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身後的門重新合上，隔絕了外部的聲音。

更清晰的碰撞聲和慘叫聲一併從前方傳來，混雜在一起，像是來自深淵的召喚。

路法已經鬆開頌晨的肩膀，聽到延續不斷的聲音，用手肘戳了戳頌晨問：「誒，怕不怕。」

頌晨不著痕迹躲開，然後問：「我需要做什麼呢老闆？」

路法「嘖」了一聲，收回手道：「沒勁。」

「一會兒進去你不用說話，跟着我，然後進模擬倉之後……」路法一頓，問道：「你知道模擬倉怎麼用吧？」

頌晨搖頭。

路法說：「這裏的模擬倉是停產商品，使用方法落後，需要戴好頭盔，再躺入倉內，然後外面的員工會負責統一啟動。」

她繼續說：「我提前查過了，今天是二二混戰，拼的是總生存時間和人頭數，所以登錄后我們默認是隊友關係，你需要做的就是盡量遊走，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快點，別讓自己精神力透支，等我來找你匯合。」

頌晨點頭:「知道了。」

很快，兩人走入登記大廳。

頌晨根據約定，一言不發站在路法身後。

在等路法報名交手續費時，頌晨不動聲色撫住自己被放了東西的口袋。

無論在哪，軍人的天職都是服從命令。

一個無法對任務區人類見死不救的軍人，要麼是不合格，要麼就是——接到的任務根本不是屠殺。

頌晨覺得後者可能更大。

至於路法接到的任務是什麼，頌晨認為暫時沒有探究的必要。

現階段，頌晨只要能順利離開β-38就足夠了。

這時，前方傳來動靜。

頌晨收回思緒。

兩人被帶往一條隱藏在厚重金屬門之後的秘密通道。

引路人剛把門打開，頌晨就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直到這一刻頌晨才能確定，那股甜膩膩的香味並不是她的錯覺。

