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誤會英雄
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神靈與超能力并行的時代，人們卻並不打算利用這份力量共同促進社會進步，而是將其用來為自身謀取更多的利益，那麼，一個平凡者的死亡，與成千上萬個庸俗之輩的死亡，對他們來說並無差別。
他們，上層社會，行事邏輯自然與底層人不同，地位與眼界的差距決定了他們對於同一事物有著不同見解。居高臨下者能看到數不清的風景，居於井底的人只擁有那三尺天空。
但是，看到的風景多了，漸漸的就會去省略掉細節，變成一種上班打卡式的流程，自然的，也就看不清那些陪襯美景的凡人……臉上無光的眼睛。
華炎有一句富有哲理的諺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真是名言警句，但西焦沒有誕生過這樣的話語……也許也曾有過，但也早已被埋在那暗紅色的土壤中，無聲無息，直至腐爛。
正如此刻，汐城的一切喧囂被隔離在了空氣之外，萬物……緘默。
尤加觀測間內，報警器無聲的嘶吼著，熒屏上顯示著觸目驚心的數字。
「7355608。」
超過百萬的數值，這代表一位邪神。
早上接到漲工資通知的觀測員們本來還挺開心，打算下班後去吃火鍋唱歌，把昨晚的恐怖遭遇給忘了的……結果突然就被邪神給截了，成為觀測員有一個要求是心大，這會兒大家反而淡定了下來，大概是初體驗過了發現急也沒用。
要麼把人家擊退，要麼等死，他們又不是戰鬥人員，還能把邪神瞪死不成……不能說話，那就發送文字信息過去，然後該幹嘛幹嘛。
看著後輩們如此快速的適應了工作，首席觀測員頗為欣慰，把手槍收回了桌子里。
接到通知的多爾默一看頭皮都要炸了，旁邊的富蘭克林則一臉想要說髒話的表情，兩人不約而同抬頭對視一眼，從各自臉上讀出了相同的信息：
「你來上報總公司，我去呼叫獵鹿隊。」
富蘭克林默契地選擇了前者，用手機發送信息的同時又一個想法湧上心頭，他立刻打字給多爾默……
後者一看，點擊屏幕的雙手頓了頓，然後又迅速運動了起來。
科研部長提議呼叫鐵械庭，那是鐵械之神的教派，與他們公司的關係並不融洽。
但現在不是糾結於這種小事的時候，對於安保部長而言，保住這座城市才是第一位。
此刻的大街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呼小叫，但他們只能做出表情，揮舞四肢，就像一部滑稽的啞劇，上百萬人共同出演的啞劇。
逐漸有人發現了手機里傳來了避難通知，讓大家進入就近的建築物等待情況解決。說實話這句基本相當於是一種安撫，邪神已經降臨的當下幾乎不可能避災，只能降低災難的破壞。
即使不清楚本質，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能明白……能造成這種影響的傢伙必定不是什麼善類。
柯瑞弗……很清楚這一點。
早上被那個寸頭佬秀了一臉之後，老闆推掉了這份委託，給他們幾個放了假，然後約克尼回了家看老婆孩子，他本人是想去健身房舉鐵來著……但是理厄斯提醒了他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後庭。
沒扣錢還給放假……非常可疑，柯瑞弗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所以，他沒有拒絕理厄斯同行的要求，在這種未知的情況下，身邊多一份可信賴的戰力是件好事。
理厄斯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平時不苟言笑的，剛剛話卻多了不少。
但這一切也到此為止了。
「終於來了……」他心想，看來老闆不想讓襲擊發生在公司內部，他們這次惹到了大人物，連最傲慢的那個小屁孩雷暴都被折服了，真是非同小可。
所以說就他有搭檔，這樣的傢伙不遇到點挫折是不會更改自己的主觀論斷的，而一個會讀心的美女能有效遏制他的莽撞。
一旁的理厄斯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她似乎有些不開心，但柯瑞弗只是把手機伸到了她面前。
上面打好了一行字：現在起不要離開我太遠，今天你還沒服過葯吧？
看到這句話，理厄斯就知道這傢伙不會冒冒失失地擅自去行動了……那樣的話，似乎也沒必要急著去糾正他的思路。
