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遺書

第27章 遺書

諸葛硯覺得頭痛,棋局裡最怕的不是黑子或白子,而是根本不知道目的的灰子。

她想起若干年前看到的一張密報,從軍里來的,上面提到衛東臨,有四個字的評價——

大凶之兵。

兵者,兵器也。

連一個人都不算,被稱為大凶的兵器,凡人能想通他要幹什麼么?

「罷了,繼續監視,馬上又要獻天書了,朝堂要起風了。」諸葛硯疲憊的擺擺手,讓斥候退下,感受著擦在肌膚上的帕子已經變冷,卻還沒換掉。

諸葛硯一笑:「霍如淵,心疼了?聽到衛東臨要算金明微死。」

「草民不敢。」霍如淵臉色平靜的換掉帕子,為諸葛硯披上寢袍,「……只是,若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裡,而不是姓衛的。」

諸葛硯轉身看他,伸出一根玉指,意味深長的撫摸男子的唇:「如果你能再讓我滿意一點,這件事不算太難,我可以找兄長談談。」

霍如淵薄唇輕啟,順勢含住那根玉指,微啞語調:「草民,任憑姑娘驅使……」

寢袍滑落,芙蓉帳動,春宵一刻值千金。

汴都,牢獄。

牢頭打開了鐵鎖,將小半盤拔絲蘋果放到金明微面前,盤子邊還有一朵裝飾用的木劍錦葵,比外面的酒樓也做得講究了。

金明微睜開發黑的眼眶,不解的看過去,不是吃過斷頭飯了?

「許大人送來的。我問他最後一頓吃什麼,他也不點雞鴨魚,就饞拔絲蘋果,還說分點來捎給你。」牢頭擺了筷子,「吃吧,精心烹飪的,絲能拔老長。」

許器?金明微肯定自己不認識他。

監御史,總屬御史台,是朝廷派到各地方,監管各地政務的京官。

御史台的最高長官稱御史大夫,三公之一,不過無論監御史還是御史大夫,都離金明微的世界太遠了。

一個地方官路行善,在他們眼裡就手段通天了,更別說京城裡的京官,普通百姓這輩子都難能打交道的。

金明微看著那盤菜沉吟。蘋果,寓意平安,木劍錦葵,花語是對不起。

許器在給她道歉?因為整件事,中心線是路行善要誣陷許器,而金明微和東臨,是路行善捎帶上,掙表現的,從這個角度講,金明微和東臨,也是被許器連累的。

查出路行善罪證,逆著風頭也要告發,甚至身陷囹圄,還要向被連累的百姓道歉,金明微一時對這個許器,生出敬佩和好感來。

「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了,還是請他多保重吧。花,我收了,但菜,請還給許大人,多給他添一份平安罷。」金明微拿走木劍錦葵,推了推拔絲蘋果的盤子。

牢頭應了,端起盤子要走,又被金明微叫住:「既然許大人已經被關進來了,說明整件事要蓋棺定論了,定案卷宗出來了?」

「出來了,牢里就有一份。你想看?」牢頭點點頭。

定案卷宗,一般是提審,定罪環節后,對整件事的復盤和總結,尤其涉及到京官,還要上報刑部和大理寺。

和「罪狀」不同,「定案卷宗」往往代表的是上面的態度。

舉個例子,罪狀可以說「罪人狡猾,逃脫搜捕」,定案卷宗則會說「某官憐上天有好生之德,願行慈憫之政,放一人,而功在萬民」。

這兩種敘述說的都是一件事,但在口徑上往往會有差別,前者罪在官,後者功在官,這就是官場另一門學問了。

「是,請拿給我看看,另外路大人答應了我寫遺書,也麻煩你幫我準備紙筆和火漆,我要留給我家裡的。」金明微再道。

想了想,她加了句:「還有麻煩給東臨捎句話,就說我一切安好,我正在想辦法,讓他不要擔心,很快,很快我就帶他回家。」

「東臨?是和你一起進來的男牢的犯人吧,好說好說。」

牢頭的目光有一瞬的飄忽,但他並沒教金明微發現,不多時拿來文書,並紙筆信紙和火漆,讓金明微寫完了叫他,就鎖上門走了。

金明微沉下心來,看過定案卷宗,和路行善的罪狀檄文差別不大,栽給她的還是三大罪,口徑上沒有太大區別。

說明整件事從一開始,路行善和上面就計劃好了,只怕罪名都提前幾天預定好了。

換句話說:一個地方官的誣陷,得到了京裡面的默許。

那整件事就不是一件簡單的沉冤昭雪,和律法無關,而是官場的博弈,和人心有關。

與官斗,從來都不是叫囂兩句「天道好輪迴」就能行的。

甚至有時候天道,並不站在正義的一邊,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籌碼。

比如,路行善提到過:王上馬上要迎天書了,舉國歡慶,紫氣東來,誰想這個時候,捅出來不好聽的事兒呢?所以你以為,我栽贓一個監御史,能這麼輕鬆?都是上面默許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金明微輕念這句話,眸底火光燎原。

換句話說,如果想翻盤,就不是指認路行善是「有罪」這麼簡單,而是必須要讓上面覺得,殺路行善,比殺許器和金明微,更「有利」。

這就是金明微的籌碼。

……

金明微開始寫給家裡的書信,然後封漆,裝封,叫來牢頭讓他送出去。

自始至終,她出奇的平靜,臉上竟然絲毫憤怒之色都無。

有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有脈勇之人,怒而面青,有骨勇之人,怒而面白。

唯有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

都說父母官,官就是百姓的天,金明微曾經,也如此相信著,但從今天開始,她只有一句話——

與天斗,其樂無窮!

民鬥不過官么?人翻不過天么?

官場水深,那她,就做一個炸魚的炮仗!

一封火漆書信被送往蘇記書院,金家院子,眼眶下兩抹黑的金鳴和戴氏,顫抖著手打開書信,哭到慘白的臉上,突然煥發出了生機。

同時聚在這裡的金聽和秦氏,同樣哭兮兮的臉,也煥發出了光彩。

「滿滿信中所說,還要拜託二弟和弟妹了。」戴氏哽咽的向金聽和秦氏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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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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