因為這條隧道深處傳出的味道，比頌晨在任何地方聞到的都要濃烈。

說實話，才重新做人不久的頌晨不太能抵抗食物的芬芳。

如果有機會，頌晨一定會試着找找香味的源泉。

但是她在工作。

頌晨垂眼，舌頭輕輕頂住上顎，利用短暫的路程調整呼吸頻率。

這條通道不算長，兩人很快被帶到參賽者後台。

頌晨的腳剛邁入房間，就感覺得數十道來源不同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

頌晨抬起頭，平靜地對上這些人的眼睛。

由於身體素質的客觀差距，地下比賽幾乎是Alpha的專場。

這些參賽者大多是常年遊離在黑賽賽場，拿命換錢的亡命之徒。看到這個Bea投過來的目光后，不少人做出抹脖和揮拳的恐嚇動作。

頌晨收回視線。

然後，頌晨跟在路法身後走到自己的倉位。

在她看到頭盔和模擬倉外殼上那層油膩的污垢，八風不動的表情終於有了裂開的徵兆。

而一旁的路法已經裝備完全，入了倉。

路法看到她還站在原地，疑惑地問：「怎麼了？」

頌晨有些生無可戀道：「水費真的很貴啊。」

她剛洗的澡！

路法：「……？？」

「沒事。」頌晨默念一遍打工人打工魂，有樣學樣戴上頭盔，站入倉內。

外面的人很快便合上了她們的倉門。

頌晨的視線陷入短暫的黑暗。

耳邊響起伊甸的聲音。

【由於設備性能太低，伊甸接入失敗，接下來會離線一段時間，請宿主注意安全。】

【信息入侵成功，宿主的面部擬態不會解除，請宿主不用擔心。】

等頌晨再次擁有視覺，她已經立於一片廢棄的城市之中。

腳下的地面像是被什麼東西劈過，千溝萬壑，深不見底的裂縫中有陰冷的空氣不斷溢出。

高樓凹凸不平，房體老化開裂，牆壁被巨大的藤蔓包裹，有的已經陷入裂縫，有的還歪歪扭扭立着。

儼然是一片遭受破壞與侵蝕的區域。

如果行動不慎，很有可能造成房屋或地表的二次坍塌。

但也可以加以利用。

頌晨剛收回視線，眼前就出現一塊立體光幕，赤紅色三十秒倒計時開始跳動。

而倒計時的左上角則有一塊縮小地圖，和代表當前精神力值的藍條，目前是滿格。

頌晨低頭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不是Bea的身體擬態，也不是頌晨十八歲的身體，而是一具被漂亮的條狀肌肉包裹、充滿力量的身軀。

右手手背印着她今天的代碼——78

頌晨在原地試着跳了一下。

高度比現實要高很多，如果用力一點，幾乎可以躍上身旁三層高的樓頂。

頌晨推測，模擬倉應該是通過連接精神力，根據使用者精神力的強弱生成等比的身體。

她初步判斷，這是一場簡陋的地下賽事，規則簡單，沒有秩序。

所有人都是赤手空拳，用暴/力取悅觀眾，然後拿下最終勝利。

說實話，頌晨的精神力狀態很一般，畢竟是用精神體給007公司打工的社畜，她的精神力其實處於透支狀態。

但是——戰場——頌晨可太熟了。

所以問題不大。

.

與此同時，觀眾區人聲鼎沸，髒話連篇。

雙馬尾的虛擬主持人用歡快甜美的語調說：「哇哦！今天竟然有這~~么多人來看杜杜主持的比賽呀！杜杜真的超~~開心的！」

「好啦，話不多說，」虛擬主持在空中轉了一圈道：「讓杜杜開啟今天的生死存亡PK榜單吧~！」

她話音剛落，觀眾區便出現一塊標有所有選手編號及形象的虛擬屏幕。

由於是停產機型，選手的容貌都有些失真，沒什麼解像度，所以觀眾對認人臉並不感興趣。

可是今天，一群寸頭Alpha中卻出現了個一頭長發的奇葩。

一時間，觀眾席討論聲不斷。

「我靠，我玩地下戰場三年了，第一次見這麼正宗的O炮啊！」

「這是Alpha？」

「哈哈哈哈哈管她是A還是B，總之進了這個戰場，總得提供一點娛樂價值吧。」

「啊對對對，這一看就是這場比賽的「兔子」，我得投一點。」

「今天那個人不是也會參加么，這不就有好戲看了嘛。」

「哈哈哈哈哈哈那今天的兔子好慘啊！」

兔子是地下賽場中，對實力最弱選手的代稱。

兔子們總是顫顫巍巍、東躲西藏，然而都是徒勞。

因為兔子最終還是會被豺狼虎豹們盯上，然後被拆吃入腹。

這對於喜歡地下戰場的觀眾來說，不失為一場視覺盛宴。

一旁的選手序列開始快速打亂重組，逐漸形成兩個單元。

很快，虛擬主持歡快道：「噹噹噹噹！今日份生死存亡榜單已經新鮮出爐啦！」

「位於死亡榜第一位的選手是——78號！哇哦~大家都很希望78號選手去死呢~」

「杜杜也很希望！」

虛擬主持歡快地鼓掌：「那麼接下來，位於生存榜第一位的選手是——12號！哇又是這個Alpha哥哥！杜杜都心動了呢~」

虛擬主持話鋒一轉道：「雖然大家都已經很熟悉啦，但是杜杜還是要再重新強調一遍規則哦！」

「生存榜在榜選手擊殺人數和生存時間越多，死亡榜在榜選手死得越快，優勝選手與其支持者的獎金倍率越高。」

「大家可以在比賽過程中加投生存榜內任三位表現優異的選手，然後祈禱他們活到最後。」

「另外，生存榜選手如果表現不佳，可隨時投入死亡榜單，如果被投死選手擁有支持者，那支持者所有籌碼將自動歸於擊殺該選手之人所有。

且該選手的生存時間和擊殺人數也將在選手身亡時，自動歸入擊殺者戰績。」

主持人踱步到死亡榜位置說：「進入死亡榜的選手是無法再離開的，如果投死選手逆襲——哈哈哈，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嘛！不過杜杜還是希望大家慎重投票哦～」

