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事主角

得到了醫生的指示，婦人就從早到晚，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和睡覺，其他時候她幾乎寸步不離地講故事。

她從樓子富還在肚子里開始說起。剛開始她講得很生硬，斷斷續續，不久后找到技巧了，又將之前講得不好的重新組織語言講了一遍。

雖然一時無法接受，但是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明白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躺在床上的肉體是名叫樓子富的人的，而這具肉體里的意識則是黎想的。

真TM扯淡。

黎想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國外報道，說是一次大巴車禍中，唯二倖存的兩個人在長時間的昏迷后醒來，發現居然互換了意識，扯淡的是這兩人還是一男一女。為了擁有過往的記憶，這兩人只好結婚了，儘管男的只有20多歲，而女的已經是50多歲。

黎想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自然對這種故事嗤之以鼻，沒想到這種事情還真發生了，而且還發生在自己身上。

黎想是從七樓跳下的，肉體必死無疑。黎想的意識進入了樓子富的身體，那樓子富的意識是不是進入了黎想的身體呢？

婦人文化程度很低，她用最質樸的語言，事無巨細地講，連掉下糞坑之類的糗事也要講出來，時不時讓俊俏的護士忍不住笑出聲音。護士剛開始笑時，婦人覺得她是在笑自己講得不好，黝黑的皮膚下顯現出一片紅暈。後來護士笑時，她也跟著笑。

躺在床上的黎想（樓子富？）也忍不住在心裡笑。他感受到了婦人的熱情和善良。

黎想的母親現在怎麼樣呢？她會不會為了黎想的死而傷心欲絕呢？

護士見婦人整天說個不停，挺辛苦的，就想著找其他人來講。「他在學校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聲音溫柔的護士對婦人說道。

婦人想了一會兒回答：「有，他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去過我們家好幾次，還和子富睡一個床上。」

「叫什麼名字呢？」護士問。

「麥冬。這個名字我印象很深，小時候我家種過麥冬。」婦人很肯定地說。

「那你把他的手機解鎖了，看看能不能找到電話號碼。」

婦人拿出樓子富的手機，手機屏幕已經碎了一部分，但還能用。

「密碼我也不知道。」婦人說。

護士接過手機，點亮屏幕，然後對婦人說：「有指紋解鎖功能，你拿他的手指試一試。」

樓子富的左手拇指將手機解開了，屏幕壁紙是樓子富打籃球時跳投的一個畫面，姿勢挺帥氣的，護士盯著看了一會兒。

通訊錄里沒有麥冬，只有冬子，護士嘗試著撥打過去。

電話一會兒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興奮中又帶有疑惑的聲音：「樓子，你現在怎麼樣？我前天去了你家，家裡沒人。」

護士在電話里解釋了一番。當晚，麥冬就來到了病房。

麥冬也是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和樓子從高一開始就是同班同學。兩個人的籃球都打得很好，高二那年兩人和另外一人組的三人隊拿到了學校三人籃球賽的冠軍。

麥冬說了很多樓子富在學校的事情。原來學霸和學渣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從小到大，黎想的世界只有「考第一」。初中時代，身邊個個同學都進入叛逆期，唯獨他沒有叛逆過。同學的媽媽都去找他媽取經，他成了那個令所有父母都羨慕的「別人家的娃」。

高中時代，班上許多同學都早戀、抽煙、逃課去網吧玩《英雄聯盟》。

黎想也有喜歡的女孩，好幾次他都想上前去搭訕，但最終還是沒勇氣。

一來是他對自己的顏值沒信心。二來是母親長期對他的灌輸：早戀的都是壞學生，早戀的女孩子都是不正經的。

「聽說海中有一個復讀生因為考砸了，在最後一科開考時跳樓，當場死亡。」麥冬說了很多，一時找不到話題，就隨口說了這事，有那麼一點「你不是最慘」的意思。

這是黎想第一次聽別人說這事。對於樓子富而言，這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而已，卻讓黎想內心五味雜陳。

他後來也聽了很多次這個故事，聽著聽著，乾脆自己也參與了關於這事的討論。他並沒有幫黎想辯解什麼，僅僅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樣去談論。當他像是談論別人一樣談論黎想時，他的內心反而釋然了。

說著說著，麥冬就在摺疊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樓子醒來時，麥冬已經在講故事了，一講又是一上午。

「李敏考砸了，估計她會選擇復讀。」這是麥冬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后他就和樓子道別了。

他既然特意提到這個人，估計和樓子富的關係不一般。女朋友嗎？長得好看嗎？

麥冬走了后不久，樓子富的母親接到丈夫的電話也收拾好東西走了。臨走時她和護士交代說自己回去插秧，需要三四天時間，如果樓子富醒來，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她。

聽完樓子母親和麥冬講的故事，黎想已經在腦海里建構出了樓子的形象。樓子所經歷過的那些事情，讓他很嚮往、很期待。

此時，他已經決定了要以樓子富的名字再活一次。而在三天前，他內心還想著能走路時要上到樓頂再跳一次。

不過，黎想所具有的迂腐的思想，會不會束縛樓子自由的身體呢？他內心想。

畢竟，要從一個滿臉痘痘的書獃子，突然轉變成一個樂觀、開朗、活潑、陽光、幽默、帥氣的青年，就好比要王保強出演彭雨晏。