知道她沒有惡意。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來碰你咯。」一邊溫柔地說着，一邊緩慢地更接近黑貓。

黑貓只是盯着她，喘著粗氣，肚子緩慢而疲勞地起伏着。它想動，但已經沒力氣動了，只能任由這個女人靠近她，但這個人看起來也跟很多人不一樣，很親和。

葉翥羽小心翼翼地將黑貓抱在了手裏，給它做了些簡單的處理，喂下了一顆回靈丹，一顆二品的靈藥，號稱有活死人生白骨的作用，就被她用在了一隻貓的身上，如果被其他人看見，大概要說她暴殄天物了。

靈藥在起著作用，肉眼可見的，黑貓的皮肉傷在癒合著，它的精神也在稍微好轉，黑貓蹭了蹭葉翥羽。她還用靈力溫養著黑貓，和用靈力引導著丹藥藥效的發揮，然後就離開了。

在離開之前，「許逸，給我一張靈紙。」

許逸雖然不解，但沒有多問地照做了。

靈紙是一種可以用靈氣在上面寫字的紙，寫字的人可以在上面設禁制，查看的人需解開那個禁制才可以看見，不然紙就會自動焚毀。

葉翥羽用靈氣在紙上寫了些東西，然後將用靈氣凝成釘，將靈紙釘在了小巷的牆上。

葉翥羽和許逸走後不久，剛剛那名臉上有着黑色符文的男人出現在了小巷裏，他引動那張靈紙，發現上面沒有禁制。裏面寫着：我叫葉翥羽，你可以來葉府找我。字跡看起來很工整，但難掩其中的瀟灑飄逸。

男子笑笑，收下了靈紙，他很確信他沒有見過這個人，雖然他不會去找她，但他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還是將這張靈紙收下了。

他的腦子裏面回想的，是剛剛那個眼眶紅紅的，睫毛上還掛着水珠的釋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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