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

第二百三十五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

「我不聽,我不聽!」鳶兒捂住耳朵,撒嬌道。

「你當真不聽?」明哲玩味一笑。

鳶兒愣了愣,旋即道:「哥哥除了說些好聽的話來哄鳶兒,從未想過鳶兒的感受。」

「你是我妹,我怎會不考慮你的感受?明明是你把事藏在心裡,不願與我說,如今卻賴在我頭上,不太好吧?」

明哲反咬一口,急得鳶兒一時接不上話,「我……」

鳶兒嘟著小嘴,食指互戳,不悅道:「明明是哥哥到處沾花惹草,卻怪在鳶兒身上。」

「沾花惹草!此話從何說起?」明哲困惑道。

鳶兒小聲嘀咕:「韻兒姐姐、詩瑤姐姐、清寒姐姐、槐序姐姐,還有君影,整日圍著哥哥轉,哥哥都不看鳶兒一眼。」

「韻兒和詩瑤暫且不說,清寒、槐序是我師妹,祈還叫你一聲姐姐,這有什麼可計較的?」明哲反問道。

鳶兒不依道:「哥哥對她們那麼熱情,對鳶兒卻冷眼相待。明明我才是你的妹妹,哥哥卻一點也不在乎鳶兒。」

明哲輕撫鳶兒的臉頰,語重心長道:「我的小鳶兒,你說我對你冷眼相待,何以見得?你說我不在乎你,何以見得?我對大夥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沒說偏見誰,也沒說偏愛誰,可作為哥哥,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第一位的,哪怕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向著你的。你我經歷的一朝一夕,他人又怎知其中艱苦?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不在乎你,還能在乎誰?」

鳶兒撇過頭,一臉不信,「哥哥總是這麼說,也不見哥哥向著我。」

「我沒向著你?」明哲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小鳶兒,就拿這次來說,我沒當面揭穿你,已經是給你留足面子了,這還不算向著你?非得當著大夥的面,把你做的那些一五一十說出來,你才覺得好受?」

「哥哥想說便說唄!反正鳶兒不在乎!」鳶兒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是不在乎,可我在乎!眼睜睜看著你和清寒的關係鬧僵,我夾在中間,很好受嗎?我對你們沒有太大的期望,只求你們不要給我惹麻煩。大家心平氣和地在一起,不好嗎?非得把我逼上絕境,你們才肯罷休嗎?」

明哲扶住額頭,感覺腦子快要炸了。

「哥哥終於肯說實話了,哥哥做這些,從來不是為了鳶兒,而是為了自己。」鳶兒一張冷漠臉。

明哲嘆息道:「你我本是兄妹,又有什麼差別?我為了自己,不就是為了你?小鳶兒,我答應你的,不會忘記;你答應我的,是不是也該履行?」

水月寨,竹亭外,四周開滿了鳶尾花。清淡的花香,藍紫的花朵,置身此景,如臨仙境。溪水格外清澈,魚兒在水中肆無忌憚地游來游去,著實自在極了。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清酒既載,騂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二人相對而坐,她望著他,表情凝重,石桌上擺著兩杯茶,茶葉的清香伴隨鳶尾花的香氣,飄香四溢,給人一種清凈神明的感覺。他正襟危坐,雙目緊閉,不知是不願看,還是不敢看。二人就這樣坐著,誰也不說話,場面顯得格外寂靜。

微風拂過,吹動她鬢角的髮絲。她撩撥耳旁的青絲,一張絕世容顏展現在他的眼前。這是多少男子夢寐以求的佳人,可他居然不為所動,像個聖人,閉目靜養。

沉默了許久,或許是因為耐不住寂寞,抑或是覺得太過尷尬,他終是開了口:「你我許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喝喝茶,談談心了吧?」

「是啊!過了這麼久,你還是沒能走出她的影子。」她似乎話中有話。

「今日你我好不容易坐在一起,還是不要說這些傷心話了。」

他趕緊岔開話題,生怕聊起這些傷心事,又惹她生氣了。

「若我執意如此呢?難不成你還要把我轟出去?」她的言辭偏激,情緒也隨之上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予薇,你是明白我的!我不想你我的關係再這樣膠著下去,我不想最後你我會成為敵人。」

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結局,可依照如今的局勢,反目成仇似乎不遠了。

今日他心平靜和地坐在這裡,便是想清算二人的關係。他不想與予薇的關係鬧僵,更不想與她為敵。這些年,他已然習慣了予薇的脾氣,自以為熟知予薇的一切,便可順理成章地替代他,可到最後,還是他太天真了。再一次面對予薇,他竟然感到了陌生,有些看不懂眼前之人,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什麼,為何要做出這種自殘的事?

