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端

魏母抬起袖口擦乾了眼角的淚水，輕輕地點了點頭，轉過身越過魏父回到屋子裡繼續收拾即將要帶走的東西，只留下獃獃站在院中的魏宸以及坐在門檻生悶氣的魏父。

魏父不吱聲，魏宸也不說話，一時間院子里變的出奇的安靜，真不愧是父子倆，魏父掃了一眼還在那站著的魏宸，看那不自然的站姿，悶聲悶氣的用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吐出了幾個字：

「過來坐吧。」

雖然已經回復了些許體力，但身上時不時傳來的疼痛依舊在催促著他，讓他趕緊找個地方休息，對於父親的邀請，魏宸沒有絲毫猶豫剛要走過去，卻突然聽到院牆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一聲滿含悲愴的呼聲：

「大黑！大黑！魏宸也把你也帶走了嗎？！！嗚嗚！」

魏父同樣也聽到了，猛的抬起頭來，眉毛瞬間立起，父子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那憤怒又失望的目光讓魏宸愧疚的慢慢低下頭去。

那聲音似有似無，像是從很遠處傳來的，魏宸當然知道他來時的地方離家到底有多遠，那麼遠的距離聲音竟然還能傳到村裡，鐵蛋身上那麼多肉可真是沒白長！他心裡不禁恨恨的想著。

「你偷跑出去出了事還被人撞見了！」

「沒有，是回來的時候撞見的，沒看到...」

「沒看到！沒看到，那他是怎麼知道！」

魏父憤然站了起來，微微顫抖的雙手下意識的攥緊拳頭，魏母也被父親的吼聲嚇得再次從屋內沖了出來，趕忙緊緊的拉住魏父的手臂，不准許他再向前一步。

她雖不知道魏父為何再次發怒，但作為母親的她下意識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見魏宸低著頭直愣愣的站在那，沉默這不說話，就好似一個鐵鑄的悶葫蘆，讓魏父心頭怒火更勝，他用力一甩手，便輕易掙脫了魏母束縛，轉身前扔下了一句話：

「趕緊收拾東西，這村子已經待不下去了！」

「還有，趕緊先把門堵上，都別出去！我拿棍子去！」

「拿它幹嘛？」魏母問道。

「幹嘛？！以防萬一！」魏父生氣的頭也不回的說道。

魏母看了看身後魏父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院中孩子，連忙拉著他先回屋休息，明天一大早一家人就要開始趕路了，她有點擔心剛經歷這件事，魏宸這孩子的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將魏宸踉踉蹌蹌的扶到屋內的火炕上，自己先快步走了出來，費力的將大門用厚重的門栓架好，再用擺在門框邊的兩根結實的木樁，斜著死死地卡在門與地面之間，即便幹完了這些，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內心不斷的祈禱這今天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度過，明早天不亮就離開。

魏宸躺在炕上，目光無神的看著落滿灰塵的木質頂棚，那種鑽心的疼痛感來時猛烈，去的也快，到現在身上的疼痛感幾乎已經全部消退，似乎之前那痛不欲生的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他確實不該偷偷跑出去，心裡也是真的後悔了，又給家裡帶來這麼大麻煩，父母這才剛些微打消村民恐懼與懷疑，現在自己卻再次將懷疑的目光引導自己身上，愧疚感讓他無法安心休息，心裡卻也在不斷的質問著老天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而這個人又為什麼是我！

經過剛才鐵蛋的一嗓子，怕是全村的人的八卦之火都給扇起來了，肯定會到處的打聽出了什麼事。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管有沒有證據，恐怕大概率會到家門口來找我對峙，被恐懼所支配的村民會不會做出極端的行動？誰也不能保證，這也正是父親所擔心的，所以才要求母親將門堵死的原因。

