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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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沉山上,韻劍門。

初春的柔風裹挾著山中草木的清香散滿了整個坐落在山中的韻劍門。這讓劍門中本該冷厲的玄瓦竟被染上了一點點盎然的春意,逐漸爬上門楣的新綠藤蔓到也讓這沉悶凌厲的高聳閣樓有了些活潑的新鮮靈韻。

「齊師姑!快上來!掌門找您!」一聲大吼打破了這份鳥語花香的恬靜。躺在巨石下閉目凝神的齊照塵皺了皺眉,頭也不抬地對石頭上半蹲低頭望着她的少年道:「找我?呵,他老頭子有好事能找我?」說罷她翻了個身,又高聲說到:「跟他說我練劍掉下懸崖了,一年半載的起不來,以後有事都別找我。」

那蹲在石頭上的少年嘆了口氣,又站起身來躍下巨石到齊照塵身旁:「師父說掌門告訴他是因為關於高師叔祖的事。他還說您一定得去,說就算您只剩半口氣也讓我把您拖去。」

「……」齊照塵無言以對,只好翻身站起,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提起配劍挎在腰上,乾淨利落地躍上用許多巨石搭建的平台,見身後的少年跟上后才又說到:「小木辰,你師父跟你說掌門找我到底是為你師叔祖的什麼事了嗎?」

名喚木辰的少年咧嘴一笑,跟在齊照塵身後答道:「沒有呢,師父叫我把您叫去東堂見掌門,只說是高師叔祖的事。」

齊照塵撇了撇嘴,暗嘆大師兄竟也沒有多透露點兒消息讓人揣摩揣摩,這下對自己來說是福是禍還真有些難料了。自家師傅常年不在門中,還偏是從來沒有點當師傅的覺悟,每天都想着該如何狠狠地坑一把自己這唯一一個徒弟。於是那些師徒情深的感人戲碼在高辭與齊照塵這對師徒這從來都不管用,高辭在山上時就與齊照塵整天勾心鬥角互相傷害,有被齊照塵整的更慘時便會怒氣沖沖地下山一段時間,幾個月沒了消息,根本不再理她。這高辭每次都是下山時痛心疾首不住感嘆,誓再也不回韻劍門,但過一段時間就會很沒骨氣回到山上了。

可令人無法理解的是,他三年前下山離開韻劍門時既沒有痛罵齊照塵,又沒有向他掌門師兄哭訴徒弟不孝。只是沉默著悄悄下了山,也沒跟誰知會兩聲,一夜之間就再也沒了消息。整個劍門沒有一個人能找到他,又或許全天下都沒人能找到他。

「三年了,他倒是也沒想着回山上看一看。莫不是……真的再也不願回韻劍門了?」齊照塵望了望遠處門內東堂飛翹的瓦檐,低沉的笑了一聲。

跟在她身後的木辰見齊照塵有些消沉,心道齊照塵與高辭師徒情意深重,高師叔祖離山三年,作為其獨徒的齊照塵自然會很傷感。於是望着她的背影道:「高師叔祖得了劍心,普天之下也沒幾個人能傷得了他,齊師姑不必擔心他的安危。說不定師叔祖再過幾天就回來了呢!」

齊照塵回頭看見小木辰澄澈的雙眼,又轉頭看向天空:「劍心嗎……」

「不過是世人建起的空中樓閣罷了。」

……

韻劍門已立於江湖百餘年,其根基深厚猶如滋養山靈的靈脈一般蔓延纏繞整個江湖,成了一股古老卻有蓬勃生命力的勢力。韻劍門就像一棵百年巨樹,巨樹長在江湖之間,以自己雄厚的能力不停地追隨扶持江湖中的主要根系,幾乎一小片江湖都在韻劍門樹蔭中運作著。

只是細談起韻劍門也真是可笑,近幾年這枝繁葉茂的韻劍門在外人眼中卻也算是沒落了下來,其實與其說是沒落,不如說是從來都沒有在江湖中掀起什麼風浪。也不能怪說這話的人,橫豎這十幾年來,江湖中別的門派是有才之人頻頻出世,新起小輩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更有將前輩們踏出的巔峰之路走出更遠之勢,這南沉山中韻劍門卻是再無名動江湖的新起之秀了,如此數年,在世人眼中也只出了高辭一人。

這高辭也算是年少成名,到現在也沒有讓天下人忘記。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竹林大會的擂台之上,那一襲青衣如山間驚起的風,穿過幽翠的竹林,攜著一群野山雀踏着未乾的雨水站在那裏。好像只要他站在那兒,那全天下練劍的人便再不會有再像他這般出塵了。竹林大會的比試算是天下習武之人出世的象徵,高辭提着劍行雲流水的贏下了比試,從此竟再也沒輸過。