「今天的贏家到底會是生存，還是死亡呢~」主持人捧臉：「杜杜真的好期待哇！」

杜杜躍雀地跳了兩步，大聲道：「最後，請大聲告訴杜杜——」

「我們的口號是——」

觀眾們一起高呼：

「生死存亡、買定離手、享樂至上——！！」

「回答正確！！」

「杜杜宣佈，比賽正式開始~！」

.

頌晨在倒計時結束的瞬間，就從破裂的窗戶翻進了身旁歪斜的大樓內。

由於樓體傾斜較為嚴重，落地后，頌晨用一隻手勾住窗沿，雙腿曲起撐在牆壁上，幾乎是半掛着掃視四周。

入眼是破舊開裂的沙發、坍塌的陳列台，正中央有一根已經裂開的承重柱旁，柱子旁邊有一座四分五裂的雕像。

雕像旁邊是還未坍塌完全的扶梯。

頌晨順着扶梯仰頭看上去，只看到被塌陷的天花板堵住的出口。

如果想上樓，只能從樓體外部攀爬。

不過頌晨沒有這麼做。

因為不遠處已經傳來響動。

有人來了。

頌晨快速鬆手，藉助地板的傾斜，輕輕一躍便進了扶梯與雕像所構成的陰影之中，沒在地面上留下腳印。

頌晨伏着身體，放緩呼吸頻率等待着。

很快，窗戶方位傳來兩聲落地聲。

兩個人，估計是匯合成功的隊友。

兩人一邊四處走動搜尋，一邊說着話：

「媽的，上次開局位置不好，從生存掉到死亡，比賽結束老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才緩過來。」

「我說你也是活該，掉到死亡就趕快去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所謂的規則其實……咳，你這不是自討苦吃么。」

生存掉死亡，規則……

頌晨微微垂眼。

看來路法所說的比賽規則並不全面，這個地下戰場還有什麼她們不知道的東西。

頌晨本打算打個游擊劃劃水，無痛賺錢的。

現在看來她還是高興太早，得稍微認真一些賺錢了。

小心點總沒錯。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戰場除了殺人，就只剩被殺，只要按照這個思路行動，就不會出錯。

兩人還在繼續說話。

「……我也就是想試試死亡榜到底能不能贏，誰知道…唉。」

「贏不贏的，得有命才行，你是忘了一個月前那場，聽說那個人今天也——操，有…呃。」

那人話音未落，頌晨就聽到一聲顱骨碎裂的聲響，以及匆忙往她所在位置逃竄的凌亂腳步聲。

頌晨眼皮一跳，輕輕呼出一口氣，悄無聲息往陰影更深處挪動了些。

頌晨無疑是個惜命謹慎的社畜，可剛才她沒有聽到第三者進來的動靜。

雖然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會對她造成一些干擾，但也說明來人實力不弱。

不久后，頌晨聽到藏身之處正上方傳來倉促的上樓聲。

她默默在心裏倒數三秒。

3…2、1、

「啊——！！」

一聲慘叫從頌晨頭頂傳來。

緊接着，是人體滾落樓梯的響動。

很快頌晨就看到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出現在扶梯底部，致命傷在胸口，心臟處有一個空洞。這具屍體正快速變得透明，然後徹底消散。

「篤……篤……」

一陣略微輕快的腳步聲響起。

頌晨屏住呼吸，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多時，一雙腿走下扶梯，從她面前經過，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就在這雙腿快要消失在頌晨視線中時，卻忽然停住。

頌晨聽到頭頂傳來一道聲音:

「嗯？」

下一秒，一道黑影極速朝她的方位襲來。

頌晨瞳孔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