「你以為我想這樣?」她冷哼一聲,「明哲,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有哪裡對不起你?」

她的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我待你以誠,可你呢?只是把我當作一個旁人,對我愛答不理,甚至對我動手。我可以對不起所有人,但唯獨沒有對不起你!可你是怎麼對我的?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面對予薇的質問,明哲無言以對。她說的這一切,明哲都明白。他也想回報予薇,無論是權勢,還是財富,他都可以無條件答應她,只要她想要。可她無欲無求,唯一想要的,卻是明哲傾盡所有,也拿不出的。

「予薇,對不起!」明哲深感抱歉。

予薇強忍著心中怒火,心平氣和地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今日我願意坐在這兒,只是想要你一個明確的答覆。」

在明哲的面前,鳶兒仍是個小姑娘。她生氣了,也只需要哄一哄就好了,但這一次她是真的傷透了。

「予薇,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但我可以許你一個承諾!」明哲低頭看著桌上的茶杯,「這杯茶中便是你夢寐以求的雙生花,我知道你要這花的目的,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但我許你一個承諾:雙生花,並蒂蓮,合歡樹上並鶼眠。一生一世一相守,雙宿雙飛三世緣。」明哲旋即舉起了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他很清楚喝下這杯茶的意義,也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為了補償她,一切的代價也都無所謂了。

予薇不屑一顧,冷笑道:「明哲,你覺得這樣做便可補償我?天真!」她不屑於明哲的這些舉動,或許這些在她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麼。可在心裡,她想恨明哲,卻怎麼也恨不起來。或許是因為陷得太深,已經無法自拔,或許是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沒恨過明哲。

有時候,鳶兒覺得眼前之人似乎就像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甘心做任何事,可有時候,她又覺得眼前之人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刻意而為之。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還是有什麼樣的身份,他就是他,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這次她滿懷憧憬坐在這裡,坐在他們曾經在一起的地方。看著滿園的鳶尾花,予薇心中思緒萬千,她記得這裡發生的一切,記得這裡的一點一滴。只可惜,人還那人,心已不如往昔。

予薇不需要明哲的補償,對她來說,她要的不過是一顆真心,一顆只屬於她的真心。明哲很清楚她想要什麼,只是他做不到,但為了她,他又不得不做到,「我知道這些不足以補償你,所以我可以許你一個願望。」

「一個願望?」予薇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錯,一個願望!雙生花是我許你的承諾,而此刻我可以答應你一個願望。」他不確定這樣做到底有沒有用,但似乎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這個願望可以是你心裡一直想要的,也可以是一個承諾,無論如何我都會盡量滿足你,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予薇,我相信你能夠明白我的話。」

如果換作別人,他根本不可能坐下來,好好談,但對於予薇,明哲有的只是無盡的愧疚。

「任何願望都可以?」予薇試探性問。

明哲點點頭,「任何願望都可以!」

予薇一直想說出心裡的那個願望,可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放棄了。正如明哲說的,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如果自己一味強求,最後不過是一無所有。

「明哲,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事,我只要你的一個承諾!」

予薇的目光透露著堅定,她走到明哲的身旁,湊近他的耳畔,說了一句令明哲一生難忘的話。

「你確定只是這個承諾?我許你的願望可只有這麼一個,一旦決定了就不能後悔,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明哲再次提醒予薇。

「我知道!」予薇很清楚自己的決定,「我想要的你給不了,那我也只能換你的一句承諾,只希望你能夠履行你自己的諾言,不要做失信之人。」予薇兩手搭在明哲的肩上,為他揉肩。

明哲深吸一口氣,「我答應你,縱使滄海桑田,東海揚塵,此言不變。若有違背,魂歸四海,魄散八荒!」

予薇面無表情,「但願你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明哲把手放在她的玉手上,「就算我記不得了,這不還有你嗎?你我本是兄妹,又有什麼差別?」

予薇露出一縷笑容,「花言巧語,滿嘴奉承,還說沒把我當成小穹。」

明哲付之一笑,「小穹可不會像你這樣。」

予薇環住明哲的脖子,靠在他後背上,「那我和小穹比,誰更好些?不準說都好!」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明哲反問道。

予薇湊近他的耳畔,「我想聽你的心裡話。」

鳶兒趴在明哲背上,不肯下來。

「你哥身上有傷,就不能心疼一下你哥?」明哲有氣無力道。

「鳶兒樂意!」她傲嬌道。

「你樂意,我不樂意呀!你這麼重,都快把我壓扁了!」明哲打趣道。

鳶兒抱得更緊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壓扁就壓扁,反正受罪的不是我!」

明哲欲哭無淚,嘆息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呀!」

「哥哥,如果今日鳶兒得逞了,你還會認我這個妹妹嗎?」鳶兒忽然問。

明哲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你不會得逞的!」

「我說的是如果!」鳶兒強調道。

「我說的是不會!」明哲肯定道:「即便我不在你們身邊,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中。」