果不其然，鐵蛋的哀嚎聲過去還沒到半個時辰，此時的太陽已經漸漸西落，昏黃的陽光將眾人影子拉的好長好長，大概有個二三十號人從村內走出，人群中間是鐵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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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親和這個村的村長，一起向著魏宸的家門口圍堵過去。

離魏宸家門口還有點距離的時候，眾人卻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擔憂的互相看了一眼，誰也不敢再邁出一步去，可能是為了掩蓋內心的焦躁不安，人群里淅淅索索的聲音反而變大了許多。

此時的魏宸一家正在院中圍著一個木製的小方桌吃著晚飯，旁邊堆滿了今天收拾好要帶走的行囊，因為家裡有板車，很多東西可以一併都帶走，聽到門外聲音的魏父站起身來。

「我過去看看。」

魏母有點擔心，但卻未作阻攔，只是小聲說了一句：

「小心點，別開門！」

「魏清河，你小子給我出來！你兒子又在村裡勾了魂，正好被我兒子撞見，看你這次怎麼狡辯！」

鐵蛋的父親名字叫做趙樹，他在村長的眼神示意下，向前小小的邁出一步，敞開了嗓門，對著魏宸家的大門使勁的叫囂起來。

小院內沒有人回應，魏父順手抄起一根木棍，悄悄的靠近大門，將眼睛貼近門縫朝外面看去。

只看見趙樹用手指著他，跳著腳，對著大門一直叨叨個不停，什麼「敢做不敢當」，什麼「你家小子就是一個災星，走到哪人死到哪」，「活該早點下地獄」等等，見仍然沒有人回應，口乾舌燥的他說的話也變的越來越難聽，開始一個個問候魏家的各路長輩。

周圍的村民見趙樹罵的如此難聽也沒出什麼事，他們壓抑的情緒也被漸漸鼓動起來，也跟著一起七嘴八舌的譴責起魏宸一家，甚至要嚷嚷著燒死魏宸。

這裡的村莊地處偏僻，城內的「歸終司」一般很少會管到這裡，所以很多村裡都有自己的一套私刑，只要村裡的人沒人多嘴往外說，那麼誰也不會知道在村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站在趙樹旁邊的村長歲數已經不小了，滿頭花白的頭髮，佝僂的腰身，裝模作樣的不停對眾人擺著手，「苦口婆心」安撫著周圍的村民，說著「那只是個孩子」，「他只是無心之舉」之類的，看似安撫實則火上澆油。

而在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木訥的莊稼漢子，正是村長的大兒子，因為一聽父親要到「勾魂兒」的家，從小便害怕嚴厲父親的他，又不敢阻攔執拗的父親，擔心出什麼意外，只能跑過來想要貼身護著點，別把自己父親的魂給勾走。

就在村民情緒最為激動的時候，眾人群情激奮，脖子都充血漲的通紅，此時的大家已經不知不覺中逐漸靠近了大門，甚至有些人從路旁拾起了石頭。

院內的母子早已躲進了屋內，魏母眼神中僅僅是有些擔心卻未曾慌亂，看樣子好像並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作為一名母親的堅毅，將魏宸緊緊的抱在懷中，盯著大門的方向，身後的桌面上放的是她作女紅用的竹篳，上面蓋著一塊麻布，此時的裡面卻藏著一把鋒利尖刀。

這一幕魏宸雖然早有預料，但心中還是對父母懷有極大的愧疚，如果不是他自己偷偷跑出去，碰到鐵蛋家的狗，說不定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在眾人還未察覺的情況下悄悄離開這個地方，而不是被人這樣圍堵在門口，承受么大的危險。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眼見著眾人越靠越近，情緒也越來越激動，院內時不時有碎石從天而降，站在門口的父親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攥緊了手中的木棍，眉頭緊皺眼神一片冰冷，弓起腰身，做好了隨時對方衝進來反抗的準備。

他知道如果對方真的衝進來，必須在第一時間給對方迎頭痛擊，這讓才能讓對方冷靜下來，不敢再向前一步，到那時才能真正的「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就在眾人臨近徹底爆發的前一秒，一道年邁滄桑的聲音卻突然硬生生的蓋過所有人雜亂的聲音：

