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波

第17章 風波

洪六子最終駐足在最里的一處廂房前,恭恭敬敬的垂手:「班主,金姑娘來了。」

「酒溫了,正好遇故人。快請進。」門被婢女從里打開,鏡子前站著一位楊柳姿的佳人,噙笑回過頭來。

他只著戲服,還未扮相,明黃色的貴妃鳳袍綉蝶穿牡丹,水袖邊緣露出兩根青蔥指,行動間分花拂柳,蓮步踏雪無痕,明明是男兒身,卻比女兒還多風流幾分。

目光往上,這身戲服上面是一張書生般俊秀的臉,十八歲的郎君,笑起來坦坦蕩蕩,看人的目光,都帶著能稱之為優雅的乾淨。

「見過朝老闆。」東臨倒吸一口涼氣,極為客氣的俯身一揖。

「你是金姑娘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了,初次見面,你儘管隨意些。」朝生霞的聲音也是坦蕩的,絲毫沒有作態。

「朝老闆,他是我父親收的學徒,喚作東臨。」金明微打了招呼,就自然的坐到酒壚前去斟酒,「朝老闆的酒,那可真得嘗嘗!上次喝了那盅劍南春,差點沒醉在這兒!」

「朝老闆喝酒?」東臨下意識的驚到。

朝生霞點頭:「但凡成角兒的,誰上台前沒點嗜好?我別的不好,就好一口酒。說起來,金姑娘也算我半個酒友了。」

「今兒我是帶了其他任務來的,朝老闆休想把我灌醉在這兒!」金明微笑道。

她認識朝生霞很多年了,算起來是某次洛川班來汴都開場,戲檯子壞了,請金鳴去修,她聽說朝生霞的名聲,偷偷跟了金鳴去,想瞧瞧比女兒還風流的男兒,到底是如何。

當時金鳴修戲台,沒空管她,她溜到後台,正好瞧見朝生霞準備上台,在溫酒來喝,她來都來了,便也闖進去,指著酒壚來了句。

「有好酒,豈可獨佔?」

要知道她當時只有六歲,朝生霞也不過十歲,兩個小人兒大眼瞪小眼。

「呔,兀那小子,酒分我一盅如何?」她裝出大人的做派,就要去斟酒,結果走到燒炭火的溫酒爐前,滯了很久,最後尷尬的回頭來。

「……要等這酒煮開?」

「溫酒就是溫,不需沸的!」朝生霞看著她圓滾滾的臉,笑得直不起腰,酒是不敢分她,分了她糕點吃,喚人通知了金鳴,把她帶出去。

那天的結局是:金明微回去就挨了打,然後覺得比女兒還風流的男兒,還是如淵哥哥最好。

前塵如煙,一晃故人如昨。

「金姑娘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呢?」朝生霞輕道,又半玩笑半正經的加了句,「金姑娘來不是為了見我,倒讓我失望了。」

「待事情辦完了,捧場還是要捧的!」金明微連忙解釋。

「倒也不完全指捧場的意思……」朝生霞垂下睫毛,呢喃一句。

當然誰都沒聽清,除了東臨,他眸光一閃,奪去金明微的酒盅:「姐姐,先辦正事吧,家裡又不是喝不起酒。」

「對對對,朝老闆先準備吧,我去戲樓里先候著,期待朝老闆開嗓了。」金明微雖遺憾,但也想起來的目的,她可不會像阿團,見色忘義的。

朝生霞眸底盪開歡喜,抿著笑道:「我唱摺子會在二十四橋,從上往下看,池子盡收眼底,最適合《長生殿》布景。」

金明微謝了,領著阿團和東臨告辭出來,來到二十四橋,已經老遠的聽到爭吵聲了。

池子,是紅樓閣與閣之間圍著的空地,因為四周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空地就像塌陷下去的池子,故有此稱。

「他就是我兒子啊!我是他父親,哪有父親會認錯兒子的理啊!」一個男子捶胸頓足,哭喊聲都嘶啞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滿面通紅,鼻涕都流了下來,也要死死的拽住某個男孩的衣角,任由旁人怎麼扯都不鬆手。

金明微趕到,看到的正是這一幕,男子渾身髒兮兮的,一臉的滄桑和淚痕,看上去年紀不大,兩鬢卻都白了。

而他拽著的男孩七八歲模樣,衣物單薄,露出的手和腿都是傷,他喉嚨里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竟然是啞巴了。

另一個戴著綢緞襆頭的男子,正拽著男孩另一邊,拚命和那哭喊的男子爭搶,一邊怒斥著:「這是我兒子!你認錯人了吧!放開,不然我報官了!」

眾人議論紛紛的圍觀,但多是看戲的表情,紅樓是勾欄,玩意多了,風波也多,有妻子找上門來,和外室理論的,有討債的找上門來,去賭館里大打出手的,甚至官差也會光顧,把偷了錢的犯了事的抓走的,總之黑白兩道,眾生百態,多得是熱鬧。

「阿寶啊,他就是我的阿寶!那天我帶著他去田裡,我忙著割麥子,把他放到田壟上坐會兒,結果一回頭,他就不見了!我變賣家產,田地,找了他三年了!阿寶,我的兒子啊!」

男子哭喊得更撕心裂肺了,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完全不顧形象,近乎瘋癲的拽住男孩,就是不讓綢緞襆頭的男子把他帶走。

「姑娘,這就是您說的辦事?可要出手幫忙?那男子才是男孩的父親!」阿團跟過來,在金明微耳畔低語,「您看,就算他想搶男孩,手也沒敢用力,生怕把男孩傷著了。綢緞襆頭的男子卻拚命抓住男孩,男孩的手臂都掐青了。」

「我知道,但是,再等等。」金明微攥緊拳頭。

哭喊的男子似乎身體虛弱,終究敵不過綢緞襆頭的男子,後者一把搶過男孩,兩人都跌在地上,一聲微響,男孩衣衫里掉出某樣東西來。

「誒,那不是我的玉佩么?我剛才還說不見了,怕是宮絛沒繫緊,不知掉何處了。沒想到是你這個小賊偷了呀!」

人群里衝出一位年紀不大,但肚皮就圓得像湯圓的少年,他抖動著身軀衝出來,指著男孩罵,他的奴僕則凶神惡煞的,掄起拳頭就朝男孩打。

「路少爺,您息怒!」綢緞襆頭的男子認出少年,雙手捧起玉佩,用衣服擦了又擦,弓腰還給少年,然後趁機向他耳語幾句。

少年眼珠子一轉,拿回玉佩,立馬掛了笑容:「好說好說!都是一家人!既然玉佩尋回來了,就不礙事,你們把小賊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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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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