於是，兩人保持戒備，按兵不動。
所以說，眼界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影響，同樣的突髮狀況，同一時刻的基蘇大廈那邊，可以說亂成了一鍋粥。
原因主要在於摩卡，她試圖用自己的無敵魔法去打破現狀，還好有伊森拼盡全力阻止了大小姐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死行為。
因為摩卡大小姐是個嚴重偏科，她就只會空間魔法，其他種類可以說一竅不通。對此心知肚明的管家先生第一時間安排好了安保工作。
這事兒和摩卡說了也沒用，伊森想得到後者會怎麼回答，那個驕傲的女孩會挺著胸膛，說父親不在時就由我保護我的家人，用不著別人插手……臉上帶著自信張揚的笑容。
她會說到做到，毋庸置疑，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
伊森只是管家，沒有權利去評價大小姐的行動，他能做的，只有自己分內的一切：去守護那個未經污染的笑容，無論要面對什麼。
這既是職責，亦是心愿。
緘默降臨之時，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對舊神科幾乎毫無時間差的做出了反應：牽制部隊第一時間前往了尤加指數最高的區域，對各城區民眾的疏散與避難也高效地執行著。
然而，一分鐘過去，一切仍無異狀，似乎只是有人按下了世界的靜音鍵。
詭異的平靜，抵達目標區域的牽制部隊並沒有發現邪神的載體，這不應該，沒有載體，邪神絕不可能無聲無息降臨……
或者……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寧？還是大戰前必然出現的補給時間？
這兩天太異常了，完全打破了事物發展的規律，這說明背後有推動者，那個人投下了催化劑，促成了這一切，促成了一百年來如同死水般毫無波折的局面一下子翻湧起來，就像投入金槍魚桶中的一尾鯰魚。
這條該死的鯰魚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怎麼感覺有人在念叨我？」陌爾打了個寒戰，不由得縮了縮肩膀，「……不過這段日子念叨我的人估計也不少了，多一個少一個都沒關係……」
鯰魚同志毫無自覺，默默地縮在角落裡裝無事發生。
「剛醒過來突然就回到了現實，然後又發生了這種情況……好了煲大人別拱我了，我知道你想要炫耀，多虧了你我們才回的來。」他伸手按住那隻不安分的電飯煲，「所以這是要怎樣呢……」
根據蘇格拉底的知識，結合自己昏迷前的所見所聞，陌爾終於明白了那是個亞空間而非夢境，既然連他都無法第一時間分辨的亞空間，還會出現兩條縫隙這樣的紕漏顯然不應該，那就說明是陷阱了。
這種陰險的操作效果拔群，最普遍的是將人傳送到海底或者火山內部，更為險惡的還有直接將人放逐到異空間，而眼下這個……大概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情況，不過看這誇張的全城靜音……他昨晚剛遇到過相似的場景。
至少又一位舊神，甚至更糟。
陌爾心說自己是捅了舊神窩了還是咋地……兩天不到的時間經歷了他人一輩子都未必見過的奇景，說好的量力而行呢？
不過他發現自己還能發出聲音，心之距仍在持續發揮作用，看來被動存在倒也不全是負面效果。
「也許全城具備抵抗能力的只剩下我一個了……」陌爾悲觀地想著，「不會吧，難道要我去當英雄……」
要說他願不願意……誰還沒憧憬過萬眾矚目呢？從此成為一個光芒四射的人，活在舞台中央，連火紅刺蝟頭都要為之側目……再中二點說，他獲得心之距這樣的力量是命運啊！命中注定得由他來阻止這一切！
但是，命運對於陌爾而言，和食物在肚子里經過一系列加工誕生的成品差不多，十四年前就已如此。
外環人都不怎麼值得他冒生命危險，內城的傢伙……他沒來幾句好死都算是嘴上積德。
「……想辦法開溜吧，我可沒命去加入這場面……」自我定位非常清晰的陌爾站了起來，眼神逐漸堅毅，如果他不是打算逃跑的話……
這時一隻手從後方拍到他肩膀上，還伴隨著一聲招呼：「喂！」
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陌爾耳朵里，瞬間反應過來的他嚇得猛往前一蹦，拔出半磅炮指向背後……