出過「不敗劍神」高辭的韻劍門如今成了這種只靠「肯老底」立足的老門派,這也不能怪韻劍門不會栽培新人。這劍道深奧無比,又高妙晦澀,傳說中的「劍意」能懂卻難通。淺懂其中皮毛倒也真能使出個一招半式,甚至也能憑苦練成為高手。韻劍門中磨練成可獨當一面之人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拉出去打幾場架比幾次武倒也能給南沉山撐起些門面。可偏是這劍門中人無一不心高氣傲固執認真,認為若練劍不得劍心那便與白練無異,而自己若是用這不得其精髓的功法去強充劍道,那便如干出了欺師滅祖的勾當,那便不配提這一柄長劍。這也算是天下執劍之人的固執吧。

高辭當年下山參加了竹林大會,就等於向天下人宣佈了自己的出世,整個武林便默認他得了劍心,通了劍意,當稱的上一句「劍神」。而這位毅然下山出世的「劍神」高大俠之徒齊照塵卻學了各位師兄師姐們隱於山中,不聞山下之事,絲毫沒有高劍神當年出世的野心。

這讓那些得知高大俠終於收了徒弟後繼有人興奮不已的人們大失所望,也不知是該誇齊照塵淡泊名利,還是該說她胸無大志,目光短淺。於是江湖人士茶餘飯後討論到她時,都只是搖搖頭不予置評。她既從未出過手,到底厲害與否也是無人能下定論。

「弟子齊照塵見過掌門。」剛入東堂大門齊照塵便大步上前。跟在她身後的木辰見到掌門和師父都在堂內,有些膽怯地跪在門外向掌門行了大禮,又轉身向師父行了一禮,見師父對他點了點頭才退到了門旁候着。齊照塵瞟了立於大殿角落的大師兄袁梓一眼,走到老掌門葉文歲身旁才抬手行了一禮,禮畢抬起頭對葉老笑開了。

葉文歲皺眉,不知齊照塵為何要笑。這師侄從入山以來便沒消停過,拿劍劈過劍正堂,用弓射過門中仙鵲。若事後狠心怪罪,選定的責罰還未下去這丫頭就會來他堂前負荊請罪,懺悔自己所做之事是如何如何過分,自己當時只是如何如何衝動,檢討之詞字字悔不當初,自怨自艾,竟讓人忘記她的屢教不改,覺得她是真心悔過。於是堂內長老實在看不下去她聲淚俱下,只隨便教訓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了。誰知這齊照塵轉身一抹鼻涕眼淚,挺自豪自己又逃過了一次責罰,滿面春風不管不顧地接着去隨心所欲。着實讓他很是頭疼。

「行了,別笑了。」葉文歲終是開了口,「你師父怎麼這麼多年來也不管教管教你,一點兒規矩都沒有。」葉老又訓斥了一聲。

「師父這不是常年遊歷在外嗎,哪有閑工夫管我如何。」齊照塵又咧開嘴笑了笑,眯著眸子望着葉老:「掌門這次找我是為什麼事啊?有這麼着急嗎?」

葉文歲轉頭看了眼站在大殿角落裏的袁梓,朝他點了點頭。袁梓對葉文歲行了一禮,轉身朝站在他身後的一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齊照塵這才發現大殿裏還有一人。

站在袁夕身後的那人對袁梓和葉文歲俯首笑了笑,又轉身向齊照塵抱了抱拳,後者回禮。齊照塵抬頭后便,淡淡地打量起了那道身影,只見那人眉眼舒朗,舉手投足間又有淡淡的雅緻,就像淡淡墨色的風竹一般風雅且高潔。

這人能跟高辭扯上什麼關係?

齊照塵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暗試着把那小氣、吝嗇、古怪、無可救藥、不可理喻……的老頭與眼前之人聯繫到一起。

兩者之間完全沒有什麼可以串聯的東西吧?難道高辭坑了這人,他現在到韻劍門人來討說法?又或者這小子綁架了高辭,現在來要贖金?

又或者……

「女俠好!想必您就是高老前輩之徒吧?久仰久仰!」不知底細的那人開口打斷了齊照塵的思緒。

「……」

一句話彷彿凝固了整個大殿裏的空氣,半晌後葉文歲才輕咳了兩聲,望向袁夕,想讓他化解這份尷尬。站着的那人只覺齊照塵看他的眼神越發奇怪了,但是又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只好一臉疑惑的回望着齊照塵,齊照塵見他望着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朝她看,只好莫名其妙地轉頭望着袁夕,而那人見齊照塵望向袁夕,也轉頭望向袁夕。

一時間,袁夕成了大殿的中心。

袁夕認為自己該說些什麼,於是便對那人道:「公子不必客氣,換她名諱就行了。」說罷,朝齊照塵使了個眼色。

齊照塵馬上接道:「在下齊照塵。」

那人聞言又向齊照塵拱了拱手:「齊姑娘。」

「有勞公子了,敢問公子此次前來所為家師何事?」齊照塵問到。

「嗯,」那人微笑着道:「高老前輩叫我來送個信兒,說是他在山下看中了一個後生,天資聰穎,骨骼清奇。」

「他要收那後生為徒?」

「不是,」那人又笑眯了眼。

「他叫您收那後生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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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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