「大家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咳咳！」

「都靜一靜，沒看見村長要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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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趙樹趕忙大聲招呼起來，還順帶踹了一腳身邊「不懂事」的人。

聽到村長的聲音，大家迅速地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緊緊看向人群中的村長，不僅僅是因為他是這個村的村長，而且他還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名修行者，手裡還擁有全村唯一的一張攻擊性卡牌，即便現在年齡大了，但他的話在村子里分量仍然無人敢忽視，在這個小地方几乎已經到了說一不二的地步。

年邁的村長環視一周，內心十分享受現在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對著魏宸家的閥門淡淡的說道：

「魏家漢子，莫要再躲了，出來談談吧。」

安靜了片刻，就在眾人以為院內依舊沒人回答的時候，門內傳出一陣搬動重物的聲音，「吱嘎」一聲大門被緩緩打開，露出了門內拿著木棍的魏清河。

「父親！」

村長的大兒子一步便擋在了父親的面前，卻見他擺了擺手又走到前面來，看著魏父手中的木棍意味深長笑了笑，心裡不屑想著「一根木棍而已，怎麼可能擋得住我手裡的「銀月狐」」。

「不要緊張，雖說我們只是一群只懂得種地的莊稼漢，但卻也不是不講理之人。」

「但你也看到了，因為你的兒子，村裡大家每天擔驚受怕，不管你之前怎麼解釋，現在卻讓人當面抓住了證據，這個村子你們怕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不然你自己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不管你再怎麼狡辯，你都無法解釋，為何住在你鄰家已經重病垂危的胡老太，連喝水都要兒子一口一口喂，那麼虛弱的一個人，臨終前為何會在家人疏忽的時候，會如同著了魔一樣死命的爬到院內！翻過那麼高的院牆！最終還死死抓著魏宸不肯放手，而且那時的魏宸面容猙獰如同惡鬼一般，片刻之後胡老太才肯死在你家門口，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今天的事，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巧合！」

「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養家糊口已經極不容易，不想再每天提心弔膽，想著有一天會不會突然死在你的家裡！我們要求也不多，還請你們一家人趕緊離開我們村！」

村長雖然已經年邁，但每一句話都說的鏗鏘有力，思路清晰，將整個事件原由娓娓道來，這些事都是真實發生的，眾人也都看到了，此時魏父再做辯解也只是徒增口舌罷了。

魏父沉默著看著眾人，那沉靜如水、冷漠若冰的目光讓每一個對視的人不由躲避他的目光，片刻之後，他稍稍側開身子，讓老村長等人可以看見院子內堆著的已經打包好的包裹，沉聲說道：

「不用你們說，我們一家也準備明天一早搬走了。」

這句話說出了口，魏父心裡接著又默默的跟了一句，「這麼多年了，也該回去了。」

見他如此痛快的答應了此事，讓眾人的心頭不知為何會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可人群中仍然有人覺得這樣便放過對方心有不甘，竟然張嘴大聲吼道。

「不能就這樣放他們離開，一定要燒死魏......」

魏父的冷冽目光以及老村長平靜的雙瞳讓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承受不住壓力的他慢慢退回到人群之中，趙樹靠近村長，小聲的問道：

「為何......」

老村長隱秘的瞥了他一眼：「這小子現在就已經這麼詭異，萬一真燒死了他，鬼魂纏著我們村子，誰來解決？！」

趙樹一聽，身上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是啊！這小子現在就能勾魂，真要是變成了厲鬼纏住我們，那還了得！還是趕走讓他去禍害別人吧！

老村長回過頭來，輕輕笑了一聲說道：

「呵呵，不要聽小輩信口胡說，既然你們已經決定離開，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明天！明天一早，我就不希望再在村裡看到你們了！」

「我們走，大家也都散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