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活口

過了半刻鐘，一伙人布置妥當，其中幾人拿出了火摺子。

突然，夜色里細微的破空聲，幾人倒吸一口涼氣，差點火摺子燎到自己身上。

「怎麼了？」有人低聲問道。

「……針扎進肉里了！」幾人雖不算重傷，但也是下意識的去拔針，就是這一恍神的功夫，夜色里出現了一道銀線，朝他們脖頸而來。

朦朧的月光下，那竟是一柄打著旋兒飛來的傘，傘面邊緣露出一圈鋒刃，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兩伙人反應也是不弱，立馬運起輕功，足尖一點石磚，身子倒飛三丈，同時扔出火摺子，眼看著就要點燃火油柴草。

「團兒！」金明微一聲清吒，另一道身影從牆頭跳下，張開提前帶來的火浣布，看準火摺子掉落的方向，往地面一鋪，火摺子落到布里，打了幾個滾，火就被壓沒了。

金明微迅速的朝阿團使了個眼色，這是她們三約定好的，去報官的暗號，金明微不敢託大，而東臨看起來用處更大，就讓阿團跑個腿了。

阿團會意，在夜色的掩映下，順著牆根溜走了，然而趁著金明微分心的功夫，對面一桿金頂狼牙棒就呼嘯而來。

金明微慌忙一撐石磚，借力躲閃，這時玄光琉璃傘也打著旋兒飛回來了，金明微一把接在手中，指尖一按傘柄的機擴，傘面撐開，如一面盾牌。

哐當，金頂狼牙棒打在傘面，那人震退一丈，金明微卻是震退三丈，穩住腳的同時，氣血翻湧，撕裂的虎口傳來血腥味。

但她還沒來得及緩神，左右和後邊同時傳來空氣破裂聲，危機感讓她頭皮一麻，再一按機擴，傘柄彈出數把匕首，被金明微估摸著敵人方向，向四面拋擲而去，她再足尖一蹬石磚，往半空躍出半丈，企圖逃離包圍圈。

然而只聽得幾聲脆響，是匕首墜落，竟然全都打偏了，而四周空氣破裂聲沒有絲毫停頓，再次向她殺將而來。

金明微暗暗一咬牙，心知危險，師父評價過她武算中等，得玄光琉璃傘幫襯，可達中上，但到底不是神人，如今月色朦朧，她視線受阻，對方人又多，越急，就出手越容易打偏，越是試圖看清，就越是心急。

眼看著四面八方的殺招襲來——

「姐姐，閉上眼。」忽的，隨著耳畔輕語，一雙略顯纖細的手摟住金明微的腰，足尖運起輕功，飛出包圍圈，穩穩的落到房檐上。

「東臨？」金明微轉過頭，看到那一點硃砂痣，嚇得要推他，「你趕快下去！這不是你能摻和的！」

東臨看了眼轉瞬間追上來的敵人，聲音微沉：「姐姐，你相信我的話，就閉上眼，聽我的話行動……不要試圖去依賴視線，試試聽覺，嗅覺，甚至直覺……相信我。」

沒有時間給金明微考慮了，她咬咬牙，閉上眼，漆黑襲來的片刻，她心裡是慌的，東臨似乎看穿了她緊張，語調盡量放得輕鬆，在她耳畔輕道。

「左前方，三道匕首……退後六步，右閃……傘緣鋒刃，前出！」

少年的語調清冽而從容，還透著一股安撫孩童的溫柔，他成為了金明微的眼，指揮著她的出招和避退。

竟然招招無虛發，耳畔敵人的慘叫和怒罵逐漸頻繁。

金明微冷靜下來，完全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東臨，感受著他胸膛里穩健的心跳，還有他摟住自己腰的手的溫度，他在耳畔說話，氣息拂動，吹得她耳廓的絨毛微癢。

漆黑的視線里，只剩彼此，生死被輕描淡寫，竟添了一分綺麗。

「東臨，留活口！阿團已經去報官了，要把人交給官府！」金明微想起什麼，連忙囑咐。

「左三步……活口？」夜色里，月光下，東臨一滯，旋即少年無塵的臉上，綻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好，那……左四步，出匕首！」

匕首從傘柄機擴里彈出，按照四步距離，咻地，貫穿了某個敵人的胸膛。

鮮血染紅了少年的臉，他的笑愈發興奮，如同修羅見血，殺戮即為盛饗，語調卻愈發溫柔：「姐姐，做得好……現在，右三，傘緣鋒刃！出！」

金明微沒有察覺異樣，完全信任著東臨，指尖一按傘柄機擴，鋒刃刺出，打著旋兒，竟是瞬間割斷了敵人的脖頸，對摺的耷拉在肩膀上。

終於，敵人剩下了最後一個女人。

東臨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故意住了手，摟著金明微落地：「姐姐，都結束了。」

金明微收傘，睜眼，看到滿地血泊，斷斷殘殘的屍體，最後活著的女人，渾身發抖得厲害，目光看怪物似的，看著身旁的少年。

「東臨？我不是說留活口么？他們有罪，那也得官府來判，該死，也得官府來殺。」金明微蹙眉看向東臨。

某個瞬間，她竟然懷疑是東臨，故意殺死了他們。畢竟她剛才看不見，完全聽憑東臨指揮。

東臨抿了抿唇，委屈巴巴道：「姐姐……東臨也嚇壞了，只想和姐姐活下來……夜色太黑，東臨也是努力看清的……姐姐要罰東臨，東臨自己給官差老爺交代。」

少年還很害怕，微微哆嗦著，眼裡蓄了晶瑩。

金明微暗罵自己荒唐，他才十四歲，能夜色里視物就很不得了，出手的力度哪能把握得那麼准？他又不是神人，反而救了兩人的命，已是辛苦了。

金明微緩和語調，抱歉的道：「對不起啊，東臨，是我想得太多了。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回去吃夜宵，做椿芽炒蛋！」

「嗯！」東臨破涕而笑，無辜的眼睛乾淨如月。

金明微最後那點兒懷疑消散了，她再看向最後剩下的女人，挑開她的蒙臉黑布，眉梢一挑：「鄭氏？我說瞧著眼熟。」

「我單名一個翠字，金大姑娘叫我鄭翠就好。」鄭氏，也即劉三火的妻，忌憚的看了眼東臨，面露絕望，「……我曾問過金大姑娘，如果您救的不是一個好人，您當如何？您說，您絕不會手軟。所以我今天是跑不掉了，是么？」

「官差馬上就要來了，我會把你交給官府，是非對錯，官差會審。」金明微想了想，加了句，「當然，如果你有不方便官差面前說的話，現在告訴我，我會酌情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