「哈，嚇到你了？意外的很膽小嘛。」搭話的人臉上帶著大大咧咧的笑容，鋒利的鋸齒牙暴露在空氣中，「是我啊，憑空消失那個，不是說好一起行動的嗎？」
聞言煲大人突然動了動，大概是有些震驚。
「你怎麼找到我的？」陌爾此刻已經認出了這人，畢竟不久前對方的消失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你竟然能說話？」
「你不也可以？」那人反問道，隨即又語氣輕快地換了個話題，「之前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麗艾爾帝，姑且算是一個旅行者吧。」
「……陌爾·帕勒斯。」面對一個能夠免疫靜音的未知存在，陌爾斟酌兩秒還是決定報出真名，然後給眼前這不知為何總在傻笑的妹子起了個「鯊魚姐」的外號。
心之距還是微微泛紅，那麼可以判斷剛才的話是一句搪塞了……大概是觸及了她所擁有的力量，和尋人有關？同時還具備舊神級別的抗性……
「陌爾……是嗎？」麗艾爾帝重複了一遍，抬頭看向陌爾，表情又變成了那種貓一樣的笑容。
後者被看的發毛，連忙開口主動挑起話題：「那個……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麗艾爾帝還未回答，陌爾就聽到了某種聲音，更確切的說，全城的人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一段撕心裂肺的吼叫，絕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聽到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撲倒在地蜷縮身體，表情失控地扭曲起來，似乎是被某種無法形容的壓力狠狠擊中。
陌爾身體上倒沒什麼感覺，但他此刻的內心……好似被踹上了一記大飛腳。
「哦，終於開始了。」麗艾爾帝表情不變，好像絲毫不受影響，她望向天空，說出了非常不得了的內容，「……華炎那邊有個詞叫『大音希聲』，描述的就是這位。」
「這是位邪神，所對應的是『聲音』，它光是降臨在現實便會剝奪周圍的所有聲音，然後發出令人厭惡的雜訊摧毀一切……」
陌爾冷汗大作，也不繼續想這位鯊魚姐何許人也，擁有怎樣的能力，是善意還是惡意了：「姐，求你個事兒……你能帶我一起逃不？」
麗艾爾帝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後開口道，「可以，但就你一個。」
聞言煲大人瞬間開始猛烈掙紮起來，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無能為力。
陌爾的想法是先讓對方初步答應再想辦法得寸進尺，最好能順便找到他學生然後一起開溜……但這後半句相當於堵死了他的僥倖心理，他沒能立刻做出回答。
沉默中，煲大人的掙扎逐漸微弱，麗艾爾帝一直望著陌爾，笑容逐漸擴大。
終於，陌爾開口道：「我決定……」
「還是算了吧，我改主意了。」麗艾爾帝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一臉燦爛地自顧自道，「這不是有一個更加十全十美的辦法么？」
她手一抬，再次搭住陌爾的肩膀，後者瞬間感到不妙。
果然，麗艾爾帝後面還有半句話：「只要出現一位擊退邪神的英雄，大家就都可以活下來啦。」
「卧……」陌爾一聽張口就要爆粗，然而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眼前的景物發生了轉變，笑盈盈的鯊魚姐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虛空，但不知為何，那片空無一物的虛空……莫名的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存在感」。
不用想也明白，這就是那位邪神。
「舊神、邪神、司……」麗艾爾帝收回手，再一次看向天空，「您的回歸真是波瀾壯闊，這也是您親手導演的嗎？」
她收起了笑容：「是啊，只有神才足夠坐上賓客席，見證這一切，見證這個時代的主人的歸來，然後將那個名字傳遞到天空的至遠，大地的至廣，海洋的至深，光明與黑暗的無窮盡之處，世間將無人不知，無物不曉。」
「請讓我看看吧，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