「哥哥,你監視我們!」鳶兒一語戳穿明哲的虛偽。

明哲澄清道:「這怎能叫監視呢?明明是看護!若我不叫人看著你們,萬一出了事,誰來為你們出頭?」

鳶兒哼了一聲,「明明就是監視,哥哥還死不承認!」

「隨便你怎麼說了!」明哲妥協道:「反正我妹妹永遠不會有錯,錯的都是我這個哥哥。」

鳶兒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哥哥,你回去以後,怎麼跟清寒姐姐解釋?」

「為什麼要解釋?不說不就行了么?反正她又不知道,我幹嘛要多此一舉呢?」

明哲早就想好了對策,臉上儘是得意的笑容。

「可萬一清寒姐姐知道了,哥哥又該如何?」鳶兒還是不放心。

「你不說,我不說,她怎會知道?小鳶兒,你要記住,任何時候,你哥都站在你這邊,不要害怕什麼,有什麼難題,有你哥頂著,再大的麻煩,交給我就行了!」明哲自通道。

「任何麻煩都可以?」鳶兒試探性問。

「任何麻煩都行!」明哲自信滿滿。

鳶兒掰著指頭數,「韻兒姐姐、詩瑤姐姐、清寒姐姐……」

數到一半,明哲立刻意識到不對,轉移話題:「鳶兒,你晚上想吃什麼?」

鳶兒整個身子都俯在明哲背上,湊近耳畔,柔聲道:「鳶兒晚上想跟哥哥一起睡。」

明哲毛骨悚然,心中一怔,「鳶兒,你怎麼跟清寒一個樣子?」

鳶兒揪住明哲的把柄,「哥哥,你終於承認了!我說這幾天晚上,看不到清寒姐姐的身影,原來在哥哥的房中。」

「小鳶兒,你可別亂說,我和清寒是清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哲解釋道。

鳶兒不懷好意,揚起嘴角,「哥哥,你急什麼?鳶兒又沒說什麼,你這麼一驚一乍,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明哲愣了愣,緩和道:「我急了嗎?我只是怕你誤會!」

鳶兒的玉手輕撫明哲的臉頰,「這有什麼可擔心的?哥哥要給鳶兒找個嫂子,鳶兒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生氣呢?」

明哲驚訝道:「真的?」

下一秒,鳶兒掐住明哲的臉,使勁拉,冷冷道:「哥哥很高興是吧?」

「鳶兒,你別鬧啊!」明哲兩手托著鳶兒,一時間騰不出手。

「我不允!」鳶兒一字一頓。

「好了,我知道了!」明哲怕了她。

鳶兒鬆開手,環住明哲的脖子,「只要鳶兒在一天,就不許哥哥找嫂子!」

明哲心疼自己的俊臉,「別人家的妹妹都是恨不得把哥哥送出去,你倒好,賴在我身邊不覺得厭煩嗎?」

「鳶兒樂意!」她傲嬌道。

「你哥又俗又老,滿頭白髮,你待在我身邊,不怕被人笑話嗎?」明哲問。

鳶兒還是一樣的回答:「鳶兒樂意!」

「我有什麼是值得你依賴的?」明哲嘆息道:「你終有嫁人的一天,不可能一輩子賴在我身邊,你要學會獨立。」

「哥哥不要鳶兒了?」鳶兒眨了眨眼睛。

明哲苦澀道:「這都哪兒跟哪兒!」

鳶兒緊緊抱住明哲,「哥哥,你就這樣一直守著鳶兒,好不好?」

明哲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你不嫁,我不娶,一輩子這樣,你甘心嗎?」

鳶兒沒有接話,她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不說這些了,我不想看見你不高興的樣子,是一天便一天吧!至少此刻你在我身邊。」

明哲背著鳶兒走在棧道上。從上往下望去,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從下往上望去,是雲霧繚繞的宮殿。有道是山幽水碧仙界景,瀑潭溪罅龕崖峰,憑他五嶽歸來客,到得寨溝亦動情。陣陣水聲入耳,絲絲涼風拂面,尋著峽谷而去,霧靄重重,深邃而神秘,涼風習習,水流陣陣。眼前的瀑布傾泄而下,從山頂倒入山谷,陣陣微風吹過,把瀑布吹得如煙如霧,水飄落在身上,頗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韻味。

「哥哥,這裡的風景真不錯!」鳶兒露出了笑容。

明哲微微一笑,「洛陽的風景都不錯,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哥哥,你多久沒帶鳶兒出來玩了?」鳶兒此話似有幽怨。

「你以為我不想嗎?太忙了!我閉個關都得被拉出來,真是不讓我省心呀!」明哲默默嘆息。

「君影不是在南疆,為何會出現在洛陽?」鳶兒忽然問。

「我怎會知道?要不你去問問她?」

「我不去!哥哥肯定知道,不然也不會讓熙悅姐姐提前準備。」

「你個小機靈鬼,該說的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解釋什麼?」

「哥哥這是承認了?」

「我承不承認無所謂,你關心的是祈是不是我叫來的,對不對?」明哲已然瞧出鳶兒的心思。

鳶兒坦白道:「我不相信君影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其中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但哥哥一定知道!」

明哲微微一笑,耐人尋味,「別試探我的口風,有什麼問題自個兒去問,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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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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